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當代社會,誠信既是一個道德范疇,具有著深刻的道德內涵,同時又是一個法律問題,包含著強烈的法律訴求。但無論是道德誠信還是法律誠信都有深刻的道德底蘊,其對道德支持的訴求是非常迫切的。因此,要建立信用型社會、在全社會打造誠信,就必須加強道德建設,激發/x-4f3內在的道德需要以生成誠信的品德,同時還必須完善制度建設,通過正義的制度安排為誠信提供堅實的保障。
關鍵詞:誠信;道德;法律;支持
中圖分類號:D64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02(2006)03-0039-03
近年來,針對誠信缺失、甚至惡信蔓延而突顯的社會問題,人們在分析原因、找尋措施以期解決問題時,都寄希望于建立和完善相關的信用觀念和信用制度。這一思路無疑是正確的,因為,誠信的確需要有正確的理論觀念為其基礎,同時也離不開法律的保障,尤其在中國大規模的社會改革、劇烈的社會轉型中,必須借助于法律的強制力。
一、誠信的道德底蘊和道德訴求
誠信,是一個重要的道德規范。古今中外幾乎每一個道德體系都將誠信納入自己的規范體系:佛教“五戒”之第四戒是“不妄語”;道教“初真十誡”之第一誡是“不得不忠不孝,不仁不信,當盡節君臣,推誠萬物”;基督教“摩西十誡”有“不可作假見證”的要求;儒家更是重視誠信,人為誠信不僅是個體立身處世的基礎(“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而且在“格物”、“致知”與“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倫理邏輯中,是統一“內圣”和‘外王”的關節點,“信”是和“仁、義、禮、智”并列的“五常”之一,是最基本的道德規范、道德行為、道德品質。
誠信道德是在普通的社會倫理關系中,以及在社會交往、交易中被廣泛要求并自覺履行的規范性行為,包括自覺地遵守自己所做出的諾言,并進一步將誠實列為一個重要的品質。在中國歷史上,誠信更多地是通過民間傳統、風俗習慣而起作用的。有關誠信的感人至深的經典記載史不絕書,而少有失信、惡信的社會道德危機。這固然有社會結構意義上的原因,如自然經濟條件下社會分工水平低、社會交往和市場交換都比較少、社會流動和社會分化比較慢,同時,在主體的觀念和行為上,也得力于古代統治者強調誠信道德的地位和作用,并促使全社會在此基礎上形成普遍的、強烈的道德自覺意識。在當代,現實生活中出現了大量的失信甚至惡信的情況,這固然是由于社會轉型過程中社會分工的深化、市場交換和社會交往的加大、社會流動和社會分化的加大加劇加快,使誠信道德的內容物質化,從而變得更復雜、范圍更擴大、作用機制更趨于依賴制度化,但也在很大程度上與長期以來我們在道德生活中沒有大力強化減信道德有關。現代生活中失信和惡信的泛濫,是當代社會道德失范的嚴重表現,這種不適應社會變遷的情況的出現,說明道德誠信的底蘊和訴求都需要進行現代解釋,需要有現代社會生活的內容,需要有與現代社會道德生活相符合的規范說明。
二、誠信的法律底蘊和法律訴求
法律誠信,即道德誠信被法律化,被給予法律的承認、保護和支持,具有法律的效力。法律誠信,起源于羅馬法中的一般惡意抗辯訴權,是法官在裁判案件中尋找當事人真意以作出合理判斷的方法。經歷代發展,法律誠信成為現代民法的“帝王條款”,成為各主要國家民法典的基本原則之一。
法律誠信在原則上包含著從總體上平衡當事人之間、當事人與第三者或社會之間利益關系的正義的要求;而正義的實現又必然包含著對民事活動雙方當事人、對法官的道德品質的要求。就當事人而言,要求其在民事活動中,以善意、誠實、守信的態度行使權利、履行義務。“善意”,要求人們在有關的民事活動中,主觀上不能有損人利已、損公肥私之心,并且要以應有的警惕防止這樣的過錯發生,客觀上維護他人利益和公共利益;“誠實”,要求人們在民事活動中實事求是、出于善意,對他人以誠相待,不得有欺詐行為;“守信”,要求人們在民事活動中,按照契約的要求,履行自己的承諾,維護各方的利益,達到互利的結果。就法官而言,要求其在個案中,根據公平正義的要求,行使自由裁量權,進行創造性的司法活動,以彌補立法的缺陷與不足,努力實現具體的公正。可見,法律誠信包含著很重要的道德含義,正如法國法學家希貝爾(Ripert)所指出的:“誠信是立法者和法院用來將道德規則貫穿于實在法的手段之一。”①
法律制度是無法代替道德觀念理論的作用的。我們知道,有關信用的法律制度只能過問人的行為及其結果是否具有合法性,可以過問人們是否履行了誠信義務,可以保證的只是作為基準或底線意義上的誠信義務,而對人們的欺詐意念,對人們能否自覺地遵守誠信原則則是束手無策的。雖有法律的明文規定,但現實中如果許多人并不遵守,就可能因法不責眾而使有關誠信的規范成為——紙空文。如素有良好的法制、擁有完備的信用體系的美國,近幾年來也屢困于“安然事件”、“世界通信(WordCom)事件”等丑聞,遭遇其立國以來最大的誠信危機;法國的威望迪環球集團、日本的雪印公司也相繼以虛報假賬、以次充好而爆發震驚世界的惡信丑聞;中國在市場經濟進程中出現的違約等失信的行為,以及造假、欺詐等形形色色的惡信行為,也在許多地區、行業、部門呈愈演愈烈之勢。
由此可見,如果僅僅強調誠信道德的重要作用卻忽視信用法律制度的建設,這當然是片面的和錯誤的;同樣,如果僅僅強調法律制度的建設卻忽視誠信道德的重要作用,甚至把一切問題包括道德自覺層面的問題都交給法律,放棄道德上引導的努力,同樣也是片面的和錯誤的。因此,我認為,必須既致力于誠信的法制建設,又向誠信法律背后更深層次的誠信道德延伸,恰當地發揮誠信道德所應有的引導自覺的功能,從社會心理尤其是道德動機的深層為誠信行為提供更深刻的支持,無疑是重要的。
三、誠信的支持系統:道德需要和制度安排
道德誠信和法律誠信具有不同層次的要求,既有建立在公平對等的權利、義務基礎上的普適性要求,更有建立在個體心性修養基礎上的高層次要求。這些要求在很大程度上是道德的要求,至少是有道德意義的要求。即使是法律誠信,不僅有深刻的道德底蘊,而且是將道德原則貫徹于實在法的手段。要在全社會克服失信、惡信的行為,公民的行為就不能僅僅停留在因懼怕懲罰而守法的層次上,而應把誠信的規范內化為自己道德人格中不可或缺的要素,從內心培育起守信為榮、失信惡信可恥的道德感,、
法律和整個社會制度對打造社會誠信有極重要的意義和作用,正如古人所言,“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②,也就是說,再好的制度不僅必須由人來建立、遵守和維護,而且制度難免有缺陷,制度運行中難免有偏差,對這種缺陷的彌補、偏差的矯正都必須由人來進行,這些都取決于生活在這個制度中的人們的道德狀況。羅爾斯從社會正義的角度指出,對制度的缺陷,人不能惡意地利用,而應當具有自覺地進行彌補的義務。那么人如何才能自覺地履行這樣的義務呢?這在表面上是個法律問題或社會政治問題,實質上則是道德問題,即人要具備道德的自律精神和義務感。只要具備了道德自律精神和義務感,即便制度有缺陷,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和克服因制度缺陷而可能出現的種種失信和惡信的現象,也能促使制度的不斷完善。相反,如果人們消極地坐等制度的完善.或是以制度有缺陷為借口而放棄自己的道德責任,更有甚者還惡意地利用制度的缺陷以謀取私利,那么制度就難以完善,失信和惡信的產生或蔓延就是可能的,甚至是必然的。
這說明,現代誠信的建立需要有完備的道德支持的系統。實際上,正是下面的環節具體地生成了這一道德支持系統。
(1)道德需要生成著現代誠信。人們的道德需要決定著人們對道德誠信的需要,并且在民事活動中具體地孕育著法律誠信。道德需要又有不同的層次,從而為誠信提供著多層次的、動態的支持。
首先,低層次的道德需要源于人們對現實利益的盤算。每個人和他人、社會之間有啟、息相關、密不可分的關系,對他人、社會有無處不在的依賴。基于對這一切的認知和覺解,出于對自身行為可能獲得的回報的預期,個人會明智地做出誠信的選擇。具體表現為遵守契約,履行自己的承諾,不欺人、不欺世。這個層次上的道德需要雖然還是低層次的,但對誠信還是有意義的,至少能使個體的行為在常態下,客觀上符合契約的要求,符合誠信社會的總體規范。但同時,它對社會約束機制的依賴性很強,而且是不穩定的,一旦社會約束機制不健全或者信息不對稱,個體就可能選擇失信甚至惡信,因此這種道德需要是有待提升的。
其次,較高層次的道德需要源于精神需要的滿足。比如,對人際和諧的渴望,對獲得他人的認可、尊敬和熱愛的期盼,對自己的名譽和尊嚴的愛護,對建立在自我價值認同基礎上的內心寧靜的追求,甚至也可能出于對誠信的愛好而立志做一個誠信的人,等等。有了這種需要,無需處罰的威懾,無需直接的物質利益的吸引,無需任何外在的監督和壓力,人們也會堅守“誠”的根本,言其良心所欲言,行其良心所欲行,使自己成為因誠信而受到尊重和歡迎的人,一個因誠信而在精神上和諧、幸福的人。這是人們在物質追求之外的又一重要動力,現實中許多人恪守誠信在很大程度上源于這一動力的支持。
再次,更高層次的道德需要源于主體的信念。因此這種道德需要不僅超越了世俗的利益追求,而且超越了外在的社會評價,甚至超越了贊美與獎賞的吸引,道德需要本身就是目的。如中國傳統關于“誠”的理想境界,從“天人合一”的理想出發,按照作為“天道”之“誠”一一天地運行的自然規律一一宇宙自然的倫理精神涵養修煉,通過君子“自誠明”和普通人“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的修養功夫,達到“成己”、“成人”、“成物”直至“贊天地之化育”、“與天地參”的至誠境界③。正是由于有了這樣的信念,個體的行為將無需其他任何外在的力量,而是根據具有邏輯全面性、普識性的倫理原則,做出發乎自然的決定。
上面各層次的道德需要都相應地包含著對誠信的需要,成為誠信的重要的個體心理基礎與動力支持。
(2)制度安排生成著現代誠信。我們說,有關道德公共生活中的任何一種制度安排,在其深處都有一定的道德理念作為支撐。蘊涵著公平正義的道德內涵的正義的制度安排,是誠信制度安排的前提。通過公平有效的稅收等形式提取公共資源,然后公平地重新配置這些資源,為社會提供有效的公共物品和服務,由此培養著誠信;正義的制度安排給每個公民以公平的起點、機會和規則,公平地決定利益和負擔、權利和義務的分配,由此使誠信的公民行使其神圣的權利,得到其應該得到的利益,使失信惡信的公民為其失信惡信的行為承擔起起碼的以至懲罰性的代價。如此,就以制度的強力規范和導向,為誠信提供強有力的支持。
相反,不正義的制度安排包藏著偏私甚至邪惡,必然助長虛偽、奸詐甚至邪惡。某種制度如果居然不蘊涵任何道德性質,就根本不成其為制度,而“在最不公正的情形下,犯罪者是最幸福的人,拒不作不公正的人或受苦者,則是最為悲慘的人——這制度就是專制制度”④,就是最壞的制度,只會助長失信惡信,而不可能支持誠信。
綜上所述,在新的社會條件下,充分認識誠信的道德觀念底蘊和法律制度底蘊,努力運用道德誠信的豐富資源,加強法律誠信的制度安排,才可以為現代信用型社會的建立提供多方面、強有力的道德支持和法律支持,以遏制近年來愈演愈烈的失信、惡信行為的蔓延。這應該是我們在建設信用型社會過程中所應著力的一個重要方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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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孟子·離婁上[M].
[3]朱熹.四書集注·中庸.成都:巴蜀書社,1986.中國人民
[4]析拉圖第1卷.理想國[M].344.轉引自周輔成.西方倫理學名著選輯:(上)[C].北京:商務印書館,1964.28.
責任編輯:啟 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