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南風徐徐,路邊的榕樹梧桐樹都長出嫩芽。他滿臉是汗推著裝滿破爛的自行車,急急向廢品站走去。他本不是撿破爛的,而是山里的農民,與山為伴和土坷垃打交道幾十年。只因兒子前些年來這里打工,后來在這里結了婚。一次張發臣來看兒子,兒子對他說:爹,我有錢了,你就不用回山里受苦了。是呀,老伴不在了,我一個人在家還有啥意思?于是他就答應兒子留下。兒子兒媳上班,他在家看門,有時也出去遛著玩,兩年過去了,不幸的事卻發生了:因打架兒子傷了人命,判了十幾年刑,兒媳也改了嫁。張發臣想回山里老家,幾千里路沒路費怎么回?從此他開始在街上撿破爛,一干就是三年多。在廢品站賣了破爛已是夕陽西下紅霞滿天,他推著帶簍的自行車,邊往回走邊想:上午賣了十元,這次又賣了十三元,回到住處要喝兩杯。正高興地走著被一位小青年攔住。哎,你買自行車嗎?我廉價賣。小青年說。
張發臣把自己的自行車放下問:多少錢?
三十,三十元要嗎?小青年說,這自行車還新哩。
自行車確實還新,市場上能賣一百多塊。張發臣撓撓頭說:這么新你為啥要賣?我沒錢吃飯,你要了吧!小青年懇求。
張發臣的自行車破得不成樣子,輪胎磨爛,一走吱哇吱哇響,也該換個稍好一點的了。但他不想占小青年的便宜。他說:自行車你莫賣,我給你兩塊錢去買饃吃,這自行車不要賣。
我要賣。小青年的話音剛落,遠處跑來三個人。小青年放下自行車就跑,那三個人在后面緊追,追上就把他按倒在地,噼噼啪啪連踢帶打。叫你偷,打死你!小青年抱頭躺在地上。那三個人打了一陣回到張發臣跟前,推上自行車走了。張發臣全明白了,走到小青年跟前,看他臉也破了鼻子往外流血,把他拉起來說:你年紀輕輕,怎么能干這種事呢?大伯,我……小青年摟住張發臣說,我在工地干活被老板炒了,我……
那也不能干偷摸的事,我撿破爛有吃有住,不也很好嗎?張發臣說,你跟我撿破爛吧,我管你吃住。
大伯,我……
走吧,先去跟我吃頓飽飯。張發臣說,天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
小青年低著頭,跟在張發臣身后,走了一段他說:大伯,讓我幫你推車子吧?不,不用。張發臣推著車子前面走著。
從此小青年就跟張發臣一起撿破爛,每天一早出去,中午在外邊吃點東西,晚上回到住處,不知不覺十幾天過去了。一天張發臣對他說:你還年輕,今后的路還很長,應干點正事。小青年低下頭說:我爹死了娘嫁了,一個親人沒了,我想認你作干爹。
孩子,認干爹倒不必,你要是看得起我這窮老頭子,有了難事我幫你。張發臣拍拍小青年說。
你就認我這干兒吧!你老了我養活你。
我只是希望你做個正派人。張發臣語重心長地說,路有正歪兩條,你要走正道。
我跟你這么些天,學到不少東西,明了不少道理,干爹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這天天氣晴好,兩人一早出去撿破爛,中午沒休息,天快黑時一算賬,不多不少賣了四十多元。回到住處,張發臣拿出一瓶酒說:今天高興咱喝兩杯。吃過飯兩人就睡了,第二天一早小青年不見了。張發臣找了一陣沒找到,打開小木箱一看,里面的二百元錢沒了,全明白了:一定是他拿走了?!盎斓埃 彼R了一聲,撲嗵坐在小木床上,淚水吧嗒吧嗒往下滴。
從這天起張發臣撿破爛一天比一天少,因為撿著破爛他總是左看右看,他想找到那個小青年,卻始終沒見到。這天張發臣在街上正撿破爛,迎面駛來一輛面包車,他一躲正好和面包車相撞,自行車撞出老遠,張發臣也倒在路邊。面包車司機下車,一歪一扭來到張發臣跟前,看他雙眼緊閉,喊聲大爺,見他沒吭,司機嘟囔說:你,你也和我一樣,喝醉了?當時沒人在場,司機開車走了。
有人從這里路過,看見張發臣迷眼不睜躺在路邊,再看他的自行車轱轆歪的歪扭的扭,知道出了車禍。司機也太缺德,撞了人也不送醫院,跑了。人嘁嘁喳喳議論,越聚越多。這時從圍觀人群中走出一個青年,只見他滿頭大汗,推開眾人說:他是我干爹,我要送他去醫院。
把張發臣送到醫院,經過醫生緊急搶救,他才蘇醒過來。睜開眼看見小青年坐在身邊,張發臣斷斷續續地說:你走,走!我、我不、不想看到你。干爹,是我把你送醫院的。還辦了住院手續。小青年說,你被車撞了。
你,你為什么救我?
我是你干兒子,不該救嗎?小青年說,我正在電焊班學習,將來有了本事還要為你養老哩。
張發臣失聲痛哭。
(責編/于衛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