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坐書局北窗下校印書數紙罷,視日向晡矣。”晡即申時,午后三時至五時。這位勤奮工作的書局職員不是南通人而是韓國著名詩人金澤榮。金澤榮(1850- 1927),字于霖,號滄江,另號韶澧生、云山韶漫堂主人,晚年又稱長眉翁。韓國京畿道開城郡(舊名嵩都,今朝鮮民主主義共和國開城市)人。與李建昌(1852— 1898)、黃(王玄)(1865-1910)、姜瑋(1820-1884)并稱為韓末四大古文家。他年輕時讀我國明代散文家歸有光的書,領悟到唐宋派散文的雄奇精妙,說:“讀歸有光文,讀之忽有所感,胸膈之間猶若砉然開解”,從此堅定了走古文派文學之路的信念。后來他又說,我為文喜好韓愈、蘇軾、歸有光,為詩喜好李白、杜甫、韓愈、蘇軾、王士祺,可見中國文化對金澤榮的影響之深刻。金澤榮在1891年(韓光武帝二十八年)會試中進士,先后任職議政府主事編史局、中樞院參書官兼內閣記錄局史籍課長、弘文館纂輯所正三品通政大夫等。這些部門看似文化閑職,卻對國家命運非常敏感,因為在編撰教科書等等工作中,日本已經強迫他們為其侵略行徑辯護。1905年,日本又悍然在漢城建立憲兵司令部。金澤榮不愿當亡國奴,毅然攜妻子踏上流亡中國的道路。
翰墨林印書局是清末狀元,近代著名實業家、教育家張謇(1853—1926)1903年在南通創辦的中國近代早期印刷出版機構。因書局選址在半蕪的園苑——西園,取唐詩人張說“東壁圖書府,西園翰墨林”句,名為翰墨林印書局。張謇在制定書局章程時說,辦印書局是“私益之義少,而為一方學術公益之義多。”不僅編印教材、賬冊,而且刊印學術著作。為適應清末立憲運動的興起,書局出版了《日本憲法義解》《英國國會史》之類書籍。張謇建議延聘外國學者和遴選中國“文筆優長”且能通外國語者到書局工作,金澤榮是書局聘請的最佳人選。
一、在朝鮮結識張謇,到南通投奔張謇
金澤榮和張謇的交往始于1882年(光緒壬午,韓光武帝十九年),當時清朝政府應朝鮮國王李熙之邀,派遣慶軍統帥吳長慶率部赴朝協助平定軍亂,張謇作為慶軍幕僚隨軍出征。來華請援的領選使朝鮮吏部參判金允植(洵卿)和張謇在談論詩詞時介紹了金澤榮。張謇后來在文章中記錄了這件事:“往歲壬午,朝鮮亂,謇參吳武壯軍事,次于漢城……金參判允植頗稱道金滄江之工詩,他日見滄江于參判所,與之談,委蛇而文,似迂而彌真,其詩直窺晚唐人之室,參判稱固不虛。間輒往返,歡然頗洽……”張謇曾贈金澤榮三方福建印石和二塊徽州松煙墨。金澤榮也到清軍駐地拜訪過張謇,他在自撰《年略》中寫道:“(壬午)八月會清人張季直于清軍中……筆談數十牘……極歡而罷?!苯饾蓸s非常傾慕張謇,賦詩贈別:“……大地搖蕩無晝夜,高帆映日張生來,吳公幕下三千士,借箸運籌須汝才……”“壬午之役”是鴉片戰爭以來清軍在對外戰爭中難得的一次勝利,張謇協助吳長慶運籌帷幄,出奇制勝,顯示出杰出的才能,并撰寫了《朝鮮善后六策》《壬午東征事略》《乘時復規流虬策》等文章,主張清政府持強硬態度以阻遏日本的侵略擴張野心。因此贏得了朝鮮許多有識之士包括金澤榮的尊敬。
金澤榮在來中國之前,給張謇寫了一封信。“與吾子別,今已二十三年矣……得人知己,自古所難,以仆不肖,竊嘗奉吾子知己之言也,至今未嘗暫忘于中,此生此世夫復何幸,亦復何求,將朝暮投劾,航海而南,從吾子于山椒水曲之間,以與吾子對論文史,忽焉忘世……”
金澤榮在設在上海的通州大生實業公司賬房拜訪了張謇。張謇后來記述道:“……甲申既歸,遂與滄江睽隔,不通音問。閱二十年,忽得滄江書于海上,將來就我,已而果來,并妻孥三人,行李蕭然,不滿一室,猶有長物,則所抄申紫霞詩稿本也?!贝掖姨油?,別無他物,作為學者最珍貴的莫過于典籍和文稿了。金澤榮在《自志》中說:“……遇季直言曰,此身區區學殖,資于中國之圣人,所謂通于夫子,受罔極之恩者也。嗟乎,吾縱不能生于中國,獨不可葬于中國乎!”張謇果然不負老友,他同情金澤榮的不幸遭遇,并且敬重其人品、文品,不但熱情地接待了金澤榮,并且為他作了長遠的計劃。張謇希望金澤榮任滬報社主筆,但他推辭說,“一個逃亡之人怎么敢和中國的士大夫們議論天下事呢!”正值翰墨林書局初創,需要人才,張謇便安排他到通州翰墨林書局做編校。
二、與俞樾、梁啟超、屠寄、嚴復、鄭孝胥的交往
金澤榮從漢城出發,到上海登陸后先去蘇州拜訪俞樾。在來中國之前,金澤榮給俞寫了一封信,“極道仰慕之誠并以詩文數篇見示”,俞當時已是85歲高齡,仍賦詩二章答之,“已感深情傳繾綣,更驚健筆擅縱橫”,“莫惜緣慳難覿面,好憑魚雁話平生”,并以《春在堂全書錄要》一冊寄之。金寄詩文稿給俞,俞也將自己的文集錄要回贈。兩人年齡相差29歲,以文會友,金對俞是崇敬仰慕,俞對金是賞識提攜。應該說金澤榮得到俞樾的賞識是促成他流亡中國的重要原因。俞是清末著名學者,得到他的認可,也就得到了中國學界的認可,金澤榮以文章報國,以著述為業,這一點對他是至關重要的。他在《奉和俞曲園先生》詩中說,“遠海幾回勞夢寐,尺書難得罄衷情。玄亭載酒他時約,預囑陽侯送棹輕”,詩書往來,豈能傾訴情懷,還是相約會面時共訴衷腸吧。
金澤榮請俞樾為自己的詩文集作序,俞樾后來寫道:“……余讀其文,有清剛之氣而曲折疏爽,無不盡之意,無不達之詞,殆合曾南豐王半山兩家而一之者。詩則格律嚴整似唐人,句調清新似宋人。吾于東國詩文亦嘗略窺一二,如君者,殆東人之超群絕倫者乎。”(俞樾《滄江全集序》)金澤榮回到上海不久就收到俞樾寄來的序文,“……及余辭歸滬而序文至,則距請不過五六日,蓋其年已極隆而精力之不衰者如此,而序中所論所賞多有令人感動者,實余文字游世以來數十年所不幾值也。”(《挽曲園先生》)扶杖見客已是禮遇,應允作序更屬難得,何況僅五六天后序文即寄至滬,俞樾是聲名卓著的學者,金澤榮得知遇之恩矣。“大作敝稿序,平馴有韻而成又甚速,孰謂先生已耋也哉。詩文之評俱極精深,使人油然有感。”(《答俞曲園先生樾書》)
梁啟超也是金澤榮敬重的中國學者。梁啟超創辦《新民叢刊》時,以“中國之新民”筆名發表《新民說》系列文章。金澤榮自署“中華新民”,應該說是受了梁的影響。梁啟超說康有為“于中外史學,用力最深,心得最多,故常以史學言進化之理?!彼救艘擦⒅尽坝菀恢袊ㄊ罚灾鷲蹏髁x之發達。”金澤榮在中國找到了以文報國、以史報國的知音,他委托張謇請梁寫序。梁啟超在《麗韓十家文鈔》序中說:“夫國之存亡,非謂夫社稷宗廟之興廢也,非謂夫正朔服色之存替也,蓋有所謂國民性者……國民性以何道而嗣續……則文學實傳其薪火而管其樞機,明乎此義,然后知古人所謂文章為經國大業不朽盛事者,殊非夸也?!边@里說的“文學”當然是廣義的,是社會意識形態之一,是將哲學、歷史、文學等書面著作統稱為文學。金澤榮在《明美堂集》序中也說,“自古人國未嘗不亡,而于亡之中有不盡亡者,其文獻也”,和梁啟超的思想何其相似。金認為“委巷輇士,官府小吏之所記錄,皆足為亡國之遺寶”,這是他對整理、保存民族文獻的態度,著述、修史都是以文章報國。因此他定居南通不久,曾返回國內搜集資料,“一部陽秋狂妄計,歸裝辛苦聚遺書”,他剃發換裝妝成中國人,以避開當局的搜捕。金澤榮和梁啟超的會見是在 1922年的南通,梁啟超應張謇之邀來南通參加中國科學社七次年會。金已年逾古稀,仍親往拜訪,有《梁任公至南通余訪見之明日有贈》詩,“一朝歡喜逢名士,千古歸來有此時”,“泰山文望昌黎氏,澤潞兵談杜牧之”,表達了自己的心情。
近代史學家屠寄(光緒進士、翰林院庶吉士,曾任京師大學堂教習、北京大學國史館總纂)在主持通州師范國文專修科期間,也和金澤榮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屠寄為撰寫《蒙兀兒史記》搜集舊籍和外文史料,糾正了《元史》的許多錯誤。他慕名去金澤榮家借書,讀到金的詩稿,非常贊賞,要金趕快刊印出來。當知道金手頭拮據時,屠寄表示“吾且為子謀之,即取行囊發金”。金澤榮后來記敘道:“余止之,而先生執之甚固,仍以招醵,于是自本校學生以及中學校、師范學校諸職員群然響應”。不僅如此,張詧(字叔儼,號退庵,張謇三兄,曾隨慶軍赴朝幫辦后勤,以軍功保舉知縣,后辭職回鄉協助張謇創辦各項事業)為屠寄餞行時,屠說“請以所為餞者為醵,則吾不飲而已醉矣”,張素敬重金,“笑而應之,自己至酉所醵金凡七十有奇”。金澤榮自選詩文集《滄江稿》很快在翰墨林書局出版,金在序中記錄了事情經過,并列出屠寄、張營等38位捐資者的姓名。
金澤榮曾去常州看望屠寄,屠書聯一幅:“思君不來懷閑素,何日痛飲開蘭衿”,并旁書:“滄江老友積年不晤,頃來又不能久留,與訂后約,當過平原原定之日數,方暢也?!痹诔V菟麄兿鄶y酌酒賦詩,遨游吟詠,訪問蘇東坡、唐荊川故居,赴友人家賞菊,金在常州短短幾天寫下近10首詩。金澤榮后來在南通得知屠寄逝世,寫下了悲痛的挽詩:“當年傾蓋樂新知,況是牙琴值子期……拙著傷人披不得,行問幾處見魂回?!?/p>
金澤榮在上海結識了嚴復、鄭孝胥。他在《自志》中說:“六十歲……去取書籍,以完吾史乎,遂行至上海,留候仁川直船,間至杭州觀西湖,且交嚴復幾道鄭孝胥蘇龕,甚歡,二人皆名士也?!彼啻稳缽驮⑺钫?,以隨身所帶詩文手稿送呈嚴復閱讀,嚴復則以所譯《原富》《名學淺說》二書相贈。金在給友人信中曾說,“中國有嚴幾道進士推吾文佳處可肩比魏冰叔、侯朝宗”,金對嚴復贊許他古文可與清初散文家魏禧、明末清初文人侯方域相媲美頗自負。金澤榮《寄嚴幾道》詩說:“一代真才惟汝在,古來知己與神通。春云萬里滄溟路,怊悵那堪獨向東。”他稱嚴復為“一代真才”,視為知己,甚至表示不愿獨自回朝鮮了。嚴復的日記記事十分簡略,有的僅記人名,不敘事由,有的縮略文字,甚至用記號代替,但他日記中卻有5處記到金澤榮。嚴復也不以詩名家,保存下來的詩作不過200首左右,寫給金澤榮的就有7首。嚴復對金修史的評價很高,“筆削精靈會,文章性命輕”,對他的文學造詣更是贊賞,“異同空李杜,詞賦近鄒枚”,可比漢代的枚乘、鄒陽,唐代的李白、杜甫。
金澤榮深受中國傳統文化的浸染,一向尊崇蘇軾。鄭孝胥的詩在當時詩界眾口傳誦,卓為一家,而且他字蘇堪,居所海藏樓又取意蘇詩。金澤榮在詩中把蘇堪比蘇軾,“一爐香瓣拜蘇仙,仰睨風流八百年”、“直欲去賒江上月,云帆側掛到君邊”,表達了對鄭孝胥的欽慕。鄭孝胥也贈詩送金澤榮東航返國,“破碎山河剩斷魂,脫身猶得客中原”、“如聞博浪椎能中,奮筆何辭濺血痕”,對金澤榮流亡中國、以文報國給予高度評價,朝鮮義士安重根刺殺伊藤博文固然壯哉,但客居中原不忘危難中的祖國,冒險回鄉搜集圖籍,奮筆修史,報效國家,不也一樣可圈可點嗎!金澤榮在上海還寫有“贈鄭蘇龕孝胥”一詩,“陳林嚴鄭一時譽,知子珊珊仙骨清”,把鄭和陳三立、林紓、嚴復并列,可見金對鄭的推崇,如論文學成就,鄭是有資格和以上幾人并列,至于后來政治上的失節,則是另一回事了。金澤榮和鄭孝胥一直保持著交往,1920年,金有“寄蘇堪為文壽峰崔寄園乞字”詩,金善書,他的書法作品曾收入《中國名人金石書畫》第一集,1924年由上海合群石印社出版,可見已享有相當聲譽,他替友人向鄭索字,說明他們交誼甚深和他對鄭的書法的賞識。
三、與南通文人的交往
金澤榮在翰墨林首先編輯出版的是《申紫霞詩集》。申紫霞名申緯,字漢叟,紫霞是他的號,是朝鮮著名詩人。申緯在1812年(清嘉慶十七年)曾到過中國,拜翁方綱為師。金澤榮二十多歲時在京師看到他的詩稿就深為折服,惜其未刊。三十年后金澤榮流亡中國,簡潔的行囊中卻帶著申紫霞詩稿本。張謇為之作序云,“滄江復為言其老輩申紫霞詩才之高,推服之甚至”,“滄江于紫霞之詩,可謂有顓嗜者矣”,“紫霞之詩,詩之美者也。滄江學之而工,而辛苦以傳之不迂”。序中還說:“比與余書:子方劫劫然憂天下之不活,而仆憂一詩人之不傳,度量相越甚遠。余語滄江:活天下難,若子傳一詩人亦不易,相與大笑?!薄渡曜舷荚娂烦霭婧髱缀跞怀r購去。金澤榮寫道:“余刊紫霞申公詩二本一千部于通州翰墨林書局,而韓人主刊者盡數輸去,以為售計故,余不得布之于中州,心常恨之。茲者,乃于二本略施刪落而刊一百五十部,將以百部布贈中州詞苑諸家,庶幾湔滌其所謂恨者。然所以能有此者,豈余之力者哉,實中州諸君子之力也。故輒列諸君子姓名于左,以存不忘時。”金澤榮列出了16位文友的名字,其中有陳星南、習位思、費范九、徐貫恂、瞿竟成等南通學者。重印的書大部分是送中國文友的,南通圖書館藏的《申紫霞詩集》封面上就有金澤榮“此請邵大樗代贈南京詞家”的親筆題識。中國文友傾力襄助出版,起重要的精神紐帶作用的,是中韓兩國同屬儒學文化圈,在近代有著極其相似的歷史遭遇,都飽受日本帝國主義欺凌的原因,故國黍離之痛最能牽惹文人的心懷。
1911年,金澤榮自己的詩文集《韶濩堂集》出版。張謇在序中說:“晉山金滄江能為詩,隱山澤間,與之言,聵然君子也。觀其業,淵思而挈趣,踵古而冥追。世紛紜趨于彼矣,滄江獨抗志于空虛無人之區,窮精而不懈,自非所謂風雨如晦雞鳴不已者乎!道寄于文詞,而隆污者時命,滄江其必終無悔也。故為之攄所感以序其詩?!币粋€柔弱文人,卻以天下興亡為憂樂,雖流亡他鄉,仍恪守忠孝節義,以詩文言志載道,以詩文報國,這才是最可欽佩的讀書人!他們的心是完全相通的。后來,金澤榮又出版了自選集《滄江稿》,他在封面上題寫了:“此是正誤最精之本也,覆贈吾嗇庵老人。澤榮癸丑(1913年,筆者注)五月十八日”送給張謇,措辭之親密,見出兩人非同尋常的友誼和深情。
金澤榮以文章報國,在南通期間,詩文創作之外,他把更大的精力放在修纂祖國的歷史上,為整理、保存民族文化精粹而殫精竭慮。對于金澤榮修纂祖國歷史的用心,張謇深以為然。在金澤榮《韓國歷代小史》序中張謇慨然寫道:
金君滄江當其國是搶攘之際,嘗一試為史官。度與其志與所學拂戾不能容,而國將不國,乃獨懔堅冰且至之懼,本其生平崇敬孔子之志,挈妻子而來中國,以為庶幾近孔子而中國居也。既至,不十年,國遂為人摧踐以亡。而其祖宗邱墓所在,故國禾黍之悲,耿耿不忘于君之心。于是始終李氏朝鮮之事,成《韓史綮》。居數年,以其書合之于前所作《韓國歷代小史》為一書,以仿虞書冠堯典之義。甚矣!金君之用力勤,而其志可悲也。莊生有言,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嗟乎!此以人而言也。言乎國,則謇獨以為哀莫大于史亡,而國亡次之。國亡則死此一系耳,史亡不唯死不幸而絕之國,將死此一國后來庶乎有恥之人。金君敘一國三千二百余年事,可觀可怨可法可戒者備矣。謂以供人觀怨而法戒,如是焉差可也。韓之人抱持綸一旅楚三戶之志者伙矣。艱哉!讀金君書,其亦有慄然而思,瞿然而憂,跼跼然困而彌厲者乎!把撰史看得比生命還重,把撰史看作是記錄、維系民族精魂之所在,使人思索,使人振奮,是鼓舞民族斗爭的旗幟,這是張謇和金澤榮共通的思想,也是他們殊途同歸的愛國、救國思想精神的交融契合點。金澤榮在南通翰墨林出版的許多史學著作和作品集都因為其撼人的民族氣節而被日本侵略者定為禁書。
費范九(費為張謇學生,名師洪,字范九,曾任商務印書館美術編輯主任)編《重編韶濩堂集精》(1925年翰墨林出版),其中包括詩集定本6卷、文集選本6卷、補遺2卷,全書收錄金澤榮此前歷年所作詩賦、序跋、雜記、墓志、傳狀等,除了早期在朝鮮所作外,大多是與中國文人唱和的作品,從中可以看出他在南通的生活以及交游的情況。如:《錢浩哉送舟要(邀)同游鄭澤庭半嶼園,余以感疾未應述懷寄二君》《石又新、邵大樗二少年攻詩之暇共學琴于徐立孫,一日相與攜琴過余,各操一二弄,作此謝之》《謝澹廬贈臘梅折枝一束》《十五夜晉奇招同張峽亭、楊谷孫、徐澹廬諸君子玩月》《蕉石山房同晉奇夜飯,楊君谷孫亦在座,歸后有寄》《退翁送扇與金泥,要寫近體詩,余既拙于書又苦扇之難書,作此乞李曉芙代寫以歸之》《題澹廬所作荷花圖》……宴游賞花,彈琴觀月,題詩唱和,金澤榮完全融入了中國文人的生活圈。金澤榮生活的窘迫和痛苦也在詩中有所反映。金澤榮定居南通后出生的幼子不幸病死,無錢置辦墓地,錢浩哉將自家墳地相贈,金澤榮為此寫了《金生生壙歌》。錢并不富裕,卻“浩哉居貧念我貧,種種布施非一時”(金澤榮《謝錢浩哉饋米》),“老夫之貧今得救,浩哉之愚將孰醫。參術針灸所不到,天生肝膽有如斯。”金澤榮和南通文人結下的真摯情誼,令人動容。
金澤榮在南通翰墨林書局出版了卷帙浩繁的詩文和史學著作。這些著作的出版是中韓文化交流的生動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