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內蒙古總人口與牧區人口的遷移變化
(一)內蒙古總人口的遷移變化
建國以來,內蒙古是人口遷移流動比較頻繁的地區之一。建國后出現過幾次大的遷移流動,時而遷入人口急劇增加,時而又大量遷出。根本原因是圍繞內蒙古的資源開發、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等進行的。根據統計資料顯示,內蒙古總人口從1949年到現在基本經過了5個人口發展變化階段,可以看出自然因素和社會經濟因素變動對人口總量變化的影響。上世紀60年代初期,遷移變動增加的人口占增加總人口的近60%,總體上遷入人口大于遷出。70年代之前,是內蒙古總人口急劇增長時期,這一時期主要是經濟因素的影響。70年代至80年代末,由于大力推行計劃生育,人口自然增長率由高向低急劇轉變,人口的快速增長得到了控制,人口自然增長率1990年降到13.98‰。同時,人口遷移變動的速度也明顯變緩。這一時期主要是社會因素的影響。90年代以來,隨著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人口增長速度減緩,人口快速增長勢頭得到有效控制,并且進入低生育水平的發展階段。但遷出人口大量增加,主要是經濟因素的影響。
(二)牧區人口的遷移變化
內蒙古牧區人口的發展變動趨勢,與自治區人口的趨勢基本一致。解放前,內蒙古人口處于高出生、高死亡、低自然增長階段。新中國成立后,實現了各民族一律平等,社會安定、生產發展,人們的生活條件得到了改善,使人口急劇增加。因此牧區人口由1947年自治區成立時的22.8萬增加到1949年的26.3萬。建國后內蒙古牧區人口的變動大致為以下幾個階段: 1949—1957年是牧區人口緩慢增長時期。這個時期人口凈增加7.2萬,增長率為27.4%,平均每年增9000人。這時正值我國經濟恢復時期和第一個五年計劃時期,當時國家支援重點是大興安嶺森林工業及包頭重工業兩大工業基地,因此牧區人口增長遠落后于自治區人口增長;1958—1960年的三年時間增加了19.2萬人,平均每年增加6.4萬人,形成了建國后牧區人口增長的第一個高峰期。這一時期,牧區在“以糧為綱”的大背景下,在牧區、半農半牧區開墾草原,大辦農業和副食基地,從外地引進農民耕種。此外,還有一部分流動人口,由鄰近省區進入牧區自謀職業,造成了牧區遷入人口的急劇增長;1961—1964年牧區人口沒有顯現出大的起伏,平均每年增加6000多人。主要原因有1962年政府有組織地遣返部分人口; 1965—1979年是人口變動比較頻繁的時期,也是人口增加的第二個高峰期。牧區人口增加了71.6萬,平均每年增加50000多人。主要原因:一是盲目開墾草原進入的農耕人口;二是60年代末中央在內蒙古建的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據有關資料顯示1969—1975年共安置近80000人;三是全國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內蒙古有30多萬城鎮知識青年到農村牧區插隊落戶,其中有部分知青下到了牧區; 1980—1986年牧區人口增加較大,主要原因有內蒙古東四盟劃回內蒙古的因素。但80年代末開始并持續近10年的草原開墾,又一次使牧區人口大增。這6年間,牧區人口實際增加了17.2萬。一項研究成果指出:80年代初,僅部隊系統就有2大軍區、6個省軍區、4個兵種的229個單位在11個盟63個旗縣建了446個生產單位,占草原面積890萬畝,其中開墾135萬畝(《草原荒漠化的歷史反思:發展的文化維度》恩和 內蒙古大學出版社,2002年); 1987—2000年從數字上看這13年間牧區人口保持著比較平緩的增長速度,沒有大的起伏變化,但這并不能說明這一期間牧區沒有人口遷入。相反,在經濟利益的驅使下,以新建電廠、煤礦、林場、造紙廠或資源開發等為名義進入草原的人很多。而同時牧區人口中,因讀書、升學、外出打工等原因流出的人口也很多。那么,二者相抵,使人口變動表現的起伏不大。
從上世紀80年代初開始在牧區實行計劃生育到目前為止,牧區人口的自然增長率已明顯降低,再加上外出打工的牧民及在外求學的青年也在不斷增加,牧區出現的人口增加應該是人口機械增長所致。如果說80年代以前牧區人口的增加是以增加糧食為背景使人口增加的話,那么,80年代之后牧區人口的增加可以認為是改革開放后,經濟利益驅使下的人口增加。
總體來說,內蒙古牧區人口總量的變動,主要是受人口自然變動和國內遷移變動兩個因素的影響。1957年以前人口增長主要以自然增長為主;1958-1986年的特殊歷史時期、特殊原因導致的人口遷移造成的人口機械變動為主;而1987年以后至今,從為數不多的統計數據的計算中得出的結果是,牧區人口增長以人口的自然變動為主。但要說明的是以各種名義進入牧區的大量流動人口,由于他們所從事的工礦企業、森林工業人口在統計上不被計入鄉村人口之列,特別是以挖蓯蓉、麻黃等藥用植物及摟發菜等為目的進入牧區的人在統計上不被計入鄉村人口之列。因此,1987年后至今的人口增長表現為以人口的自然增長為主。其實質正如內蒙古大學沈斌華教授所認為的“如果不包括遷移人口的生育增長,機械增長部分約占整個人口增長的三分之一”。
(三)牧區人口密度
從人口密度也可以看出內蒙古牧區人口的發展變化。內蒙古從東到西自然環境差異較大,人口分布密度亦懸殊,呈東多西少的過度性特點,同時也反映了內蒙古各地區之間自然條件的巨大差異,因此不能以農區或其他地區的人口承載力標準去衡量牧區人口密度。從人口密度來看,1950年前,沒有一個牧區旗的人口密度超過人口承載力標準,當時每平方公里人口密度最高的是巴林左旗21.33人/㎞2,每平方公里超過10人的只有4個旗。而1950-2002年的半個世紀,牧業區人口密度最小增幅接近3倍,最大增幅達到137倍。從牧區旗人口密度增長最快的5個旗市(錫林浩特市、鄂溫克自治旗、東烏珠穆沁旗、蘇尼特右旗、新巴爾虎左旗)也能夠反映出牧區人口密度變化的特點。錫林浩特市人口密度的增加主要是行政建制和城市化發展的結果;鄂溫克旗主要是煤炭資源開發大量人口遷入及城鎮建設的結果;東烏旗、蘇尼特右旗、新巴爾虎左旗很大程度是建制變更。幾個旗共同的特點是人口機械增長的結果。從增長速度看也很顯然是大量移民的結果。再如50年代末期,渾善達克沙地人口密度0.5人/平方公里,共有牲畜60萬頭只。目前周邊5個旗縣人口是1959年的10倍多,牲畜是當時的3.5倍,草場超載率達100%,畜群點附近、公共夏營盤的嚴重沙化都與超載過牧有直接的關系。科爾沁草地地區,也已超標1.1倍多。如果以聯合國制定的標準,即森林草原區人口承載力限度為10—13人/㎞2、典型草原區5—7人/ ㎞2、荒漠草原區2—2.5人/ ㎞2的標準衡量,近半個世紀中,至少一半以上牧區旗(市)的人口都遠遠超過了草原對人口承載力限度(達林太等《對內蒙古草原荒漠化相關問題的幾點思考》 內蒙古大學出版社 2002年)。有研究表明,人口密度與草地退化密切相關,寧、陜、晉3省由于人口密度較高,草地退化比例高達90-97%;新、蒙、青3省區密度中等,草地退化比例為80%-87%;而人口密度最低的西藏,退化比例僅為23%。草地退化比例與人口密度的這一關系,演繹成草地退化率與牲畜頭數的關系。內蒙古社會科學院牧區經濟研究所特約研究員達林太經多年監察認為,由于人口迅速增加,所引起的牧區耕地擴大,濫采濫伐的加劇,超載過牧現象這三個因素,分別占草原荒漠化成因的25.4%、31.8%和28.3%。可見,草原荒漠化的具體因素固然很多,但決定性的因素之一是人口增加帶來的人類活動所導致。
二、牧區遷移流動人口對當地環境、經濟社會的影響
前蘇聯時期的人口學家雷巴科夫斯基曾指出:“從經濟角度來看,遷移是生產和人口之間的聯系環節,從社會發展的立場看,它是調整勞動力平衡的最重要手段,是社會整體化、族際接近和城鄉差別消滅的必要條件,最后從個人角度看,遷移也是改善生活條件,達到預定目的和表現社會積極性的道路之一”(郭麗群譯《蘇聯人口70年》)。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大規模的人口遷移和流動充分體現了這種看法。然而,我們也應看到,人口遷移流動最重要的特征是文化素質流出地低于流入地。遷移流動人口對城市來說,盡管降低了城市從業人員的整體受教育程度,但是能夠為城市化進程中提供經濟發展所必須的勞動力,而且直接擴大了該地區的市場需求,提高了流入人口的受教育程度。
但是,對牧區來說,低素質人口的流入對環境、經濟和社會發展卻是個限制因素。因為遷入人口的一個重要因素是追求經濟利益,而忽視該地區世居民族人口分布狀況、文化傳統和經濟發展特點(主要是生態環境的可持續發展)。據2000年人口普查數據顯示,內蒙古牧區旗遷入人口占自治區遷入人口的15.82%,其中牧區遷入文盲人口占自治區遷入文盲人口的23.32%,小學文化程度的占18.6%,可見牧區的遷入人口受教育程度較低。一方面受教育程度低,另一方面人口規模增長過快,必然加劇對自然資源的索取,使有限的資源負荷越來越重。
(一)對草原生態的影響
對于內蒙古牧區而言,人們賴以生存的基礎是草原,草原是游牧文明形成、發展、延續、傳承的根基。草原的退化會削弱草原文明的根基,同時將直接威脅草原人們的生存和發展。而牧區人口的劇增及其不合理的經濟行為已造成了草原生態環境的嚴重退化,嚴重制約了經濟的發展。內蒙古草地退化面積已由60年代的18%,發展到80年代的39%,現已達至73.5%,幾乎是每20年草地退化面積要翻一番(邢旗等《內蒙古草地資源及其利用現狀評價》內蒙古大學出版社 2002年)。21世紀初,雖缺乏準確的統計數據,但人們的直覺可以看到草原退化在擴大,再加上水土流失、風蝕和沙塵暴,使內蒙古荒漠化的趨勢加重,面積達65.9萬km2,占全國荒漠化面積的25.1%。草原的退化、沙化加劇,有氣候變化和自然災害等自然原因,更重要是人口的增加和人為活動引起的。據有關資料顯示,有些草場超載率高達50%—120%,有些地方甚至高達300%。再加上濫采濫伐,加劇了對沙生植被的破壞。如對內蒙古中西部區甘草、麻黃和蓯蓉等藥用植物的無序采挖,尤其是80年代初至90年代末期間,周邊省區200余萬農民進入錫林郭勒、烏蘭察布、鄂爾多斯、阿拉善等草地挖摟發菜,致使700萬公頃的草原受到嚴重破壞,其中400萬公頃已經荒漠化(恩和轉載《北京日報》2000年4月22日第3版)。據自治區國土規劃部門統計,在1988—1995年間,呼倫貝爾市累計新增耕地33萬余公頃,絕大多數是擠占草場和林業用地。額爾古納市、陳巴爾虎旗、鄂溫克自治旗,開荒種糧面積分別占可利用草場的20%、5%和 2.5%,其中陳、鄂兩旗開荒面積占林業用地的10%以上。阿拉善盟橫貫東西800公里的113.3萬公頃梭梭林現已淪為70萬公頃殘林,胡楊林由40年代的5萬公頃減少到目前的 2.2萬公頃,并仍以每年0.13萬公頃的速度銳減。近年來,毀草種田有所遏制,生態恢復和建設取得了一些經驗,但從整體上看,超載放牧和破壞植被現象仍然突出,局部有所好轉,整體仍在惡化,土地沙化仍呈發展趨勢。內蒙古社科院副研究員額爾敦布和在《草原利用不當與草原荒漠化》一文中指出:“無論是資源開發者,還是流動人口,初來時與當地草原似乎沒有多大關系。時間久了,情況就發生變化:資源開發者以發展副食品為由對外擴展,占用草地,翻耕種菜;有的以改善生活、補貼經濟為名養牛,養了牛就需要打草,需要放牧,進一步擴展、占用草地;若干年后,企業作調整,又一批下崗人員從企業退下來,要安置這些人員無非又是種地養牛,又要占用一批草地;流動人口對草地的侵害更是五花八門,有時以采蘑菇為由掠奪草地資源,又有時挖草藥,來草地到處挖坑破壞植被。更有甚者以耕地開發者名義,長期無償占用草原辟為耕地,搞糧食生產賺錢,導致草地荒漠化加劇。”中國科學院蘭州沙漠所朱震達研究員認為沙漠化既是自然現象,又是社會現象,是人類活動作用于自然的結果,并認為人為因素占了94.5%。內蒙古大學劉鐘齡教授的研究表明,氣候變化并不是造成目前草原退化的主要原因,草原超載是草原退化的直接和主要原因。
(二)對經濟社會的影響
內蒙古牧區人口的不斷增加勢必導致人均資源水平迅速降低,不僅對環境和資源的壓力日益嚴重,對經濟社會發展也造成了阻礙。人口多了就要求牲畜也多,而同時人均占有的草地資源量就會減少。畜多草少的供需矛盾不僅使草地資源超負荷利用,導致草場的退化,還會影響畜產品的質量,從而制約牧區經濟的發展,導致牧民生活水平的下降。目前,內蒙古33個牧業旗市中,國貧旗10個、區貧旗9個,占自治區貧困旗縣的37%,基本是生態環境極其脆弱的地區。所以說目前總體情況來看內蒙古牧民人均收入水平雖然有所提高,人均收入仍大于農民人均收入,但是實際上牧民增收緩慢,甚至負增長,牧民生活水平整體下降。從2000———2003年,內蒙古農民人均收入增長3.03%,而牧民人均收入增長為-2.7%。據2002年4月內蒙古社科院牧經所副研究員圖雅等對內蒙古8個牧區旗的25戶牧民家庭收支情況進行的隨機調查,結果是富裕戶占24%,中等戶占52%,貧困戶占24%。可見牧區的富裕戶并不多,并與低收入戶和貧困戶收入差距也懸殊,潘建偉在《內蒙古牧區建設小康社會的初步思考》一文中計算牧戶收入的基尼系數由1986年的0.31增加到2001年的0.43(《領導參閱》2003年第30期)。在人們難以生存的惡劣環境中,經濟活動必然要受到極大的制約。當然,剩余勞動力轉移受阻;牧區基礎設施建設薄弱,抗御自然災害能力差;連續大旱,生產成本(特別是飼草料)費用上升;畜產品價格低而不穩。此外,牧區市場體系發育緩慢,牧民利益流失,草原生態惡化,草地資源約束加劇也是影響牧民增收的重要原因。
三、牧區人口、資源與可持續發展
導致草原牧區生態經濟不可持續的根本原因是外部不合理系統的輸入。自然是人類生存最重要的基本條件,人口規模的快速增長和草原的開墾,打破了原有生態系統的平衡性。因此,要擺脫牧區人口與可持續發展的困境,協調人口與資源環境的關系,必須從經濟發展和資源環境的承載力方面深入探討牧區不同時期和區域的適度人口容量,從而更好地協調人口與資源環境的依存關系,在整體協調的基礎上促進牧區乃至內蒙古及中國的可持續發展。要建立草原牧區生態經濟可持續發展模式,重要方面是必需建立新的系統平衡———輸出人口,轉移草原超載人口、退耕還牧、退牧還草、調整產業政策及產業結構等。
自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我國政府啟動了幾項大型或超大型生態保護工程,如天然林保護工程、環津京風沙源治理工程、退耕還林工程等,其目的在于遏止水土流失和土地沙漠化加劇的趨勢。相應地,內蒙古自治區也制定和采取了“退耕還林、還草”等旨在保護森林、草原的生態環境、保護生物多樣性,維護生態平衡與可持續發展相關的政策、措施,做了大量的工作,并取得了一定成效。如自治區建了各級、各類自然保護區、城市的大氣污染治理、森林草原保護、關閉了部分地區的小煤窯、土煉焦、小造紙、土采金等突出的環境治理工作。1996年起自治區政府還把保護資源環境列入對各地區及有關部門黨政領導目標責任制的考核范圍。近年,在牧區人口轉移的政策設計上,采取了生態移民、無土移民、轉移勞動力等等,不同地區模式不同。盡管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種種跡象表明,生態環境局部有所好轉,整體還在惡化的局面仍在繼續。盡管各項政策和草原保護、建設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還未尋找到一條合理的、普遍被接受的、可持續操作的政策制度模式。
草原減負,轉移草原超載人口。超載人口不僅是剩余人口,還包括一些不合理進入草原的人口,這是治理草原荒漠化的前提,也是最具長遠戰略意義的措施。牧區人口問題是多年形成的,其成因是復雜的,因此解決的途徑不可簡單化,特別是不能通過自上而下的行政或經濟指令來解決。具體說來,內蒙古牧區33個牧區旗(市)的社會、經濟發展水平不同,資源、環境基礎各異,因此,實現可持續發展所要求的適宜人口條件也不一樣。具體轉移和減負的實施,也不能僅僅以提出口號,或操之過急、一哄而起等等。需要實事求是地調查研究,請相關的專家科學論證,通過地方法規來確定,通過有效的、長期穩定的經濟制度、法律制度建設來調節和疏導人口轉移的規模、走向,逐步形成牧區人口規模、布局、流動的良性循環機制。也就是說,制定政策,明確規定什么樣的人轉移出去,轉到什么地方,國家和自治區政府提供什么樣的援助等等。以上只是解決業已超載人口的措施,在一定意義上來說,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防止和杜絕今后再發生草原人口超載的政策措施更為重要,這本身也是個比較復雜的課題,需要專門研究。一些西方國家為了減輕土地壓力,制定了多子女家庭只有指定的一位子女可以繼承土地經營權的法律條款,這對我們也許有借鑒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