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渴望在大城市改變命運,卻給丈夫帶來無盡的恥辱。痛苦掙扎后,丈夫毅然選擇傾情挽救,因為新婚之夜的諾言是他一生愛的誓言……
這是一樁鮮為人知的故事:三年間,李敏紅的丈夫王鐵剛,忍辱負重為死緩妻頑強抗?fàn)帲谄拮訉ι押翢o信心的日子,他依然定期去探望她,演繹了一段生死與共的人間真愛……
痛心驚悉:要改變命運的妻子曝出丑聞
2001年7月20日深夜,蘭州火車站附近一家私人旅社內(nèi),王鐵剛是唯一的客人。突然,他從一個噩夢中驚醒,抬頭焦急地看了一下表,已是次日凌晨3點多。他有些埋怨自己,怎么不知不覺靠在椅子上就睡著了呢?他又開始打妻子李敏紅的手機,可還是“暫時無法接通”。
王鐵剛莫名地心跳起來:妻子失蹤已整整一天了,她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1995年,王鐵剛和李敏紅在廟會上相識。兩人一見鐘情,很快確定戀愛關(guān)系,卻遭到李母極力反對。兩個月后,李敏紅自作主張?zhí)暨x了訂婚日子。
那天,李母當(dāng)著眾多親友表示從此和李敏紅斷絕關(guān)系。而倔強的李敏紅也橫下心,流著淚沖到房間收拾幾件衣服便拉著王鐵剛離開了家……新婚之夜,王鐵剛喜淚縱橫,緊緊摟著妻子:“敏紅,今生今世,不管發(fā)生什么,我一定好好愛你……”
婚后,為給妻兒一個優(yōu)越的生活環(huán)境,王鐵剛南下廣州打工。都市的繁華讓他著實吃驚,他暗下決心:等掙了錢,一定帶妻兒來這里看看。很快,頭腦靈活的他,通過舊家電收購生意,使口袋鼓了起來。
1999年新春剛過,王鐵剛?cè)缭笇⑵迌航拥綇V州。那一刻,李敏紅摟著丈夫哭了,有了錢他仍然記得當(dāng)初說過的話,太難得了。之后,王鐵剛聯(lián)系發(fā)貨,李敏紅負責(zé)收購。漸漸地,李敏紅很快進入都市人的角色,因為她一直渴望在大城市改變自己的命運……
突然,一陣清脆的鈴聲劃破房內(nèi)寂靜,王鐵剛猛地從遙遠的思緒中驚醒,他沖過去一把抓起手機,然而不是來電,是他怕自己睡著而設(shè)置的鬧鈴。他失望地扔掉手機,隨手又撿起來,再次撥妻子的電話,還是無法接通。
時間已是新一天的清晨,王鐵剛?cè)嗔巳嗖紳M血絲的眼睛,瞅了一眼成堆的煙頭,隨后走出房門。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妻子。忽然,他的視線停留在街頭的報攤上,心里豁然一亮,實在沒辦法就在報紙上登尋人啟事。這么想著,他便買了份報紙。還沒來得及查找到報社的地址,王鐵剛的頭“嗡”的一下大了,報紙的頭版頭條赫然入目:《“坐臺女”轉(zhuǎn)身成了“大毒梟”》,而文字旁邊配發(fā)的照片竟是他的妻子李敏紅。
“坐臺女?大毒梟?這怎么可能啊!敏紅只是一個整天挑著筐賣豌豆的小販啊!一定是他們搞錯了,對,肯定是一個和妻子同名的人,可那照片又如何解釋呢?”王鐵剛大腦一片混亂,踉踉蹌蹌地跑回房間,再一次撥妻子的手機。
這次電話里傳出“嘟——嘟——”的待機聲,王鐵剛的心提到嗓子眼兒。手機通了,接電話的卻是個男子。他威嚴地說:“我們是蘭州市公安局西固分局緝毒大隊的,李敏紅因涉嫌販賣毒品已被我們抓獲……”
王鐵剛的神經(jīng)瞬間麻木了,手里的電話一下子掉在地上。
半小時后,幾名公安民警找上門:“在這個拘捕令上簽字吧!”
“我妻子在哪里?我要見她一面問清楚!”王鐵剛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說話異常冷靜。
“她就在門口的車上。”公安民警冷冷地說。
王鐵剛轉(zhuǎn)身沖到門外,只見妻子戴著手銬坐在車后面。一夜之間她蒼老了許多,臉上掛滿淚水,蜷縮在那里,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活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看到這一幕,王鐵剛放開了握緊的拳頭,強忍怒火問:“你說,你到底干了些什么?你說話啊,你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么?”
妻子哭得渾身都在顫抖,哽咽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相信我,我是被人陷害的啊!”
妻子很快被帶走了,她的臉緊緊貼著車窗,乞求的眼神一直戀著王鐵剛。王鐵剛的心都快碎了,他追趕著妻子,摔倒在警車揚起的塵土中……
傾家蕩產(chǎn),屈辱丈夫為死緩妻抗?fàn)幍降?/p>
2001年12月19日,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的3號法庭莊嚴而肅靜。王鐵剛埋頭坐在旁聽席上,感覺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盯著他。
“……被告人李敏紅犯販賣毒品罪成立,依法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
“不,她是冤枉的,你們不能給她判死刑啊!”就在死刑判決宣讀出口的一瞬間,王鐵剛放聲怒吼起來,他不顧一切地向妻子撲去,旁邊的法警立刻上前制止。旁聽席上的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景嚇住了。
從法院出來,王鐵剛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所謂家,其實是火車站附近一家臟亂差的私人旅社。他呆呆地盯著那張空床鋪,眼淚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流。墻角,一筐豌豆已布滿厚厚的灰塵,他憤怒地揚起拳頭砸自己的頭,并狠狠地撕扯自己的頭發(fā):“我怎么這么蠢啊,這筐豌豆放在這里這么長時間,我竟然沒發(fā)現(xiàn)敏紅根本沒去賣它!我這算什么男人啊,連老婆都養(yǎng)活不好,還讓她淪落到今天的地步,該判死刑的是我,不是她啊。”
當(dāng)晚,旅店的老板娘推門而入。看見王鐵剛紅腫的眼睛,老板娘同情中又帶著鄙夷:“我說你也該振作一下了吧,攤上這么個老婆你就自認倒霉吧!我們是小本生意,不如你老婆那生意來錢快……”
天已經(jīng)黑了,蘭州市西果園看守所內(nèi)一片寂靜。關(guān)在監(jiān)舍里的李敏紅圓睜著一雙茫然的眼睛,靜靜地坐著,她沒了任何思維,腦子里空空的。死亡的陰影不斷纏繞在心頭,似乎時光每消失一刻,她離地獄之門也就更近一步。她不敢合眼,生怕眼睛一眨消逝的就是一個世紀。她呆呆地坐著,把這幾個月來自己的經(jīng)歷回憶了個遍:
當(dāng)年,丈夫在廣州的生意日趨衰落,他們不得不退出。然而回到老家的她,內(nèi)心渴望改變命運的想法依然是那樣強烈。于是,丈夫再次帶著她來到省城蘭州打工。
丈夫在建筑工地承攬活兒,她一時找不到工作,便挑著筐和一伙老鄉(xiāng)在火車站附近賣豌豆。一個偶然的機會,她遇見了家鄉(xiāng)的一位姐妹,并鬼使神差地跟她去舞廳玩了一趟。后來,她經(jīng)不住誘惑,背著丈夫也開始光顧舞廳、酒吧。
一天,她在蘭州文化宮附近的一家歌舞廳里認識了一位叫馬進孝的“大老板”,來人自稱有一筆大生意需要幫忙,如果她有興趣,事成后獎勵1萬元。她驚愕地張大了嘴,腦海里閃現(xiàn)出兒子上了好學(xué)校、她和丈夫搬進了好房子的畫面。
當(dāng)晚,接到馬進孝的電話后,她連夜趕到臨洮縣電力賓館。在馬進孝的安排下,她與前來洽談生意的“老板”(趙明瑞和倪興剛)見面,雙方約定好次日上午交“貨”地點。第二天一早,馬進孝將“貨”交給她,就在她按約定的時間趕至蘭臨公路65公里處時,隨著一聲“不許動”,十幾名警察突然出現(xiàn)。她還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副冰涼的手銬便戴在了她手腕上。警察從馬進孝交給她的包里,當(dāng)場搜出“海洛因”2075克……
而此時的王鐵剛,正煩躁地蹲在建筑工地的一個角落。見東方已露出魚肚白,他突然想起妻子在法庭上穿著一雙舊布鞋,于是決定給她送些日用品。
他剛起身往外走,就被老鄉(xiāng)擋住:“你上哪兒去?”
“我去看看敏紅,順便給她送些日用品!”
“不許去!”
“我一定得去!”
“你還是男人嗎?那樣的老婆不要也罷!你今天若從這里出去,以后就再也不要來了,免得給我們老鄉(xiāng)丟臉!”
“她這里就我一個親人,我不管她誰管她呀?”王鐵剛話剛落地,人便奪門而出。
西果園看守所位于蘭州市西南角。王鐵剛提著兩大包東西,一路走一路問。從上午8點出發(fā),一直步行到下午3點才到。然而,李敏紅屬重刑犯,家屬不能探視。
不僅如此,看守所還另有規(guī)定,給犯人送日用品都只能寫單子,由看守所統(tǒng)一配送。王鐵剛失望地寫了一張單子交給看管民警,但他仍然不甘心,苦苦哀求:“我求求你們了,我妻子她太死心眼,這么重的判決我怕她會受不了,會想不開,你們就讓我見她一面吧!”然而規(guī)定很嚴,看管民警也愛莫能助。
從看守所回來,王鐵剛無家可歸。這兩天,街上的報紙以及電視廣播都以各種形式報道著妻子的案子,這件事已盡人皆知。工地上的老鄉(xiāng)有的對他冷言冷語,有的對他一臉嘲諷。他無論走到哪里,都覺得芒刺在背。現(xiàn)在這個城市對他來說,只有洗不盡的恥辱。
不管怎樣,他相信妻子是被陷害的,一定要為她抗?fàn)幍降住拇耍蹊F剛開始四處奔波,找人打聽消息,委托律師過問案情。他勒緊腰帶,每天只吃一頓飯。短短幾個月,他已花費了數(shù)萬元。由于已身無分文,他決定回趟老家,一方面湊點錢,一方面安頓一下家人的情緒。
老父親見兒子回來,不由得悲淚縱橫:“我已經(jīng)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這張老臉說不要也就不要了,可你兒子還那么小,你說他以后怎么見人啊!”
“爸,敏紅她是被人陷害的,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等死啊!再說,她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這個家呀!我不會放棄的,就算有一天她要被處決,那我也要去刑場陪她!”
兒子已經(jīng)4歲了,對于家里出的事,他零星從鄰居口中知道一點。這天晚上,王鐵剛從親戚家借錢回來,一走進自己的房間便愣住了:兒子站在墻角的凳子上,正踮著腳尖看掛在墻壁上的媽媽的照片。聽到開門聲,小家伙扭過滿是淚痕的臉,哭出了聲:“爸爸,我想媽媽……”
王鐵剛撲過去緊緊摟住兒子,熱淚滾滾而下:“爸爸一定把媽媽找回來……”
終于相見,看守所前門有束大紅的玫瑰
王鐵剛把家里值錢的東西全變賣了,然后又匆匆趕回蘭州。他每月都定期去看守所探望妻子,盡管每次都見不上面,但他還是盡可能地從看管民警那里了解一些妻子的近況,并千方百計地懇求民警讓他們多開導(dǎo)李敏紅。
這一天,王鐵剛一如既往地去看守所送東西,寫好單子后,看管民警叫他稍等一下。王鐵剛木訥地站在那里,民警交給他一張紙條,他的心頓時狂跳起來,兩行久違了的熟悉筆跡躍入眼中:“親愛的鐵剛,這輩子我最對不起的人是你,東西我已收到,請多保重!”
王鐵剛眼中的淚刷地流出來,怕濡濕字條,他顫抖著雙手將字條舉過頭頂,一遍一遍地讀妻子傳出的這兩行字……
夠了,有妻子的這句話就夠了,過去的就讓它隨風(fēng)去吧。此后,王鐵剛加緊為妻子洗刷冤情。可眼看執(zhí)行死刑的日子越來越近,他做了最壞打算,那就是和妻子一起面對死亡,用他熾熱的愛化解妻子對死亡的恐懼。于是,王鐵剛往看守所跑得更勤了。
從看管民警口中,李敏紅知道了丈夫越來越多的情況。她也不停地對自己的“過去”反省,悔恨交加中,她含淚寫下了這樣一封信:
“……如果有奇跡出現(xiàn),我將用我的后半生來補償你。如果沒有奇跡出現(xiàn),那你一定要認準(zhǔn)我,因為來生我一定會變牛變馬,來報答你今生對我的愛……”
這封信,讓王鐵剛的心揪得陣陣發(fā)疼。這每一句話都飽含著希望,卻又蘊涵著訣別,他深刻感受到妻子對生命的留戀,對他們感情的不舍,而他竟無能為力。
就在王鐵剛為妻子四處奔走而山窮水盡時,事情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曾陷害李敏紅入獄的馬進孝故伎重演時,被警方抓獲。
馬進孝,以向公安緝毒人員提供線索掙取勞務(wù)費為生,并一手炮制了轟動全國的甘肅系列緝毒警官與線人合謀導(dǎo)演的假販毒大案。其落網(wǎng)后,甘肅省公安廳決定對2001年全省公安機關(guān)偵破的數(shù)額較大的毒品案件逐一排查。很快,馬進孝便招認曾與緝毒警合謀陷害李敏紅販賣2千克毒品的內(nèi)幕。
與此同時,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對李敏紅一案進行死刑復(fù)核時也發(fā)現(xiàn)了疑點,于是將此案發(fā)回重審。聞訊后,王鐵剛激動得徹夜難眠,他看見了曙光。
2004年8月2日,天空晴朗得幾乎透明。看管民警一大早就來通知李敏紅:“你獲得無罪釋放了,趕緊收拾一下東西,等家屬前來接你回家。”
“被無罪釋放?”李敏紅遲鈍得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這時,一位獄友提醒道:“都要出去見丈夫了,還打算做白發(fā)魔女呀!快把頭發(fā)染一下吧,一頭白發(fā)不要把丈夫和兒子嚇著。”李敏紅這才意識到一頭白發(fā)轉(zhuǎn)眼就伴隨了自己3年。她向民警申請,買了瓶黑色染發(fā)劑。雖然染的效果不怎么樣,可總比先前順眼許多。
妻子要出獄了,王鐵剛連夜趕回家將兒子接到蘭州。天天都看媽媽照片的兒子已經(jīng)長到了7歲,當(dāng)他知道就要見到媽媽時,興奮不已,一路都在問媽媽長、媽媽短的。
8月2日中午,王鐵剛帶著兒子來到蘭州市西果園看守所。整整3年了,妻子到底變成什么樣子了?王鐵剛默默地想著,突然覺得自己手里少了件東西。
“給妻子送束玫瑰花吧!”王鐵剛的腦海里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在城市里打拼多年,他也多少學(xué)了時下年輕人的浪漫,盡管眼前的日子已經(jīng)夠拮據(jù)了,但他一定要讓重獲新生的妻子感受到生命的氣息和他濃濃的愛意。
于是,王鐵剛特意到花店買了一束火紅的玫瑰。下午1時許,辦完釋放手續(xù)后,李敏紅從監(jiān)房走了出來。
見到妻子的一瞬間,眼淚在王鐵剛的眼眶里直打轉(zhuǎn),心就像被針刺了一樣疼。這哪是他日思夜想的妻子啊!發(fā)黃而又干枯的頭發(fā),一雙失神的眼睛,皺皺巴巴的皮膚和瘦骨嶙峋的身板,無論怎么看,都找不出她當(dāng)年的樣子。
看見丈夫,李敏紅稍稍遲疑了一下,在鬼門關(guān)轉(zhuǎn)了一圈,這讓她的神經(jīng)已變得非常遲鈍,她甚至還沒搞清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好了,噩夢都過去了,我們回家吧!”王鐵剛上前輕輕擁住妻子,他原本有千言萬語要說,可一瞬間卻不知怎么開口。他不好意思地將手里的玫瑰放在妻子手上:“還記得嗎?新婚之夜,我說過:今生今世,不管發(fā)生什么,我一定好好愛你……”一直將頭深深埋在丈夫胸口的李敏紅,再也忍不住了,號啕大哭:“我對不起你……”
在接受作者獨家采訪時,王鐵剛極平靜堅定地說:“愛一個人,其實就是生死與共!”一旁的李敏紅眼中又有淚花閃爍,她說那束火紅的玫瑰雖然早已凋謝,卻永遠地怒放在她新的人生道路上……
編輯 / 孫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