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線人不白當：打工仔打官司討要 尋人啟事懸賞費

時下，在街頭、報紙、電視上人們屢屢能看到一些重金許諾的尋人、尋物啟事，當找到了這些人或物時，他們的承諾到底具不具備法律效力？一個打工仔偶然看到一則尋人啟事，啟事承諾找到他們丟失的孩子后酬謝２萬元。于是，這位有心的打工仔經過多方查證，最終艱難打探到了該小孩的下落，并協助警方成功將其解救。然而事后孩子的父親卻以種種借口，拒付這２萬元的酬勞。為了追要自己的線索費，這位打工仔不得不將孩子的父親告上了法庭。而該打工仔，到底能否要回這２萬元的線索費呢？

業余線人：

打工仔看到“啟事”替人尋兒

今年３３歲的王小林是重慶市豐都人，２２歲時與一當地女青年結婚。婚后，夫妻雙雙到西藏打工。２００４年國慶，多年沒有回家的王小林帶著妻子回到了豐都。一天，他們夫婦倆來到了縣城的宏聲廣場。正準備坐下時，王小林突然發現廣場旁的一根電線桿上，醒目地貼著一張“尋人啟事”：“黃明明，男，３歲。于２００４年１０月４日下午在豐都名山鎮新城小區菜市場附近失蹤，失蹤時穿淡黃色夾克，下裝是泥巴色。如有知情者或提供線索者，找到黃明明后酬謝人民幣２萬元……”王小林看到后，和妻子一起感慨道：“那家人小孩丟失了，該多著急啊！”當時，他并沒有太在意。

很快就到了１０月中旬，王小林在河北的表姐從河北回來了，王小林到重慶火車站去接她。王小林順利接到風塵仆仆的表姐后，一路上高興地和她拉起了家常。表姐無意中告訴他，她聽說有個人要帶個小孩去河北賣，都和河北那邊的人談好價錢了。王小林氣憤地說：“是真的嗎？現在的人真沒良心，也不想想失去孩子的父母心里該多著急，人心都是肉長的，居然拐賣人家的孩子。”

幾天后，王小林去豐都縣高鎮找朋友談事情。到了鎮上后，王小林又看到了那則尋人啟事。王小林心里頓了一下，聯想起表姐曾談到的那個孩子，莫非那個丟失的孩子就是她說的被拐賣的孩子？當天晚上，想弄個明白的王小林給已經回到河北的表姐打了個電話：“表姐，那個偷小孩的人是否到了河北？是真的要賣小孩嗎？”表姐說：“是啊，你怎么關心起這個了？”王小林笑著說：“好奇嘛！對了，那個小孩有什么特征呢？”表姐有些不耐煩地告訴他：“晚上看不太清楚，好像是單眼皮吧，大概３歲多點。”王小林放下電話，他有一種感覺：這個孩子和丟失的孩子似乎有點相似，很有可能就是同一個！

王小林決定先接觸一下丟失孩子的父親。于是，他給小孩子的父親打了個電話。當天下午，王小林和黃軍在豐都車站見了面。王小林說道：“我知道你丟失孩子很著急，但我也是沖著你兩萬元酬金來的，希望你到時候要守信用。”黃軍連連點頭道：“只要你幫我找到了孩子，我就會實現承諾的。”王小林說：“我感覺你的孩子是被人拐騙了，聽我的一個親戚說有人偷了孩子到河北去賣。”黃軍含著眼淚道：“是嗎？我也懷疑是有人偷了我家孩子，但沒有證據啊！希望你能幫我找到孩子，我會感激你一輩子的。”

原來，黃軍夫婦于２００４年１０月２日去浙江打工，沒想到，家里的孩子在兩天后的１０月４日，跟著奶奶去菜市場買菜的時候就走丟了！當黃軍接到孩子奶奶驚慌失措的電話后，連忙馬不停蹄地趕回了豐都。

心有不甘：

找到孩子兩萬懸賞落了空

和黃軍見完面后，回到家的王小林趕緊給遠方的表姐打電話道：“姐姐，那個孩子怎么樣了？”一聽又是打聽孩子消息的，表姐有些不高興地說：“那孩子關你什么事呢？你管這么多干什么？不是你的事情不要管，免得惹麻煩。”說完就掛了電話。目前也許只有表姐知道孩子的下落，可是表姐不愿意幫忙，怎么辦呢？王小林知道，表姐已經很反感他問這件事，如果再貿然問她，說不定她會不理睬他了。后來，王小林就謊稱這個小孩是他的一個朋友的，為了朋友他不得不再次打擾表姐。表姐這才答應幫他打聽孩子的下落，答應有孩子的消息后立即通知他。

２００４年１２月５日，王小林再次和黃軍見面。兩人來到名山派出所報案。王小林把自己知道的線索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辦案民警，民警作了筆錄。同時，王小林還提供了遠在河北表姐家的電話。派出所所長為了得到證實當即打電話詢問道：“你們那里是否真有個被拐賣的小孩，大概３歲左右？”王小林的表姐說道：“是的，可能都有一個月了吧。”派出所所長又問道：“那孩子現在在哪里呢？”王小林的表姐說道：“孩子在我們這里沒有談成價格，沒有賣成。現在好像被賣到廣東去了，其他的我就不曉得了。”隨后，派出所又和廣東警方聯系，尋找孩子的下落。

回到家的王小林被妻子狠狠地數落了一通：“你管這些事情干什么，小心惹禍上身。現在是越來越搞不懂你了，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去幫別人找什么孩子。”王小林生氣地說：“你一個婦道人家，曉得什么嘛！”于是，兩人大吵了起來，還差點動了拳頭。

王小林一面擔心那個被賣到廣東的孩子，一面頂著妻子和家人不理解不支持的壓力，于２００４年１２月８日獨自去了廣東。剛到廣東，王小林就在一家拋光廠找到了工作。一天夜里，王小林一個人走在廣東的街頭，心里充滿了寂寞、孤獨、無奈，他很想老家的妻子，搞不懂妻子為什么就不能理解他，同是為人父母，那份著急應該都能體會啊。當然，他知道妻子是為他擔心。雖是如此，但王小林還是時刻牽掛著那個孩子，只要一有空閑就在廣東四處打聽孩子的下落。

黃軍每天都要焦急地跑派出所，去問孩子找到沒有，但回答都是讓他慢慢等，有結果就會通知他。坐立不安的黃軍再次給王小林打電話，哀求道：“大哥，你帶我到河北去找我的孩子吧！”聽到黃軍那痛苦的話，王小林心里真是不好受，他無奈地告訴他：“我也只能給你提供線索，你找警察幫你去找吧，他們應該有辦法的。我再幫你打聽打聽。”

這期間，王小林不記得打了多少個電話，他不愿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最后，他干脆親自從廣東跑到了河北，表姐只得帶著他四處托人詢問。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到底得到了一個寶貴線索：那孩子可能被賣到了廣東省的陸河縣！得到這一線索后，王小林如獲至寶，連忙把這一重要線索告訴了黃軍。黃軍趕緊把從王小林那里得來的線索告訴了警方，警方隨即又跟廣東當地的警方聯系，進一步確認小孩的去向。隨后，當地警方根據王小林不間斷提供的新線索，成功發現了被拐賣孩子的下落。經過調查，警方得知小孩被人以１．９萬元的價格賣給廣東省陸河縣河田鎮一戶人家。２００５年１月１０日，兩地警方聯手，成功解救了被拐賣的孩子，經確認就是黃軍的兒子黃明明！尋找到孩子后，警方迅速將拐賣孩子的陳以良和陶術梅抓獲歸案。

孩子找到了，王小林想：黃軍的承諾應該兌現了。王小林非常興奮，自己這一陣忙乎，既做了一件好事，又能獲得２萬元的酬勞。可孩子找到后，黃軍卻再也沒有和王小林聯系了。當遠在廣東的王小林打電話給黃軍時，卻從黃軍的話里聽出了他不想給報酬的想法。這結果大大出乎王小林的意料：就算不給酬金，但也應該有句感謝的話吧？什么也沒有！他心里真是不服氣。

幾天后，王小林再次給黃軍打電話問：“你這人怎么這么不講信用呢？說好孩子找到了給２萬元，現在孩子找到了，你不僅沒有一句感謝話，而且一分錢也沒有給我啊！”黃軍為難地告訴他：“你只提供了線索，是警方幫我找到孩子的，再說我找孩子也用了很多錢，所以你回來我們再談。”王小林氣憤地說：“你應該記得你當初失去孩子是什么滋味吧？現在孩子找到了你應該守信用吧？”然后，王小林把銀行卡號告訴了黃軍，希望他遵守承諾。一個星期后，王小林去查銀行卡上的錢，結果發現只有２０００元，于是王小林給黃軍打電話。王小林問道：“怎么才２０００元？”黃軍說：“我就這么多了。”感覺心寒的王小林氣憤地掛了電話。從此，黃軍的電話就再也沒有打通過，仿佛他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樣。

線索有價：

打工仔追要高額懸賞引爭議

回到家的王小林，心里越想越不平衡，又開始四處尋找黃軍的下落。他依稀記得黃軍曾說過在某小區的幾號樓，可當王小林找到那里時卻發現根本不是黃軍！王小林氣憤極了，開始為黃軍的不厚道而恨起黃軍來。春節過后，王小林跟著朋友來到重慶一裝修公司打工，慢慢地淡忘了曾為黃軍找孩子的事情。

２００５年４月２１日，王小林在報上看到陳以良和陶術梅兩人分別被豐都縣法院以拐賣兒童罪判處有期徒刑６年和５年的消息時，不禁恨恨地說：“要不是我幫他們找孩子，他們能找到嗎？真是忘恩負義的人。”當時他的身邊正好有個懂法律的工友，工友告訴他，那剩余的１．８萬元線索費他完全有權利追回來。從法律上講，黃軍既然貼了告示，明確標出２萬元獎勵提供線索者，那么他就應該兌現他當初的承諾。隨后，他建議王小林起訴黃軍，用法律維護自己的權益。

于是，王小林于２００５年８月８日回到豐都。豐都某律師事務所一位姓趙的律師告訴王小林：“你的官司肯定會贏。”隨后，趙律師就要和王小林簽委托書。但王小林心里還是有幾分猶豫，他不希望看到雙方對簿公堂，于是給黃軍打電話，希望能夠協商解決，但電話那頭傳來的仍然是忙音，心寒如冰的王小林最終下定決心，和律師簽下了委托書。２００５年９月５日，王小林一紙訴狀將黃軍告上了豐都名山法庭。

接下來的日子，王小林和律師就四處找證據。王小林曾保留有一張黃軍寫的尋人啟事，而派出所也證實是王小林提供了重要線索才解救了被拐賣的孩子，黃軍也說曾承諾過酬金，但他覺得線索不完全是王小林提供的，且他為找孩子已花了不少錢，所以不愿意給２萬元酬金。

豐都名山法庭庭長劉俊華在了解了案件的來龍去脈之后，特意來到黃軍家里。看到其上有老人下有孩子，也很辛苦，于是說道：“我也曉得你們很辛苦，但是人家為你們找到孩子，你們無論如何也該好好感謝，不管多少錢，至少你們應該用些溫暖貼心的話去安慰人家。但你們卻一聲不吭，別人怎么想得通嘛？”黃軍連連點頭說：“那劉庭長你說該怎么辦？”劉庭長耐心地說：“我希望你們好好談談，然后和解。”

劉庭長又來到王小林的律師那里，希望其律師能說服王小林同意和解。王小林無奈地說：“其實我也不想打這個官司，但我想爭一口氣啊。我操了那么多心，還不惜和老婆吵架，頂著巨大的壓力給他找孩子，但他找到孩子后就不吭聲了，什么也不說就消失了，我真的感到寒心。”劉庭長勸他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理解理解黃軍他們吧。他們一家人也不容易，生活也不是很好，如果他能對你表示感謝或歉意，我看你們就和解吧。”本來就不想打官司的王小林在劉庭長和律師的開導下，最終同意和解。經過法官的調解，最后雙方達成了協議：黃軍再付給王小林７０００元。

至此，這起追討懸賞的官司塵埃落定。

消息在當地不脛而走，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的爭議，有人認為做好事還要什么錢嘛，一個線索就值２萬元？不厚道！也有很多人認為，既然說了有酬金就應該兌現，再說也幫他找到了孩子，更應該酬謝。王小林則認為，他最初看到啟事，確實是為了２萬元的懸賞才留心線索，協助黃軍尋找孩子。如果沒有啟事的承諾，他不會花那么大的力氣來尋找小孩。現在找到了小孩，就應該守信用，兌現懸賞。黃軍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則說：“我并不是不想兌現這２萬元錢，而是覺得王小林只是提供了一個線索，而并非完全由他幫我找到孩子，是由警方出面才幫我找到孩子的，我還花了好幾萬元，所以才不想給這么大一筆線索費！我丟失了孩子，本來就很傷心，又花了不少錢……”

那么，黃軍的這種尋人啟事設下的懸賞，是否具有法律效力呢？重慶市著名律師周永強認為，黃軍的行為其實就是一種懸賞廣告。根據合同法相關規定，懸賞廣告是指以廣告的方式公開表示對完成一定行為的人，給予報酬的意思表示。懸賞人對于完成該行為的人，應負有給付報酬的義務。而且，懸賞人發出懸賞廣告，實際上就是向社會不特定的人發出邀約，其合同標的是行為（即懸賞廣告中所指定的行為），該行為是承諾和履行合同的行為，某人一旦完成了懸賞廣告中指定的行為，則是對懸賞人的有效承諾，由此形成債權債務關系，雙方當事人應當受這種權利義務關系的約束。懸賞廣告與《民法通則》第７９條第２款“拾得遺失物、漂流物或者失散的飼養動物，應當歸還失主”的規定并無相悖之處。拾得人有向失主歸還遺失物的義務，同時也享有得到懸賞廣告標明的報酬的權利；懸賞人享有得到遺失物的權利，同時也負有支付自己所做出承諾的報酬的義務。而最高人民法院目前已有判例，確認懸賞廣告是合法有效的，對懸賞人具有約束力。所以，那些懸賞者為了吸引人注意，承諾賞金時，就應該考慮到，如果找到了就要支付賞金。說話算數，言出必行，這也是一種誠信。

（除犯罪分子陳以良和陶術梅外，其他人為化名）

編輯 / 黃伯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