
我國古代的星圖和地圖,大多為抄本、木刻或石刻,而在銅版上鐫刻制成的星圖和地圖較為罕見。以往學者論述清代銅版作品,多涉及銅版畫如乾隆戰圖,而對具有科學價值的銅版星圖和地圖關注不夠。
一、《皇輿全覽圖》的印制
清代康熙年間,西方科學制圖法的傳入,使康熙帝認識到我國地圖的粗略模糊,需借鑒科學技術實測后繪制。于是組織一次全國大地測量,以天文觀測為基礎,開展三角測量法進而測圖。康熙帝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遣西洋傳教士雷孝思、白晉一行前去測繪京津地區。康熙帝之所以派傳教士擔此重任,主要原因有二:首先傳教士熟練掌握了當時最先進的經緯測圖法、三角測量、梯形投影等測繪技術;其次是傳教士們來中國時帶來了大量的精密儀器,且熟知中國地理學。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命傳教士白晉、杜美德等人測繪萬里長城。此后,康熙帝加快了測繪進度,先后派傳教士前往東北、河南、福建、臺灣等地區,又令朝中輿圖房官員測回西藏有關數據。至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終于繪成了包括滿、藏、疆以及內地各省在內的《皇輿全覽圖》。[1]
全圖按省分幅,共計41幅。其特點一是采用了偽圓柱投影,以經緯度制圖法繪制。二是以漢、滿文共注地名,其中滿文用以邊疆,漢文用以內地。三是第一次實測臺灣省地圖。除了制圖術外,在尺度丈量上的全國統一,實地測量地球的子午線弧長等,都給清代地圖制圖充實了依據,提高了制圖質量。
《皇輿全覽圖》由康熙帝主持,中西方測繪人員合作,歷經十年測制而成,是中國第一部實測全國地圖,采用經緯差各一度的梯形經緯網格,詳細地表示了地形、水系、居民地間相對集團及其漢字名稱,并在邊疆地區加注滿文。該圖具有較高的精度,因此成為1933年申報館《中華民國新地圖》出版以前的中國許多地圖的藍本。
意大利教士馬國賢,用銅版印制《皇輿全覽圖》,鐫刻的44幅銅版地圖,曾帶到意大利中國學院,懸掛在學院大廳內,使歐洲人對中國的地理有了比較正確、完整的了解。而保存在中國的《皇輿全覽圖》直到1920年分別在北京和沈陽的故宮博物院發現才出版面世,原本具有現實價值的測繪成就隨著歲月流逝而變成珍貴的文物。對這幅中國地圖,李約瑟博士認為:“它不但是亞洲當時所有地圖中最好的一幅,而且比當時所有歐洲地圖都更好、更精確。”[2]但是,從康熙到乾隆的這一地圖制作技術的高度發展,很快到乾隆以后,由于受清政府消極保守的閉關鎖國政策影響,又退回到傳統的計里畫方制圖法。當然,這一時期,在地圖學的某些方面也有繼續前進發展的,如編制了第一部世界地圖集和多部歷史考證圖集以及一些專題圖集等,但總的是發展不大。
二、銅版星圖《黃道總星圖》
中國古代的星圖,大多為抄本、木刻、石刻、迄今尚少發現有鐫刻在銅版上的。至康熙末年,第一幅銅版星圖《黃道總星圖》鐫刻印制成功。
《黃道總星圖》的鐫刻者利白明(F.B,Moggi,1684~1761),是一位意大利畫家和雕刻家。利氏是佛羅倫薩人,來華后曾與郎世寧作過畫。他的大部分時間在北京度過。雍正元年(1723年),由德國耶穌會士戴進賢(1680~1746)立法的《黃道總星圖》問世了。這是一幅具有西洋風格的銅版圖,鐫刻細致、精確,遠勝于木刻星圖。韓琦在《銅版印刷術的傳入及其影響》一文中高度評價了其科學價值:“這幅星圖以黃極為中心,以外圈大圓為黃道,分南極、北極二圖。圖內還描繪了峨眉相對的金星、太陽黑子、木星的條斑和四顆衛星、土星環與五顆衛星、火星的黑暗表面及月面圖等現象,這包括了伽俐略(G.Galilei,1564~1642)、卡西尼(G.D.Cassini,1625~1712)、惠更斯(C.Huygens,1629~1695)等人的天文發現,有的是首次介紹到中國來。這是繼南懷仁(F.Verbiest,1623~1688)《靈臺儀象志》之后,《儀象考成》編成之前一幅很重要的星圖。”[3]
三、《乾隆十三排地圖》銅版圖
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二十四年(1759年)平定準噶爾和回部之后,清政府兩次派何國宗等人和外國傳教士到伊犁和南疆進行測量,繪制地圖。隨后,傳教士以《皇輿全覽圖》為基礎,添加了新疆地區的新地圖,參考了世界地圖和俄國圖籍,繪制了《乾隆十三排地圖》。這幅圖寬12.5尺,高6.5尺。法國耶穌會士蔣友仁參與此項工作,在把18幅戰圖交付法國鐫刻銅版的同時,在北京鐫刻銅版輿圖104幅。此銅版至今仍保存在北京故宮博物院,是18世紀中西文化交流的歷史見證。
《乾隆十三排地圖》與《皇輿全覽圖》相比又大大前進了一步。《皇輿全覽圖》西到西經40多度,北至北緯55度,而《乾隆十三排地圖》卻西到西經90多度,北至北緯80度。全圖所及地域,北抵北冰洋,南至印度洋,西及波羅的海、地中海和紅海,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亞洲地圖。[4]
蔣友仁(Benoist Michael,1715~1774)還繪制了《增補坤輿全圖》,不僅公開介紹日心地動說,而且作了詳細的解說,還直接向中國的最高統治者進行宣傳。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增補坤輿全圖》作為壽禮獻給乾隆皇帝,但乾隆皇帝并不懂得這幅圖的價值。結果,這幅圖被鎖進了皇宮內院,無人賞識。
四、銅版地圖的繼續發展
銅版印刷術18世紀初已傳入我國,但這種技術只在宮廷中使用,外間并未流傳,后又中斷,影響不大。近代雕刻銅版,以王振夫游學日本為轉機,進入一個新的階段。他學習并記錄了銅刻過程,正是以刻繪近代地圖為目的。
據王振夫于光緒十五年(1889年)所寫的《銅刻小記》,他曾游學日本,在日本繪成地圖。王振夫“考求其法,研精而習之,盡得其方。愛分繪刻銅諸器,各系以說。”王振夫按次序敘述了銅版印刷術的過程:“先磨版,次上蠟,次鉤圖,次上版,次刻蠟,次爛銅,次修版。”[5]對每一過程,他都給以予了詳細說明,這是清人第一篇完整論述銅版印刷術的文章,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
至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商務印書館聘得日本雕刻銅版技師傳授中國人,銅版術才較為發達,對地圖印制的影響也日益深遠。1931年將《乾隆十三排地圖》銅版重新印行,稱為《乾隆內府地圖》,分上下兩冊線裝。1934年上海申報館出版發行的《中華民國新地圖》,也是雕刻銅版,而且彩色印刷。該圖于1931年5月付梓,1963年3月完成。圖集中人文圖以政區設色,地文圖用地貌分層設色。[6]
銅版印刷術傳入我國屢經波折,從18世紀初至20世紀初,經歷了200年的時間才得以扎根,這很值得人們思考。當完成了具有世界領先水平的大規模測繪使命,獲取了寶貴的國土地理信息之后,朝廷將成果及其圖件深藏宮廷,只供皇帝隨時覽閱,卻未見將當時的測繪成果應用于國家的哪項具體實踐之中。可能清代銅版印刷只限于滿足皇帝的個人喜好,或顯耀統治者的文治武功。而民國初期,隨著民族出版業的興起,得以再次發展。
注釋:
[1]郭國茂、鄒兵:《解放軍報》,2001年12月31日第7版。
[2]李約瑟:《中國科學技術史》第5卷第1分冊,科學出版社,1976年版,頁235。
[3]韓琦:《銅版印刷術的傳入及其影響》,載《裝訂源流和補遺》,中國書籍出版社,1993年版,頁392。
[4]吳伯婭:《蔣友仁與中西文化交流》,《文化雜志》,澳門發行,2002年第2期,頁125。
[5]王振夫:《銅刻小記》,載張靜廬輯注《中國出版史料》補編,中華書局出版,1957年版,頁298。
[6]鄒毓俊:《地圖印刷的肇始及演變》,《中國印刷史學術研討會文集》,印刷工業出版社,1996年,頁171。
作者:安徽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合肥)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