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為了進一步改善家庭經濟生活環境,我和老公一商量,兩人同時跳槽了。他進了一家貿易公司,我去了一家通訊公司。他合同上的年薪是我的四倍。最初,老公對這個跳槽的結果極為滿意,他勞動合同上關于工資的那些條款,恨不得每天晚上跟我讀一遍。我喜滋滋地聽著,仿佛看到花園洋房從他的唇齒間冒出來。好女人不是一所學校嗎?他在我這所學校里煉成百萬富翁也是我莫大的榮耀啊!每次我都用崇拜的眼神電光閃閃地看著他。
幾個月后,老公開始有了危機感。因為他發現我在工資之外還有許多零碎獎金收入;而他如果完不成巨額的銷售額,根本拿不到合同上說的那么多錢。我是個藏不住事的人,收入無論巨細一律在第一時間通知老公,想當然地以為他愿意分享我的快樂。開始,老公雖然不熱心,但總還說上一兩句諸如不錯、挺好的這樣敷衍的話;后來,他干脆鐵著臉不說話。終于有一次,他把我喜滋滋拿回去的紅包摔到地上,露出兇惡的虎牙說:你得意什么呀!
想讓他開心反被他咬一口,我掙錢多反倒還有錯了。我要鏟除老公心中這種像爛樹葉一樣腐朽的觀點。從此,只要一有機會,我就用收入來刺激他。一次我們回公婆家,席間大家開始討論跳槽的事情,問題自然集中到了收入上。老公支支吾吾地說:我倆收入差不多,只是她每個月兌現,而我的要年底才能撿西瓜。業績不好只能撿芝麻。我接的這句話剛一出口,老公的臉就紅一陣白一陣的,在桌下狠狠踩了我一腳。有大約兩個月的時間,我們為此戰火紛飛,冷戰熱戰唇槍舌劍,直到最后我拍著桌子鐵骨錚錚地說出離婚,老公才搖了白旗。至此,只要一談到收入問題,他就成了啞巴。
我為終于制服了這個歧視婦女的家伙而沾沾自喜,但高興之余令我擔憂的是他像變了一個人。過去我們每次洗碗都要玩石頭剪子布,誰輸了誰去,可現在,他默默無言地搶著做家務,做完了就睡覺;過去我一時沖動買回又貴又不好看的衣服,他一定會像只烏鴉一樣說到我捂著頭說下次再也不敢了為止,可現在,他會無所謂地說,隨你便吧;過去我們一星期有四次夫妻生活,可現在他總說太累,不想動。以這樣的速度冷淡下去,我們很快就會成為事實離異的夫妻了。我心里急,又找不到癥結所在。正巧他要去武漢出差,于是我想到了曉琴。
二
曉琴是我大學時無話不說的好友,畢業后嫁到了武漢,婚姻生活十二分的幸福。在武漢,曉琴與我出差的老公喝了一次長達兩小時的下午茶。下午茶一結束,她就打電話把我劈頭蓋臉地數落了一頓:你怎么搞的?把老公逼得毫無自信,這都是你整天在他面前顯擺你收入高的結果吧?憑什么我收入高了他就難受?。课覡庌q道。笨蛋,因為他注重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呀。依我看,人家的前途比你光明。如果你執迷不悟,他會毀在你這個黃臉婆手里。
曉琴是溫婉的良家女子,話說得這么激烈一定是事態嚴重,我不得不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我想起老公上大學時指點江山的樣子;我想起我們結婚時,他當眾發誓要給我幸福生活的樣子;我想起我們決定跳槽時,他說要在五年內讓我舒舒服服在家做全職太太時的樣子。的確,那時的老公是自信的,而現在的老公很乖,但有點像有錢人家受氣的小媳婦,只是聽我的吩咐,但苦樂都不再跟我講。我當初為什么愛他,不就是因為他身上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嗎?可現在,這種自信被我打擊沒了,我還樂滋滋地以為自己是在為女同胞爭氣呢??磥恚@戰略不調整不行了。
終于,老公出差回來了。那天,我下班急匆匆地趕回家,看見他正在廚房里忙活。我換好家居服,走進廚房,將自己的聲調調整到最動聽頻率,說:你剛回來,去歇著吧。沒什么,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嘛。老公笑瞇瞇地邊解圍裙邊說。如果在過去,他的這句話一定會被我認為是高雅幽默,但今天,我覺得像怨男宣言。誰叫我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男人要比女人強呢?這樣想想,也覺得男人在世界上實在是一種沒有退路的累,如果老婆再不關心自己,那有多慘。一邊炒菜我一邊想,想得心中酸酸的。
我記不清有多久沒給老公炒菜了,但看著他吧唧吧唧吃飯的饞相,我想他一定是很久沒享受這種待遇了。我主動問他這次出差的情況,老公沒精打采地說去見了資產過億元的某某人,談了一個幾百萬元的項目,但結果沒有最后敲定。如果在平時,我一定會像個煙囪一樣直直地說:我看八成又沒戲。但今天,我卻說我覺得這事兒一定能成。老公愣了一下,興奮地說:你真這么想?當然,我的預感很準的。我感覺自己的臉紅了一下,但我馬上給自己打氣:善意的謊言是美麗的!
我一直覺得你特別有做生意的潛質。我趁熱打鐵,記不記得上大學時,你陪我買衣服,硬能把開價五百六十元的套裝花一百元搞定。沒想到老公眼睛一亮,立刻興高采烈地哼起了小調。當晚,老公好像完全找到了感覺。把我明天要穿的西服、襯衣和領帶搭配好,掛到門廳的衣架上。這是臨睡時他向我下達的指令。要知道,自從發現我掙錢比他多后,他很長時間不敢這樣跟我說話了。
三
一個星期以后,老公開始放松警惕,又把我當成了無話不談的自家人,沒想到難題也隨之而來,他提出讓我給他入信任股。老公說做生意需要很多感情投資,而這些應酬統統需要自己掏腰包。過去因為自己經濟實力不足又不好意思向我開口,只好痛失許多有可能談成生意的機會。
我算聽明白了,他是要我用血汗錢讓他去交狐朋狗友。我當時就想跳起來說沒門。但想想自己這幾天的努力將功虧一簣,我忍了忍,故作輕松地說:肉包子打狗了怎么辦?是你說我是做生意、談判的料?。∧憧?,還是不信任我吧。老公眼中明明白白的受傷和受騙的神色讓我無地自容。罷罷罷,錢是身外之物,安定團結比什么都重要。
地球人都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但我實在擔心舍了孩子也套不著狼??粗梦倚列量嗫鄴陙淼腻X去打感情投資的水漂,我必須有計可施。冥思苦想幾天后,我決定私設小金庫。此后,我常在晚飯時愁眉苦臉地向老公宣布,因為市場競爭激烈,通訊公司現在效益不是很好,工資又晚發了等,總之,因為種種原因,我的收入越來越少了。每當此時,老公總是愛撫地摸著我的頭說:可憐的孩子,別傷心了,你掙錢再少我都不會嫌棄你。我實在忍不住,把頭悶在被子里笑,他卻以為我傷心得哭了。
我的各種良好表現像鞭子一樣促進老公越來越勤奮地工作。常常在我睡了一覺醒來后,還看見他撲在電腦前查報價看行情,我在感動之余也對自己領導有方洋洋自得。結果呢,結果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在老公跳槽大半年后,他終于做成了一筆大單。這筆大單所產生的經濟效益足夠他兩倍地支付從我這兒借去的錢。得意之余,這個壞家伙竟報起一箭之仇來:怎么樣?當初你總說我只能撿到芝麻,現在看到西瓜了吧?你那點蠅頭小利長不了的,咱這才是大手筆的事業。
我被他刺激得熱血沸騰,哼,你得意什么呀,不就比我多那么一點嗎?誰說我的蠅頭小利長不了?看看這是什么?我忍不住把我的小金庫存折亮給他看,他看著看著,突然熱淚盈眶。我慌了手腳,不至于吧,不就是存點錢嗎?又沒干什么壞事。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當口兒,他一把緊緊地摟住我,嗚嗚咽咽起來:你是我的好老婆,怕我看你掙錢比我多難受,你真是費盡心機??!我也覺得心里酸酸的。雖然我設小金庫的理由并沒有他想象的那么高尚,但我還是體會到了相濡以沫的真情。
打動人的最好的方式就是真誠的欣賞和善意的贊許。這正印證了中國的一句老話:士為知己者死。因為生活中的每一個人,都有很強的自尊心和榮譽感。你對老公真誠的表揚和贊同,就是對他價值的最好承認和重視。這樣,能使愛人的心靈需求得到極大的滿足,并能激發他的潛在的才能。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愿意掙錢比老婆少,所以,愛他,就給他一個自信的理由吧。
編輯 / 黃伯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