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久的不均衡：戰后美日、美韓聯盟比較研究

摘 要：美日、美韓聯盟自其在冷戰中形成以來，便在美國的亞太聯盟戰略考量中具有不均衡的地位。美日聯盟長期以來是美國亞太戰略的核心，具有更高的戰略和政治價值，而美韓聯盟則更多的是一種軍事聯盟，主要目的是為了對付直接的軍事威脅。緣此，在后冷戰時代，美日、美韓聯盟繼續呈現出不同的演變方式，美日聯盟繼續深化擴展，而美韓聯盟則表現出越來越漂移不定的狀態。

關鍵詞：美日聯盟；美韓聯盟；不均衡；聯盟困境

中圖分類號：K71254；K3135；K31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0559-8095(2006)05-0047-11

戰后以來，美國亞太聯盟體系的基礎主要是五對雙邊聯盟，其中特別重要的是美日和美韓聯盟。然而這兩對聯盟在美國亞太戰略中的權重卻并非等量齊觀，美日聯盟歷來是冷戰時期美國亞太聯盟體系的核心和支柱，而美韓聯盟則長期是拱衛美日聯盟的前哨陣地；前者更主要是一種政治和戰略聯盟，而后者則更多地表現出一種純軍事聯盟的特性。冷戰結束后，美日、美韓聯盟的功能與性質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變遷，然而這兩者之間不均衡的特征并未發生重大變化。本文主要通過對二戰后美日、美韓聯盟的歷史考察，從聯盟起源、聯盟管理和聯盟前景等多個層面，試圖對這兩對聯盟持久的不均衡特征做出綜合的比較分析，以期彌補國內學界對這一問題研究的缺失。

聯盟的起源：相似的威脅與不同的考量

美日、美韓聯盟都是在二戰后特殊的歷史條件下形成的。日本和韓國起初都不是美國的天然或自然的盟友，日本長期以來是美國在東亞地區的戰略對手，而韓國對于美國來說一直是個陌生的國度。然而冷戰的驟然降臨，美國出于對抗蘇聯擴張和所謂共產主義威脅很快從地緣政治和戰略遏制的角度對這兩個國家做出新的戰略認知。因此，從聯盟的最初起源來看，美日、美韓聯盟的形成具有基本相似的動因。

一、外部因素或外部威脅是聯盟形成的最大驅動因素。1945年8月29日，杜魯門政府正式批準“美國戰后初期對日政策\"，確立了“確保日本將來不再成為美國的威脅，不再成為世界和平與安全的威脅并促使日本最終建立一個和平和負責任的政府的目標\"。［1］(P192)但很快由于美蘇之間冷戰局面 的形成，中國革命的節節勝利以及亞洲民族解放運動的日趨高漲，美國的對日政策出現變化。1947年初美國決定放棄早先確定的“由聯合國對日本的非軍事化和民主化進行長期監督\"的“博頓草案\"。［2］(P3-5)1948年，喬治·凱南在其所作的美 國遠東戰略評估中，建議“將日本作為遠東的穩定因素來看待，并幫助日本擺脫經濟上的困境\"。［3］(P160-62)為此，美國緩和了對日本的種種限制，放寬了對日 本戰爭賠款的要求，幫助日本復興經濟，重建武裝力量，并在1951年9月先后策劃和制定了 單獨的《對日和約》和《日美安全保障條約》。在防止日本軍國主義力量死灰復燃的同時，也把日本變成了美國在遠東的軍事基地和冷戰的橋頭堡。

相對于對日本作用的快速重新確認，美國對韓國的戰略重要性的論證卻經過了內部較長時間的爭論，一場血與火的戰爭才使美國下定了與韓結盟的決心。二戰結束初期，雖然杜魯門總統和國務院的官員們從美蘇冷戰的大格局出發，認為“朝鮮猶如東西方之間在遠東爭奪勢力和影響的縮影，象征著莫斯科與華盛頓之間的制度競賽，因而無論朝鮮在軍事上有無價值，支持一個非共產主義的朝鮮政權在政治上是十分重要的\"。［4］(P784-785)但由于受第二次世界 大戰期間形成的“歐洲第一\"觀念的影響，美國軍方人士則堅持認為，在未來的東西方對抗中，如果失去西歐，美國將很難保全自己，“相反，即使失去了整個亞洲大陸，我們仍能生存，重整旗鼓，并可能把它奪回來\"；［5］(P620)“從軍事安全 利益考慮，美國幾乎沒有必要在韓國派駐軍隊、設立軍事基地\"， “韓國在未來遠東的對抗中微不足道，從壞處著眼，它是我們軍事上的一個大包袱\"。［6］(P817) 由于軍方與國務院的觀點相持不下，以至于圍繞該問題的討論持續了相當時日。直到1948年8月，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美國對朝鮮政策的第8號文件才得以出臺，［7］( P1163)但這一文件所采取的顯然是一種折中路線：既能早日脫身，又不背棄承諾；既要適時撤軍，又得保障“新生政權\"的安危，它也因此成為戰后初期美國遠東戰略收縮計劃的開端。但是，朝鮮戰爭的爆發向美國的這一政策提出了嚴重挑戰， “如果韓國落入蘇聯手中，不僅是美國在東亞的損失，而且將對其全球戰略造成巨大的損害\"；在這個共產主義向“自由世界\"的挑戰面前，西方必須顯示出“力量和決心\"，否則第三次世界大戰就不可避免。［8］(P281)正是基 于這種考慮，原本被認為是無關緊要的朝鮮半島，突然間又被納入美國必須承擔的最主要防務義務之一。

二、美國在簽訂這兩對聯盟時都不約而同地看中了這兩國獨特的地緣戰略位置，斯巴克曼從邊緣包圍歐亞大陸中心的地緣政治理論對美國的東亞聯盟戰略產生了重大影響。二戰后美國方面對日本的地緣構造進行了專門論證，因此在聯盟條約中對保證獲得日本基地表現出特別的關切。美國國防部在1949年6月的《關于美國在日本的軍事必要性的戰略性評估》（NSC49）文件中，表示“日本列島對美國在遠東的安全保障利益具有高度的戰略重要性。主要理由是，日本列島位于北太平洋的貿易通道，日本海、東中國海和黃海出?？?，相對于上?！獏卿烈员钡母鞲劭趤碚f其位置都十分重要。從其地理位置而言，如果日本被蘇聯統治的話，蘇聯就會產生向東方以及東南亞地區逐漸推進的企圖，日本就會成為蘇聯向美國的西太平洋基地發起直接攻擊的基地。反之，如果美國對日本實行直接或者間接的統治的話，那么，不僅不會把這一攻守相宜的極其重要的基地交給蘇聯，而且一旦戰爭真的發生，日本就能成為美國的戰略前哨基地，不讓蘇聯在開始階段渡過日本海、黃海、東中國海，最終使這些海面或者被美國所掌握，或者處于中立化。美國因此可以獲得向亞洲本土以及蘇聯的有關島嶼投射軍事力量的作戰基地\"。［2］ (P16-17)

而朝鮮半島處于大陸力量與海洋力量的交匯處，是具有戰略決勝作用的關鍵地區。作為由大陸向海洋延伸、過渡的特殊地理部分，朝鮮半島構成了東北亞的地理中心，它既是大陸國家東向防御的最后一張“盾牌\"，同時又是海洋國家向西進攻的第一塊“陸基\"。［2］(P53)就當時的情況看，美國全球戰 略中最主要的目標“是如何遏阻蘇聯軍事力量的擴張\"，而其主要手段則是在歐亞大陸兩翼經營好與西歐和日本的聯盟，對蘇聯形成包圍之勢并與之展開全面的對抗。在這一方面，由于朝鮮半島是位于亞洲大陸東端的一個“陣地凸角\"，連接著東亞邊緣外的連串島嶼，韓國東海和東南部的朝鮮海峽則控制了連接蘇聯遠東基地海參崴和太平洋的重要航道，不但直接維護日本的安全，同時也控制了蘇聯部分重要的太平洋戰略區域。因此“防衛韓國\"就成為其“在東北亞對蘇基本戰略重要的一環\"。［9］(P15)

三、美日、美韓聯盟自形成之初便是一種內部力量嚴重不對稱的聯盟，這兩對聯盟都具有對日、韓不同程度的控制功能，而且在兩個盟約中起初都包含了嚴重侵犯日韓國家主權的條款。在有關日本提供基地的談判中，美國堅持不同意先把基地交給日本再由日本重新提供給美國使用。另外在安保條約的法理基礎上，日本方面希望以聯合國憲章為基礎確立相互間的安全保障關系，并在這種關系基礎上向美國提供基地，也就是說日本希望與美國建立以集體自衛權為基礎的協定，從而為自己謀求一定的對等性權力，但是美國方面卻認為，美軍是應無自衛手段的日本之請求及保護日本的需要而向日本借用可供美軍使用的基地。也就是說，美國不愿意與缺乏自衛手段的日本建立類似于北約的以集體自衛權為基礎的相互協定。此外，有關安保條約中的“內亂\"條款更是對日本主權的直接侵犯。駐日美軍的“瓶蓋功能\"則一直是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美日聯盟將日本安撫于美國的卵翼之下，一方面可以消除日本再次對美構成威脅的可能，另一方面可以加強日本的和平主義信念。

而美韓聯盟自成立之初，就有明顯的聯盟內約束的功能，美國是在韓方承諾不謀求“北進統一\"的前提下才同意簽署美韓共同防御條約的，因此，從一開始美國就強調控制韓國的自主行動，以免面臨被韓國強行拖下水的聯盟困境。美國喬治敦大學著名朝鮮半島問題專家維克多·車（Victor Cha）將美韓聯盟這一功能稱之為“共同遏制\"（co-container），［10］(P280)即美國既將 美韓聯盟當作遏制共產主義威脅的工具，也將其作為遏制韓國武力統一半島的雄心的有效手段。李承晚曾試圖推翻1953年的停戰協議并利用美軍達到其武力統一的目標，引起美方的強烈反應，艾遜豪威爾甚至考慮撤換李承晚或廢棄美韓聯盟條約。1968年發生朝鮮特工人員轟炸青瓦臺事件后，樸正熙也曾計劃采取軍事報復行動，引起美方的高度恐慌。約翰遜政府迅速派出特使萬斯警告樸，“美國不能容忍韓國因為朝鮮未遂的刺殺而采取任何報復性的軍事行動\"。［10］(P280-282) 長期以來，美方之所以堅持不肯交出對美韓軍隊共同的軍事行動指揮權，一方面是為了提高防御作戰的效能，另一重要目的便是為了對韓軍的軍事行動進行有效監控，以免韓國政府的任何軍事盲動而導致第二次朝鮮戰爭的爆發。

然而，盡管美日、美韓聯盟在起源方面有著一定的相似之處，但在性質和功能方面還是存在較大差異。

一、日本和韓國在美國的亞太戰略考慮中，其作用具有明顯位差。日本在二戰后仍然保留了較大的經濟實力，其工業基礎沒有受到很大的破壞，而貧弱的韓國在朝鮮戰爭后，則完全依靠美國的援助才能維持生存，因此與日結盟能顯著增強美國的實力，而韓國卻是美國經濟和政治上的一大負擔。當初美國主要是出于政治信譽和對多米諾現象的擔憂才勉強與韓國結盟的，是戰爭的結果造就的，而不是像美日聯盟那樣是美國戰略上深謀遠慮的結果，因此美日、美韓的結盟動機并不對等。

從地緣戰略上講，韓國只是美國在東北亞的一個前哨陣地，是抵御朝鮮和蘇聯侵略的第一道“絆網\"（tripwire），是一個預設的戰場，而戰敗后的日本仍具有一個大國的潛在力量，又地處北太平洋的要沖，駐日美軍基地成為美國在遠東地區力量投送的中心，既可隨時威脅中國并阻止中國獲得出?？?，還可借助封鎖宗谷和津輕海峽將蘇聯太平洋艦隊封堵在港口內而無法走向太平洋。因此，在美國推行以遏制戰略為特征的冷戰中，日本作為“后門老虎\"（其作用是：在平時分散敵國的注意力，在危機和戰時則在該國背后開辟第二戰線，或暗示這種可能性，從而對正面活動的美國提供幫助）的位置比作為預防實際沖突發生的美韓聯盟具有更大的戰略威懾力，而且日本本身的經濟實力對大國力量對比起著經久的平衡作用，在東西方對抗中具有很重的分量。在最壞的情況下，即一旦美蘇或美中發生重大沖突時，韓國只能參與一場前哨戰，而日本卻是東亞地區可能的大規模決戰的中樞和組織指揮的基地。因此在美國戰略界看來，朝鮮半島一方面構成了“遏阻蘇聯擴張政策的重要環節\"，另一方面也是“維系日本安全最有利的保障\"。［11］(P175)與此相適應，被布熱津斯基視為“要害國家\"的 韓國則在實際上“既是一個前線國家，又是一個集結地域\"，成為“遏制共產主義和保衛日本的一個戰略前哨\"。［12］(P47)因此，“為了保護美國在日本的安全利益， 美國無法忍受共產勢力控制朝鮮半島\"。［9］(P108)

二、日本在美國的東亞戰略棋盤中，不僅僅是一個軍事盟友，還具有非凡的政治和戰略功能，美日聯盟與純粹軍事聯盟性質的美韓聯盟相比，更是一種政治和戰略聯盟。美韓聯盟的一個重要功能便是隨時防范朝鮮的進攻，因此這一條約的軍事性特別強，韓國為了自保只得將韓軍的指揮權全部交給了美國。而日本鑒于憲法的限制一直無法建立國防軍，因此美韓聯盟具有統一的指揮機構，而美日在冷戰期間的軍事指揮機構層面的合作程度與美日聯盟的重要性極不相稱：既沒有聯盟間軍事力量整合的努力，也沒有周密考慮的聯合指揮機構，日本的軍事力量甚至連自己的統一指揮都沒有。直到70年代后期，談論美日兩國間的聯合部署還是一個禁忌，聯合演習根本不可能，情報交流也很缺乏?？梢?，美國更看重的是美日聯盟的戰略遏制功能及駐日美軍基地，著眼于遏制周邊大國，主要不是為了實戰或熱戰。

美韓聯盟的功能相對較為單一，其作用范圍在區域上也主要局限于東北亞的朝鮮半島。而在美日安全保障條約中，一直就存在所謂的“遠東條款\"，該條款賦予了美日聯盟輻射整個地區的功能，因此，美國向來是從整個東亞區域的角度來界定美日聯盟的作用的。在地緣政治上，作為大國的日本一直是美國用以平衡相鄰大國的有力工具，對美國而言，只要在謀求全球性均衡上日本還存在可資利用的價值，就會強調并維持與日本的聯盟關系。上個世紀50年代初，為了將日本納入西方陣營，美國不惜與日本簽訂片面和約；為了使美日順利結盟，美國首先通過簽訂美澳新條約和美菲條約，取得了這些國家的諒解，并使它們解除對日本的擔憂；美國還唆使日本與臺灣建交，使中國的外交環境復雜化；為報答美國，日本則追隨美國參與對中國的經濟封鎖。隨著日本經濟的迅速恢復，日本在戰略和經濟上對美國的輔助作用進一步上升，日本既承擔了部分援助韓國、臺灣的責任，并且自70年代便開始運用其對外投資幫助美國穩定住整個東南亞，以防止該地區為共產主義勢力所滲透與影響。

冷戰時期的聯盟管理：不同的困境與盟約修正

由于日韓兩國在美國東亞戰略中不同的權重、對美國不同的依賴程度及兩國之于美國不同的力量消長，由此，美國對這兩大盟友所采取的聯盟管理方式也明顯存在“雙重標準\"。由于朝鮮的直接軍事威脅始終難以化解，因此美韓同盟的軍事聯盟色彩一直很強，加上韓國國內民主化進程的緩慢，所以美國長期強調對韓國全面的軍政控制，而韓國也對美國不時產生的拋棄沖動非常焦慮不安。反觀日本，隨著經濟實力的迅速增強及對美戰略輔助作用的上升，它對被美國拋棄的聯盟困境便沒有那么強烈，而且還能以一種漸進的方式不斷要求美國修正盟約中明顯不平等的內容。

一、相互依賴程度的差異導致不同的聯盟困境。自美韓聯盟形成以來，韓國 對美就存在著雙重的依賴，既在外部安全方面對美嚴重依賴，在內部政治穩定和經濟發展方面對美也存在全面依賴。朝鮮戰爭結束后，美國在韓國駐留了一支數量不小的軍隊，到1955年，駐韓美軍已有兩個整編陸軍師以及相當規模的?？哲娏α?。從1950年“馬歇爾計劃\"登陸朝鮮半島開始到1968年，美國通過“戰后重建委員會\"共向韓國提供了價值35億美元的經濟援助項目。在1965年日韓建交之前，美國一直是韓國最大的投資國、最大的貿易伙伴國和最大的技術來源國。［13］(P25)

韓國對美的嚴重依賴產生了兩大相關問題，一方面美國對防守韓國感到負擔太大，認為其總體支出與美韓聯盟的重要性不相稱，因此，在美國感到緩和氣氛允許或力有不逮之時，通常首先尋求減輕聯盟負擔或試圖從韓國撤出全部或部分美軍；另一方面韓國對美國的聯盟承諾高度關注，美國的任何政策轉變都會引起韓國強烈的憂慮，擔心被拋棄。如果說在60年代中期以前，美韓關系進展還算順利的話，那么隨著韓國經濟的起飛和美國從60年代末開始進行戰略收縮，到了整個70年代，雙方的矛盾與紛爭卻風波不止，在卡特時期兩國聯盟關系甚至下降到冰點。美國早在1963-1964年就已在考慮從韓國撤出部分軍隊，因為美國認為韓國60萬軍隊和兩個美國師對于防御朝鮮的進攻顯得過于昂貴，過于保險了。［14］(P62)1970年3月，尼克松發布“第48號國家安全決定備忘錄\"，要求從韓國撤走一個步兵師?？ㄌ厣吓_后，美韓關系步入了更為艱難的時期，卡特的撤軍計劃引起了韓國方面強烈的安全焦慮，因為一旦美軍撤走，失去其在半島的非常重要的“絆網\"（tripwire）功能，那么美國將來就不會馬上卷入朝鮮半島的任何緊急情況。20世紀80年代，里根政府確立了“以實力求和平\"的政策，在亞洲，這一“積極政策\"便轉化為美國對其亞洲盟友安全承諾的重新確認。1981年1月里根邀請全斗煥訪問美國并向其明確表示美軍將無限期地駐扎在韓國。韓國作為美國主要盟友之一的地位總算得以重新確認，韓國被美拋棄的困境暫時有所緩解。

如果說60年代中期以前，日本對美國在政治和戰略上也存在較大的依賴，然而，自60年代末，隨著日本經濟力量的迅速上升，它在面對美國的戰略收縮時并沒有產生韓國那樣巨大的被拋棄的聯盟困境。這主要是因為，一方面日本不直接面臨朝鮮那樣的軍事威脅，另一方面日本也沒有像韓國那樣奉行僵硬而強烈反共的外交政策。日本首先借助美日聯盟維持了長期以來防衛開支在財政預算中的低水平，為其經濟高速增長和迅速成為世界經濟大國創造了有利條件。20世紀70年代，美日關系因為“尼克松沖擊\"而蒙上巨大陰影，促使日本決策層更加感到實行獨立自主外交的必要性。1972年6月佐藤政權垮臺后，日本開始積極轉變對華政策，并推出了“多邊自主外交\"的新政策，力圖改變日本外交完全依賴美國的狀況。中日關系的迅速升溫反而引起了美方的強烈關注。為了消除日本對美“越頂外交\"的疑慮，美方采取了一系列的外交舉措，試圖穩定美日聯盟關系。1972年2月，尼克松發表了其任內的第三次外交咨文，重申“日本是美國在亞洲最重要的聯盟國\"，“我們的安全繁榮及我們的世界政策，都是與密不可分的日美聯盟結合在一起的\"。由此可見，在美日、美韓聯盟中，由于日韓對美國的不同依賴程度及日韓兩國不同的外交政策，導致日本雖然也曾面臨被美國拋棄的困境，然而，這種困境從來就不像韓國那樣嚴重。

二、美日和美韓聯盟的重新修正，包括修改不平等內容和擴展功能方面，存在著巨大的不均衡性。美韓聯盟自訂立以來兩國關系中就存在嚴重的不平等現象，如美國一直試圖干涉韓國內政，尤其是干預其國內政治民主化的進程；為了制約韓國的軍事自主行動，韓國國防軍的戰時指揮權一直被美國人所控制；韓國國內一直部署著大量美國的戰術核武器，駐韓美軍長期駐扎在韓國首都漢城附近，并在冷戰結束前一直享受著治外法權。這些不平等的內容長期以來都沒有得到有效的修正，有限的修改也主要是體現在軍事安全領域的分工，而雙邊的政治關系到80年代才所有改善，但其聯盟功能中卻始終沒有增加任何新的內容。自80年代開始，美韓聯盟在動蕩中逐漸從單向的控制型聯盟向雙邊互助型聯盟方向發展，其具體表現是美韓聯合軍事指揮部的建立，美韓兩國自1982年2月開始首次舉行代號為“協作精神\"的陸?？昭萘暎钥简炿p方應對突發事件時的合作與部署能力。分攤防務負擔也被視為雙方向對等關系發展的標志。80年代后期，美國開始要求韓國全面分擔費用，韓國在1989年和1990年分別向美國提供了450萬美元和700萬美元。隨著韓國的經濟發展和國際地位的提高，韓國在國防上的自主傾向也日益增強。韓國在80年代初啟動了“聯合防務改善計劃\"(CDIP)，以改善 自身的新的武器系統，并對完全由美國支配的不對稱的軍事關系越來越不滿，比如，韓國強烈希望能增強其導彈射程，由1979年雙邊協定約定的180英里變為導彈技術管理機構認定的300英里，卻遭到美國的反對。此外，韓方還要求對《駐韓美軍地位協定》(SOFA)作進一步修訂，認為比照美日聯盟相關協定，SOFA的修改力度還顯不夠。韓國認為這其中所涉及到的司法問題可能引起韓國公眾激化對美駐軍問題的反對情緒，從長遠看影響到韓國對聯盟關系的支持。美國長期以來一直不愿主動對韓方的合理要求做出修正，逐漸引起韓國方面激烈的民族主義反應。1988年夏天，韓國大量的愛國學生示威要求南北統一并驅逐美國軍隊。

而相對于美韓聯盟，美日聯盟在整個冷戰時期就一直隨著雙方力量的消長在漸進中不斷地重新做出調整。自日美安保條約簽訂以來，日本政界一直試圖對其明顯的不平等性進行修改。1955年日本外相重光第一次提出修改《日美安全保障條約》的試探性要求，但美方明確表示：只有在日本“能盡快地承擔起保衛國土的第一次責任\"，并“能對維持西太平洋的國際和平與安全做出貢獻\"的時候，《日美安全保障條約》才能成為對等的雙邊聯盟條約。［15］(P25-27)而美國國務院負責遠東事務的助理國務卿麥克拉金解釋說，所謂“所對維持西太平洋的國際和平與安全做出貢獻\"，就是意味著日本自衛隊向海外派兵。［16］(P90)美國官員的講話在日本國內引起在野黨的群起而攻，使政府頗為狼狽，不得不一再否認與美國人“向海外派兵\"的約定。1957年初，由于“相馬原事件\"而激起了日本國內強烈的抗議浪潮，使日美關系一度緊張，而岸信介卻決定利用國內的民族情緒向美方施加壓力，一再要求修改日美安全條約。1958年10月，迫于日本國內的反美斗爭，美國決定與日本方面正式進行外交協商以解決條約修訂的問題。1960年1月19日，美日簽署了《日美共同合作和安全保障條約》，即新日美安全條約。新約增加了政治經濟合作的條款和日美軍事聯盟的內容，使日美兩國在政治、經濟及安全保障方面的關系進一步明確；確定了發生緊急情況時、駐日美軍更換裝備時以及在日本領土以外進行軍事行動時，兩國隨時協商的制度；刪除了駐日美軍可以鎮壓日本內亂的“內亂條款\"和不經美國同意日本不得向第三國提供軍事基地的條款。尤其是該條約突出了日美雙方的對等性，在條約的運用方面，日本的自主性增強，從而對條約具有了部分控制作用。

70年代是美日關系的另一個轉折點。先是中美關系的改善促使日本迅速與華建交，使其外交余地大大增加，另一方面美國在越戰失敗后實行戰略收縮，并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中東和波斯灣地區，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必須借助日本等盟國的力量以對付蘇聯在遠東形成的巨大威脅。在這種大背景下，長期以來作為占領體制及其遺產的支配與被支配、依附與被依附的關系顯然已不再適應時代的變化及日美之間新的力量對比。1973年5月，尼克松發表了第四次外交咨文，闡述了美國政府對日美聯盟關系再調整的意圖。尼克松指出，“日本也不再是一個在更廣泛的外交領域中依賴美國的、區域性的太平洋國家\"，“它已經在一個日益擴大的范圍內自主地行動了\"。［17］(P151-152)該咨文發表以后， 美日兩國關系進入一個“微調\"階段，兩國關系開始向平等伙伴與相互協調、相互依賴的關系過渡。福特時期，美日關系沒有發生大的變化，基辛格稱“美日關系是過去30年來最好的\"。關于日本的安全保障，基辛格重申了“尼克松主義\"的主張，希望日本“為維持自衛能力，特別是保證兵員，擔負起第一位的責任\"。他還告誡日本，中近東及歐洲固然對日本很重要，但是日本首先不應忘記在亞洲及朝鮮半島的責任。［18］(P217-218)1976年三木內閣頒布了新的《防衛計劃大綱 》，提出了所謂的“門檻威懾\"理論，也稱為“最小限度威懾\"理論，即日本應擁有適當規模的軍事力量，以制止低水平的或有限的進攻，而超過這一限度即所謂“門檻\"時，美國就會來支援，而實現這一威懾的力量，即是“基礎防衛力量\"。［18］(P230) 1978年11月，美日雙方制定了《日美防衛合作指導方針》，標志著美日聯盟關系的“又一次重要調整\"。［19］(P162)該文件確定后，日美雙方進一步明確了 軍事分工，即美國負責提供“核保護傘\"應付戰略進攻，日本承擔本土防御、海峽封鎖和關島以西、菲律賓以北1000海里的反潛護航作戰。在作戰思想上，日本實現了由消極防御向積極防御的轉變。美日安全合作進入了更加對等化、具體化、系統化的階段，尤其是在聯合作戰計劃和聯合軍事演習方面的合

作進入了新的階段。

新的不均衡：對冷戰后再定義的考察

冷戰后，美國先后對美日、美韓同盟做出了重新評估和重新定義，然而這一評估的過程和重新做出的定義卻依然

體現了巨大的不均衡特征。美日、美韓同盟都在冷戰后經歷了一段放任與飄流的時期，但美方在1995年迅速對美日同盟主動做出了戰略性評估，并在與日方密切磋商后對其做出鄭重定義。相比之下，美韓同盟卻是在2000年朝鮮南北關系取得突破性進展、朝鮮核危機不斷惡化及韓國國內反美主義情緒持續上升的背景下，美方做出的應急性反應，其定義的過程完全是美國單方面做出的，其形式也不是通過正式的官方宣言或條約，而是混合在美軍的全球軍事部署調整的整體計劃中。

一、90年代以來美日聯盟的再定義。整個90年代是美日兩國在摸索中重新認 知并重新確立新的相互關系模式的時期。美國在冷戰結束之初過度謀取直接經濟利益的政策致使美日聯盟的戰略基礎出現位移，繼而在矯正后繼續推行一種改進后的現狀戰略，認為美日聯盟乃是其追求的霸權利益的最佳工具，聯盟的有效管理與維護在重大威脅消失后有著更大的緊迫性和挑戰性。而冷戰后，日本舒服地躺在保護傘下片面地追隨取利的政策也越發難以為繼了，老的追隨方式已然過時，追隨的附加成本顯然已經加大，繼續模糊日本的防衛責任讓美國人越不越不滿意，并增加美國尋求新的聯盟選擇或脫離聯盟的沖動。為了排解可能被拋棄的嚴重焦慮，日本則在美國的驅使下半推半就地承擔起不斷擴展的責任以顯示其對聯盟的忠誠。

90年代美日聯盟的發展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20］第一階段從1993年1月克林頓政府上臺至1995年2月美國發表《東亞太平洋安全戰略》報告。這是美日聯盟關系受到沖擊、相互懷疑并引起反思的階段；第二階段從1995年2月至1996年4月，即從東亞戰略報告發表到美日兩國首腦發表《美日安全保障聯合宣言》。這是美日兩國完成反思，對美日聯盟關系重新定位的階段；第三階段從1996年4月以來到1997年9月最終完成《日美防衛合作指針》的修訂和1999年5月日本國會通過“日美防衛合作指針\"的相關法案。這是美日聯盟關系逐步強化的階段。

1996年美日首腦發表的《日美安全保障聯合宣言》標志著冷戰后美日聯盟的目標、范圍和作用都發生了深刻的變化：1美日要把兩國之間產生于冷戰時期的雙邊安全合作體制變成冷戰后時期亞太地區安全秩序的支柱。2該體制的作用將從遏制蘇聯、“保障日本的安全\"變為對付地區內各種“不穩定、不確定因素\"，處理“緊急事態\"，“維持亞太地區的和平與穩定\"。3適用范圍從原來針對“日本有事\"擴大為“日本周邊地區有事\"，從日本本土及菲律賓以北的“遠東地區\"擴大到整個亞太及至波斯灣地區。［21］1997年9月23日美日正式公布了修改后的新的《日美防衛合作指針》。與1978年的《美日防衛合作指針》相比，新的“防衛指針\"發生了至少五個變化：1極大地擴展了美日軍事合作的領域，由原來主要用于保障日本的安全，轉變為主要在亞太地區維持和進一步確立有利于美日兩國的軍事態勢和安全秩序。2其對付的重點由北向西轉移，即由原來的以對付蘇聯威脅以及遏制蘇聯為主，轉向對付所謂“中國的威脅\"及所謂“朝鮮半島的威脅\"為主。3由以軍事手段對付軍事入侵為主，轉變為以軍事手段為后盾、運用多種手段對付包括軍事沖突在內的多種事態，尤其是干涉在日本周邊地區發生的被美日兩國認為是影響它們利益的事態。4由消極防衛為主、積極干預為輔，轉為二者并重，對周邊地區的積極干預為先；由采取干預行動時的美國實施、日本支援，轉為共同參與、分類實施。5以軍事職能為核心，進一步擴大了日本所承擔的各項職能，通過在美日安保體制和以聯合國為中心展開的國際維和行動之間架起橋梁，為日本參加海外軍事行動開辟了新的通道。［22］

二、90年代以來美韓聯盟的重新定義。整個90年代美韓關系的變化可明顯地 分為兩個大的階段：第一階段是過渡時期，大致從冷戰結束到1995年美國發布東亞戰略報告為止；第二階段從90年代中期到南北首腦峰會為止，這一時期是美國和韓國在沖突中相互協調的時期。從冷戰結束到“朝核問題\"激化之前，美國政府尤其是老布什政府主要采取的是一種被稱為“半島問題內部化\"的政策。這一較為樂觀的政策的主旨在于以韓國為主導，逐步“吸收統一\"朝鮮，而美國則靜觀其變，坐收漁翁之利。對于美韓聯盟關系而言，這一時期美韓聯盟與美日聯盟一樣，基本處于放任的飄流狀態。

進入90年代中期后，美韓關系在各種因素的作用下一度出現有所強化的跡象。首先是美國通過公布1995年東亞安全戰略報告，基本上確認了冷戰后繼續在東亞維持10萬美軍作為前沿存在的重要性。這一報告使韓國對于美國迅速撤出韓國的擔憂有所減弱。美國戰略界一再強調美韓安全關系的重要性，除高層首腦互訪外，美韓之間的軍工合作和聯合軍事演習也頻繁進行，說明兩國的軍事聯盟關系仍在加強。然而，這一時期，美韓聯盟間也產生了不少的問題。一是經濟方面，美國一再指責韓國“在市場中不公平的貿易、過多的法規和行政干預\"，［23］而韓方則批評美國不考慮韓國的特殊經濟環境及其經濟的脆弱性，聲稱韓國是近年來唯一與美國實現貿易實際平衡的亞洲國家，言外之意是美國不應對韓國過于苛刻。二是駐韓美軍費用問題。冷戰結束以來，美國一直強迫韓國支付更大份額的駐韓美軍費用。到1995年美國又迫使韓國將其對駐韓美軍的財政支持增加到每年3億美元，而且以后每年增幅為10%。三是韓國國內反美主義的高漲，其焦點是不平等的《駐韓美軍地位協定》。韓國人普遍認為，《駐韓美軍地位協定》與駐日美軍和駐德美軍地位協定相比，更加單方面有利于美軍，是一個…舉世難覓先例的不平等條約，是韓國與美國不平等關系的象征。［24］四是在對朝政策上，兩國存在較大政策差異。1994年的核框架協議，使半島核危機暫時有所緩解，但也留下了陰影。在韓國看來，朝鮮核問題應該在南北關系的框架內解決，而美國卻與朝鮮單獨達成協議，而且韓國還需要為此買單，這顯然讓韓國感到憤怒，以至于韓方抱怨“美國人不能理解韓國在核問題上的立場\"，認為“盡管美國作為臂挽臂的長期朋友與韓國還保持著最親密的友誼，但也會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在對外政策或經濟利益時轉向它以前的敵人\"，而韓國的利益則有可能“被作為美朝交易的籌碼而犧牲掉\" 。［25］

進入新世紀，隨著南北和解的實現及美韓兩國領導人的交替，兩國關系進入了一個風雨飄搖的多事之秋。其標志性事件主要有二：一是在2002年底韓國國內的反美主義風潮達到頂峰，韓國國內輿論對美國的評價跌入谷底；二是作為美方相應的政策反彈之一，自2003年美國開始醞釀和正式實施從韓國撤出部分美軍的計劃，決定對駐韓美軍基地進行重大調整，并對駐韓美軍功能進行重新定義。2002年12月，曾經是反美積極分子的盧武鉉當選韓國總統，這一大選結果一開始便加劇了韓國國內的反美主義情緒，也使美韓聯盟面臨更嚴峻的考驗。在韓國的政治史上，首次出現了韓國的年輕一代認為美國比共產主義的朝鮮對韓國構成了更大的威脅。2002年除夕爆發了數萬名韓國人在美國駐韓大使館外舉行燭光示威，抗議布什的強硬政策。2003年3月，美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在五角大樓的一次吹風會上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駐韓美軍是“冷戰的殘留物\"，現在已經對韓國主權構成一種事實上的“侵犯\"，所以應該考慮美軍從那里南撤或者干脆撤出朝鮮半島。［26］拉姆斯菲爾德的講話在韓國國內產生了激烈的反響。韓國民眾大多認為美國此舉主要是為了將美軍撤出朝鮮火炮的射程之外以便對朝鮮進行先發制人的打擊，然而也有相當一部分韓國人對美國撤軍和減少對韓國的安全承諾表現出真實的憂慮，并且認為美國此舉旨在對韓國國內不斷高漲的反美主義進行懲罰，而韓國政府應對此負主要責任。

美國對駐韓美軍進行調整并非首次，但與往次皆順半島局勢緩和之勢而動所不同的是，此次撤軍與整合可以說幾乎完全是逆朝鮮核危機持續升溫之勢而動。應該說，美國此舉是在充分考慮國際形勢尤其是美朝關系和美韓關系的情況下做出的，有其多重的戰略考量。首先是使美軍和韓軍的防衛角色分工發生了重大變化。通過對駐韓美軍的縮減和重新部署，駐韓美軍作為“絆網\"的功能將大大下降，韓國將不得不直接承擔更大的防御北方進犯的責任，而美軍則主要承擔后續反攻的責任，美軍在是否介入的問題上將享有更大的靈活性；二是美韓聯盟的功能擴展，駐韓美軍將從單純威懾朝鮮轉變為“維持亞太地區的穩定。\"［27］駐韓美軍將不再僅僅局限于朝鮮半島的防衛，而將突破半島范疇覆蓋整個東北亞，成為地地道道的東北亞地方軍，其遏制的對象也不再僅僅是朝鮮，還包括周邊的不確定因素和可能崛起的其它大國。

總體來看，美日同盟的再定義具有全面性、連續性和擴展性。就在1997年《美日防衛合作新指針》公布不久，美日近年來又在醞釀新的同盟定義，試圖將美日聯盟的功能和區域進一步擴展到全球性的聯合軍事行動，使美日聯盟成為一種全球性的聯盟。而重新定義后的美韓聯盟，并未觸及雙方戰略角色的變化，重點調整的只是駐韓美軍的功能，即由專守防衛韓國擴展到防守整個東北亞，但并不是欲將美韓聯盟的功能擴展到整個東北亞。重新定義后的美日聯盟突出了更大的利益相容性，美日聯盟日益向相互增強型的聯盟方向發展，兩國關系的平等性和互補性得到強化；而美韓聯盟因其利益的兼容性日益下降，盟國間強制性協調的色彩加重，兩國關系更加飄移不定。

再定義后的聯盟前景：一種比較分析

根據對上述兩對聯盟再定義過程的考察，不難看出，冷戰后美國是出于不完全相同的戰略考慮來對美日、美韓聯盟做出重新定義的。從一種比較研究的角度看，這兩對聯盟的前景將主要表現出以下一些相異的特征：

一、美日聯盟具有更強的全球性和區域性特征，而美韓聯盟只具有次區域性的意義。在美國戰略界看來，日本之于美國的亞太戰略乃至全球戰略都有著突出而重大的意義，美國將繼續謀求以一定的遏制加鼓勵的方式，以有效地將日本的力量整合到自己的全球戰略中，以實現其戰略利益的最大化。在未來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日本既是美國遏制周邊大國崛起、對付不確定性威脅的有力助手，也是美國推進其全球議程的最具價值的伙伴。當然，美國最為看重日本的一點還是其在東亞地區的大國平衡作用。正如美國前駐日大使阿馬科斯特所言，為了取得東亞地區大國之間的“安全平衡\"，美國不大可能像卡斯爾雷時期的英國那樣能夠技藝嫻熟地玩弄那些“進進出出\"的把戲，指扮演平衡角色的國家可以擇機加入， 也可以伺機退出某個聯盟的靈活的政策。而“美日聯盟則使我們能夠更便利地以一種高效的、再保險的方式介入到亞洲的均衡當中。\"［28］(P254)

而韓國對美國的戰略意義主要還是停留在東北亞的區域層面上，而即使在東北亞地區，韓國仍只是一支次要的力量，日本是亞太地區美軍力量投送的中心，韓國只是一種輔助配置基地，是美日軸心的一個支軸而已。然而，美國在考慮美韓聯盟時更多的是從整個朝鮮半島和東北亞的角度來思考其政策的，美國在冷戰后不能容忍任何一個東北亞大國在朝鮮半島的影響力超過美國，同時也想確保其對朝鮮半島統一的進程和方式擁有最大的發言權，因此，美國是從“如果失去美韓聯盟會產生何種損害\"的反向思維來考慮美韓聯盟的，而美日聯盟則可從正向顯著增強美國的霸權力量。

二、在美日和美韓聯盟中，美國仍然處于支配性的地位，然而日本和韓國在追隨美國的基本前提下，各自也在追求自己不完全相同的安全議程和安全利益，但當前美日兩國的利益具有更大的相容性，因此日本對美國的追隨具有更大的自愿性和自覺性。由于日本重要的戰略地位和第二經濟強國的地位，使得美國更期望得到日本的追隨，并會采取各種措施悉心維護美日之間的特殊關系。而日本由于戰略文化的缺乏及其傳統上與強者為伍的戰略思維，其對美國的追隨在短期內更具有徹底性，這種片面迎合式的追隨又使日本在目前會得到美國更多的政治上的獎勵，從而使美國允許日本在一定限度內充當其在東亞的“利器\"。然而日本與美的戰略利益終究只具有短暫的相容性，日本對美的追隨政策從中長期是難以維持的。目前日本之所以在對朝和對華政策上，展現出二戰以來前所未有的進攻性和強硬性，主要就是想在美對日本的聯盟作用最為需求的時刻，迫使美國允諾對日本進行政治上的廣泛支持，從而實現其長久以來未能實現的一些國家利益。從中期看，日本如果過多地采取一些挑釁性的政策，并迫美支持，將使美國更多地采取大國平衡戰略。從長遠看，就“利益平衡\"這一點來說，鑒于美日聯盟關系中不可避免的相對收益問題的不斷累積，美國借助美日聯盟追求其霸權利益的全球戰略與日本利用這一聯盟追求其戰后第二次崛起的大國戰略而發生劇烈沖突的可能性確實是存在的。

而從美韓聯盟來看，由于韓民族強烈的民族自尊心，其對美國的追隨政策更多是出于一種不得不為之的戰略考慮，是一種現實的需求。與日本不同，韓國處于大國林立的東北亞，從地緣政治上考慮，韓國與相距遙遠而且政治體制相似的區域外大國美國結盟是一種最佳的國家戰略選擇，然而韓國又時時面臨著聯盟利益與民族利益的權衡。在冷戰后，美國出于全球戰略和整個地區戰略的考慮，其所界定的在近期首先尋求化解半島危機并將南北和解定格在“和而不統\"的目標與韓國政府所追求的整個韓民族統一的利益目標發生了一定程度的偏差。如何在美國從全球角度界定的利益與韓國總體的民族利益之間取得平衡，如何將美國作為韓國保護者的角色與其作為南北統一“最大障礙\"這一角色進行平衡，這將是美韓聯盟不得不面對的重大課題。然而，兩國利益在當前一個時期仍有著相當多的契合之處：一則因為韓國當前尚處于為朝鮮半島最終統一做準備的階段，與美國目前追求的“和而不統\"的目標還不會發生激烈沖突；二是以一種各方都可接收的方式化解當前朝鮮的核危機是兩國當前的共同任務。因此，在近一個時期，即在南北政治和解取得重大突破前，韓國對美國的追隨政策不會發生實質性的重大變化，美國仍將主導半島危機處理的進程，然而韓國也將積極謀求在這一危機處理的過程中發揮自己一定的主導作用，因此它對美國的追隨是有條件的，而且在國內也存在相當的反美民意基礎。因此，美國對當前的韓國頗感煩憂，一方面調整駐韓美軍，試圖增大自己在朝鮮問題上的政策選擇空間，并對韓國進行一定的懲罰，另一方面美國也不得不使韓國正當的利益要求得到不同程度的滿足。總之，在美國看來，與日本相比，當前的韓國顯然不是一個得心應手的工具。

三、美日和美韓聯盟之間存在著某種奇特而微妙的關聯性。美國必須時刻關注其東亞聯盟戰略之間的平衡，尤其是美國必須考慮到目前及朝鮮半島統一后日韓之間的安全平衡。蘭德公司資深學者哈利勒扎德對駐韓美軍與美國的東亞聯盟戰略之間的關系做過這樣的分析:“如果美國從韓國全部撤軍，日本將成為東亞僅存的留有美國永久性軍事設施的國家。考慮到日本民眾對外國基地的態度歷來是喜怒無常的，東京對這種安排是否滿意值得懷疑……此外，韓國和日本之間歷來存有敵意，而這種敵意由于美國一直在兩國保持存在以及它們共同加入與華盛頓的安全安排而有所緩和。因此，韓國和朝鮮統一或和解后，美國在那里即使保持小規模的存在，也可能有助于美國在緩和其亞洲兩個主要盟國的關系上繼續發揮促進作用。\"［29］(P45-46)應該說，日本的政策趨向向來是美國 在考慮駐韓美軍問題時一直不能回避的重大戰略問題。因為在美國看來，“日美安保體制不僅是對應朝鮮半島，而且是對應整個亞太地區存在的不穩定因素的關鍵\" 。［30］按照理查德·哈斯的說法，即使“將來某一天由于北朝鮮垮臺或者被美韓征服，從而使朝鮮半島實現了統一\"，美國仍需保持緊密的美韓關系并繼續在朝鮮半島駐扎美軍，“因為這樣可以使朝鮮人放棄研制核武器的計劃，防止朝鮮與日本之間重新出現緊張關系，避免只是‘單獨地’在日本駐扎大批美軍。\"［31］(P82) 此外，在考慮駐韓美軍問題時，美國方面還有另外一種擔心，這就是“統一的朝鮮可能會把日本視為安全上的主要威脅\"，并進而導致日韓之間的對抗與沖突。［29］ (P46)應當說，這種擔心也并非沒有根據?；跉v史原因所造成的國民感情上的創傷，韓國對日本積極邁向政治大國、不斷調整防衛政策、擴大軍事影響等舉動始終保持著高度警覺，“韓國對日本力量再起的擔心是根深蒂固的\"；［32］“韓國，尤其在它 最終實現了和北朝鮮的統一之后，或許能成為日本的波蘭。但是，韓國人對昔日遭受的統治和日本在文化上的自恃優越記憶猶新，這阻礙了任何社會性的真正和解。因此，日韓關系只在形式上是良好的。\"［33］(P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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