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初次赴意大利和西班牙考察的人來說,值得興奮的事情非常多。這些事情中當然包括這兩個國家獨具特色的建筑。其中有些建筑以其恢宏的氣勢、特殊的風格,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目錄。特別是羅馬市內和巴塞羅納市內的許多建筑,使人們由衷地欽佩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的智慧、技術和能力。對我來說,除了對這兩個國家建筑物的風格、氣勢感興趣外,還被這兩個國家教堂的建設工期之長,感到非常驚奇。
意大利羅馬城內的梵蒂岡有一座世界最大的教堂———圣彼得大教堂。這個教堂1560年動工建設,1626年11月18日宣告落成,歷經126年。先后由布拉曼特、拉斐爾、米開朗基羅、德拉、波爾塔、卡洛、馬泰爾等意大利最優秀的建筑師相繼主持設計和施工。據說布拉曼特主持設計施工8年便去世了。拉斐爾接替后工作了6年也去世了。教廷在無奈的情況下,請與布拉曼特、拉斐爾有點成見的米開朗基羅出來主持施工。米開朗基羅在推辭不掉的情況下,提出允許他修改布拉曼特的設計方案才考慮主持施工。雖然教廷同意了米開朗基羅的要求。但當米大師用挑剔的目光審視過布拉曼特的設計方案后,驚呼:誰想否定這么精彩的方案,一定是瘋了!100多年間,不知經歷了幾代教皇,也不知這些教皇是否要求加快建設進度。最終經過100多年建成的教堂不僅成為雄偉壯觀的宗教圣殿,也是一個富麗堂皇的藝術瑰寶和人類的重要文化遺產。
西班牙的巴塞羅納被稱為“高迪之城”。著名建筑大師高迪的作品,絕大部分在巴塞羅納市內。他的作品中有一件至今還沒有完工,這個作品就是高迪1883年接手重新設計,并主持建設的“圣家族教堂”。高迪接手時只有30歲。經過44年的建設,1926年在高迪74歲時才完成了這個教堂的外立面。十分不幸的是,在外立面完工前的兩個星期,高迪因車禍去世。此后由高迪的學生繼續建設。到2006年,高迪之后又建設了80年。如果加上高迪接手前的建設工期,至今這個教堂已經建設了156年。據說巴塞羅納市民有些著急,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教堂完工。但建設者說,按每年完成工作量3000萬美元計算,大約還需要20年。預計那時“圣家族教堂”的建設工期將近180年。雖然“圣家族教堂”建設工期長,但這個未完工程已經成為人們到巴塞羅納后必看的景點,我們親眼看到人們排著長隊,等待進入教堂工地參觀。據說這個未完工程已經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目錄。如果再看巴塞羅納市內高迪設計和建設的其它建筑的話,你會感到,高迪確實在將建筑作為藝術品制作,不僅態度認真,而且不斷追求創新。雖然他一生只完成了14座建筑,有些建筑還是“半拉子工程”,如著名的桂爾公園(Guell Park),但這些工程絕大部分是建筑藝術的精品,有些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目錄。
一二百年,對于一個人也說,是多么漫長的時間!這期間,不知要經過多少重大時刻,出現多少重要人物。這期間,難道米開朗基羅和高迪不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看見自己的作品完工?難道沒有一位教皇或者主教希望在自己的任期內將這些輝煌的教堂呈現給世人?據說,米開朗基羅曾經說過“上帝不著急”。也就是說,羅馬教皇從來沒有催過工期,任憑米開朗基羅和后繼的建筑師們自主決定施工的進度。高迪在設計時就采取了許多當時技術無法實現的設計思想,他相信后人一定能夠實現他的設計方案。也就是說,他根本就沒有用自己的生命周期作為安排建設進度的標準。巴塞羅納市民和政府也對建設工期抱以極大的耐心。進一步設想。在這一二百年期間,這些宏偉建筑的建設中,如果有一任建筑師違反科學規律,“趕工期”的話,今天人類就不會擁有這些壯觀的建筑遺產。
今天的人們評價這類建筑的工期時,可以說當時技術裝備、科技手段落后,不可能達到現在的工程進度;也可以說宗教的力量,使建筑師們懷著對上帝的虔誠,不敢對工程有絲毫懈怠,把建筑作為藝術品奉獻給上帝,精神的力量大于物質的力量。但是,不論今天的人們如何議論這些宏偉的建筑,它們不能不使今天的中國人聯想到許多事情。
今天我們的技術裝備、施工手段確實比以前進步了,工程進度有條件加快。但是在處理工程進度和質量這對矛盾上,以哪個方面優先。從前面所述的兩座教堂的情況看,他們是建設進度服從于質量。因此梵蒂岡的圣保羅大教堂歷經數百年而仍然屹立。而我們現在的許多工程是質量服從進度,為了某位領導任期內的成績,為了向某個重大活動獻禮,違反科學,加快進度,造成許多建筑工程質量問題,甚至施工安全問題。例如前些年的“彩虹橋”坍塌,后來發生的大樓傾斜以及高速公里通車不久就不得不大面積返修。一些所謂重大工程交付使用后出現漏雨、封閉不嚴、墻皮脫落等小問題,更不在少數。相比較而言,我們建設的工程中,有多少可以像圣保羅大教堂那樣,歷經幾百年仍然可以作為建筑藝術精品留給后人,成為世界文化遺產呢?
如果說圣保羅大教堂和圣家族大教堂的建設者是懷著對上帝的虔誠進行建設,從而對工程質量不敢懈怠的話,決定工程質量的主要原因不在技術和手段,而在精神,在對工程質量的認識。這兩座教堂建設了一二百年,在這么長時間內,建設者始終保持了對上帝的忠誠,保持了科學的精神、認真的態度。這些建設者特別值得稱道。我們是無神論者。但是,我們的上帝不是耶穌,而是人民。我們的政府是代表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的政府。難道我們不應該像歐洲建筑師忠誠上帝那樣忠誠于人民嗎?如果我們的領導、審批者、設計者、建設者都懷著對人民的忠誠,真正對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負責,真正想將每一項建筑都作為向人民獻禮的藝術精品對待,我相信工程質量問題和生產事故將大大減少。與圣保羅大教堂和圣家族大教堂的建設者相比,我們多么需要對“上帝”的忠誠,對黨和人民事業的忠誠,對人民生命財產負責的精神。
面對宏偉的建筑,我還想到,建筑確實是凝固的藝術品。如果真的把每項工程都作為藝術品對待,不僅需要社會對創新的包容,也需要將藝術品視為有生命的物質。藝術的生命長度大大超過自然人的生命長度。羅馬和巴塞羅納的“上帝”非常寬容,使建筑師能夠不按自然人的生命長度來安排工作,而是按科學規律安排工作。也許正是有這樣的社會環境,才產生了大師。我們現在的時代正開創著人類有史以來最輝煌的事業,爭取占世界總人口四分之一的中國各民族人民過上富裕的生活,建設偉大的社會主義強國。完成這項事業的艱辛程度、需要的時間都遠遠超過任何一項建筑工程所需要的時間。這項事業所需要解決的問題,也是沒有先例的問題。對這項事業所需要的時間很難以政府任期和自然人的生命周期衡量。從這點來說,我們的社會需要像羅馬、巴塞羅納市民對教堂建設的寬容那樣,對政府領導任期目標的寬容。考核政府時,不應看領導任期內的成績大小,而應看任期內為實現最終目標做出的貢獻。對于長期處于落后、挨打地位的中華民族來說,需要執政者以“只爭朝夕”精神推動發展。但是經濟、社會、文化的發展,經濟體制的變革,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實現,許多事情不是一屆政府任期內可以實現的,我們的社會難道不能對發展、改革的任何探索采取更加寬容的態度,我們的管理制度難道不能將眼光放得更加長遠一些?
忠誠的態度、寬容的社會環境,長遠的眼光,使米開朗基羅的圣彼得大教堂、高迪的圣家庭大教堂成為世界文化遺產。這些建筑給我們帶來的思考可能還很多很多,需要這些思考,更需要這種精神和環境。
(作者單位: 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宏觀經濟研究院科研管理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