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話題作文作為作文測試的一種新形式在走過了一段風光的路程后,逐漸顯出了疲態,非議的聲音也多了起來,人們審視現實,開始反思存在著的弊端。指責者說,話題作文是只籃子,什么都可以往里面裝。這種指責有事實依據,“什么都可以往里面裝”,實際是指學生寫作時漠視話題的規定性、不著邊際任意或者隨意而為這一現狀。
應試真是一件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本來,話題作文這種形式是針對作文命題束縛學生思維的現狀而出現的,開放性和包容性是它的特點或者說是優勢。話題作文常常只提供一個對象,規定一個范圍,并不指定傾向,它能為學生個性化地表述、展示自己的認識、才情提供盡可能大的空間。但由于許多的寫作指導不得要領,只看分數的臉色行事,沒有在提高學生的寫作素養上著力,以致學生認為話題作文只要沾邊就算合了要求,看重的是形式的不落俗套,于是這種開放和包容反倒成了慫恿學生忽視文體特點、忽視謀篇布局特別是忽視理性思維的禍根了。
如從前的命題作文、材料作文一樣,話題作文現也走入迷茫,這是事實,人們重又呼喚著理性思辨,這也確實是一種清醒。其實,我們更應該清醒的是,作文在期待生活和理想的回歸。不說大多學生像做作業那樣作文,無奈地說著言不由衷的話,把作文當做文字拼湊的事情做,即使是一些被高考捧為滿分、被一些刊物定為佳作的文章,也存在著這樣的問題:休閑氣太濃,輕靈自我至上,寫的總是小喜小怒、小哀小怨,或者熱衷于對歷史事件和人物作一番華麗的空洞的演繹。這些不與現實生活發生碰撞、內容沒有現實和理想的依附、缺乏激情和生命力的文章被當做范文推崇,它的導向實在堪憂。
別把罪責簡單地歸咎于話題作文,這不是這種形式的錯,形式只是形式,它并不背負更多的使命,它也無法挽回作文不關注自我、不關注外部世界的頹勢。作文與生活分離,做人與為文分離,人文精神與意識失落,這才是作文積重難返的癥結所在。
新語文課標對學生寫作提出了明確的要求:“寫作要感情真摯,力求表達自己對自然、社會、人生的獨特感受和真切體驗。”作文不是單純的文字組合,必須有內容的依附,作文教學須把學生的目光引向社會生活前臺,去關注外部世界發生的事情,人文地審美地去思考,讓他們的內心世界豐富起來,讓他們的作文里有生活有理想,表述有真情實感。作文教學在這個根本上有了扎扎實實的落實,話題作文的開放和包容才能體現真正的優勢。
(2)其實,不少作文話題的確是只“籃子”,里面確實可以裝入豐富的東西——素材可以不同,立意可以不同,載體形式可以不同。關鍵在于裝入的東西得守住一個準則,即這個話題的規定性。同樣是一只籃子,規定性會暗示你這只籃子的特點,如果這是一只花籃,你得裝花,至于裝什么花,它會很大度:歡迎你按自己的喜好選擇。只是不要裝水果,裝蔬菜,裝衣服,裝瓶瓶罐罐。話題作文的開放與包容是建立在“規定性”上的,我們習慣說“審題”,即是審它的“規定性”,以保證寫的內容與這種規定性有一種或明或暗的內在的聯系。這一意識得以建立并強化,話題作文前景依然海闊天空。
舉個例子。高中語文第一冊課本有一首美國女詩人狄金森的短詩《籬笆那邊》:
籬笆那邊/有草莓一棵/我知道,如果我愿/我可以爬過/草莓真甜!
可是,臟了圍裙/上帝一定要罵我/哦,親愛的,我猜,如果他也是個孩子/他也會爬過去,如果,他能爬過!
我們就以這首小詩為背景材料,以標題“籬笆那邊”為話題,讓學生自由為文。
這個話題有兩個要素,一是“籬笆”,一是“籬笆的那邊”。審題須明確這兩個概念的內涵。如沒有明確界定或兩個要素間沒有必然的聯系,寫作就會漫無邊際,而一旦審清了題,話題就會讓你豐富多彩。同學們有這樣的審視:
“籬笆”是一種障礙。與此對應,“籬笆的那邊”即是令人向往的、未知的、有著美好東西的、區別于沉悶的現實的理想空間;
“籬笆”是一種規范。與此對應,“籬笆的那邊”即是充滿著誘惑但可能會誤入歧途的生活。
于是,大家表達著對“籬笆那邊”的向往,對被阻隔的苦惱,對社會發展的認識,或說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無奈”的感受。一些精彩的論點也跟著產生:
籬笆那邊有著許多未知的領地,籬笆雖高,但無論如何我們要闖一闖;
為勇敢地翻越籬笆,摘取真理的“草莓”的智者喝彩;
拆掉籬笆,解放所有人;
有毒的東西往往有美麗的包裝,籬笆那邊的草莓鮮潤但可能有毒,莫把手伸到籬笆的那邊;
有道籬笆也好,真正的自由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社會呼喚一種約束的力量。
同學們借助對“籬笆那邊”這一物質外形的處理,有效地裝入了自己的認識、自己有感悟的生活。他們歡迎這個話題,這提供了讓他們的想法可以展示的載體。話題作文可以讓同一認識、同一體驗有不同的外在承載,也可以讓同一外在形式承載不同的認識、體驗,而這種思維,正可以啟發作文的個性化思維。
(3)寫作教學要千方百計強化一個意識:接受一個話題,不是從概念到概念去做演繹的工作,而應該借此去裝載自己熟悉的生活,自己想要表達的生活體驗,自己的認識。有了這個意識,選擇一個策略就是自然而然的了:化大為小,化虛為實,虛實結合。即不是大話題“大”說、“虛”說,要把原話題寬泛的大范圍變為一個具體的小范圍,裝入自己熟悉的生活內容,裝入真實情感、生活感悟,是大話題“小”說、“實”說,當然,是放在話題的背景下說。
今年“圣陶杯”全國中學生作文大賽高中組的一個總題目是“左與右”,一個學生交上來一篇題為《一半是天使,另一半是魔鬼》的文章,明顯地,他賦予了“左”與“右”以“天使”與“魔鬼”這兩極的內涵。文章有2500字左右,這里摘錄一段:
說實話,日本人是很懂得美的。
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像日本一樣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集中了如此多的美景:雪山、海灘、溪澗、峽谷、森林、瀑布……世界上也沒有一個國家像日本一樣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集中了如此多的災難:火山、地震、雪崩、海嘯、颶風……
日本人愛殘月,愛初綻的蓓蕾和散落的花瓣兒,愛啼月的杜鵑,愛陣雨中的秋天落葉和隨風飄來的鐘聲。日本人愛白雪,甚至連日本國旗都有一種淡淡的哀傷:純潔的雪易逝,正似命運的無常。所謂“愛”,不如說“哀”,哀美之短暫、美之稍縱即逝。因之,日本的國民性中常常若有若無帶了一絲哀傷。且看看日本“俳圣”松尾巴蕉的俳句:
山茶花,花瓣一散水珠落。
櫻花樹下賞花,湯里菜里都是花。
疲憊不堪借宿時,夕陽返照紫藤花。
冷冷清清孤寂時,更兼啼血杜鵑聲。
你想到了什么?這不就是活脫脫一個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嗎?
但,如此愛美的民族,卻狂熱地崇拜著血與火。日本每一次形式上的統一,都會發動一場侵略戰爭。從推古朝對新羅濟的侵略,豐臣秀吉對朝鮮李朝的侵略,到明治維新后的甲午戰爭、日俄戰爭,再到登峰造極的太平洋戰爭,日本都扮演了一個野蠻人的角色。燒殺搶掠,無所不用其極,魔鬼的手撕碎了文明的夢幻。在南京大屠殺的一具具白骨、一個個頭顱前,你能想像京都的晚霞、嵐山的楓林嗎?少婦的朱唇上涂抹的是鮮血,這現實殘酷得令人打顫!
作著這樣陳述的時候,我的思維里突然跳出這樣的句子:一半是天使,另一半是魔鬼。
他在說著日本民族。在交談中得知,他饒有興趣地讀過日本國史,陸續看過一些相關的文章,也做過一些剪貼,有些想法,看到這個話題,他想寫,感到找到了表達的角度。文中組合了翔實的材料,地理的、歷史的、文學的、現實的,他試著用一個思考貫穿:透視日本這個民族的特性。
是話題為他的認識想法提供了一個承載體,他注入的內容也讓這個話題產生了實實在在的意義。我們滿懷喜悅地注視著這種狀況,這應該是話題作文追求的一種境界吧,也該是作文教學應該追求的一個境界。
[作者通聯:浙江紹興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