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毛”與避家諱

“鳳毛麟角”——鳳凰之毛和麒麟之角，比喻珍貴而稀罕的人或者物品。

但“鳳毛”在六朝時期，卻有特殊用法。《世說新語·容止篇》載：“王敬倫(王劭)風姿似父，作侍中，加授桓公(桓溫)公服，從大門入。桓公望之曰：‘大奴固自有毛。’”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認為：“據其所言，是南朝人通稱人子才似其父者為鳳毛。”東晉時稱贊某人品格、風度、學識像他的父親，可以褒稱其為“有鳳毛”。

《南史·謝超宗傳》記載劉宋謝超宗：“好學有文辭，盛得名譽。選補新安王子鸞國常侍。王母殷淑儀卒，超宗作誄奏之，帝大嗟賞，謂謝莊曰：‘超宗殊有鳳毛，靈運復出。’”孝武帝非常欣賞謝超宗的文才，贊揚他“有鳳毛”，拿他和他的祖父謝靈運相比。“時右衛將軍劉道隆在御坐，出候超宗曰：‘聞君有異物，可見乎?’超宗曰：‘懸磬之室，復有異物邪。’道隆武人無識，正觸其父名，曰：‘旦侍宴，至尊說君有鳳毛。’超宗徒跣還內。道隆謂檢覓鳳毛，至暗待不得，乃去。”劉道隆不學無術，不知道有“有鳳毛”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謝超宗的父親名“鳳”，還一口一聲要看“鳳毛”，觸犯了謝超宗的家諱，導致謝超宗慌慌張張，來不及穿鞋就躲到室內。劉道隆傻等不得，才悻悻地走了。這確是千古笑談。

六朝時，世家大族非常講究避家諱。如果外人不知道避諱，就要惹出不小的麻煩。《世說新語·任誕篇》載，“桓南郡(桓玄)被召作太子洗馬，船泊荻渚。王大(王忱)服(藥)散后已小醉，往看桓。桓為設酒，不能冷飲，頻語左右：‘令溫酒來!’桓乃流涕嗚咽，王便欲去。桓以手巾掩淚，因謂王曰：‘犯我家諱(玄父名溫)，何預卿事!’”六朝時重視家諱，如果外人觸犯了，孝子賢孫就要像謝超宗一樣“徒跣還內”，或者像桓玄那般“流涕嗚咽”，才符合當時禮節；但做得太出格，也被世人嘲笑。《顏氏家訓·風操篇》記載，梁代謝舉“聞諱必哭”，因此被世人嘲笑。臧逢世(其父名曰臧嚴)為官建昌時，民眾給他的書信中有“嚴寒”二字，他就“對之流涕，不省取記，多廢公事”，結果被免職了。

《世說新語·方正篇》載：“盧志于眾坐問陸士衡(陸機)：‘陸遜、陸抗，是君何物?’答曰：‘如卿于盧毓、盧珽。’士龍(陸云)失色。既出戶，謂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父祖名播海內，寧有不知?鬼子敢爾!’議者疑二陸優劣，謝公以此定之。”盧志是北方人，他看不起南方來的陸機、陸云兄弟，故意當眾喊出二陸祖父、父親的名字來侮辱他們。對此陸機不甘示弱，以牙還牙。不過這事也怪不得陸機，誰教盧志先這么無禮地侮辱陸機兄弟呢!陸機的果斷還擊行為受到了后世謝安的高度評價，認為陸機要比弟弟陸云高明。

因為世家大族非常看重家諱，所以下屬官員為避冒犯長官的家諱，在他新上任時，往往要去請示一番，這叫做“請諱”。《世說新語·賞譽篇》載：“王藍田(王述)拜揚州，主簿請諱，教云：‘亡祖、先君，名播海內，遠近所知。內諱不出于外，余無所諱。’”王述回答主簿說，他的祖父王湛、父親王承，天下人都知道名字，而家中婦女的名諱是外人不必知曉的，除此以外就沒什么可避諱了。從這件事情，可看出王述做事崇尚簡易。

作者：南京大學中文系2004級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