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聊齋志異》中的“酒”與“醉”

摘要:酒有著悠久的歷史，酒的發展歷程一直伴隨著中國文化的發展，所以酒文化也以其深度和厚度越來越引起人們的注意?！白怼笔且环N生活狀態，更是一種文學意境?！熬啤迸c“醉”交織互動，共同演繹出許許多多優美的文學成果，本文試圖從“酒”與“醉”的角度入手，研究《聊齋志異》中的具體應用。

關鍵詞:蒲松齡;聊齋志異;酒;醉;文學意境

中圖分類號:I207.419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3712(2006)04-0051-05

收稿日期:2006-04-17

作者簡介:孫旭芝(1980-)，男，山東萊陽人，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文藝學專業2004級研究生。

一

酒在現實生活中極為平常， 提起酒來， 幾乎人人都懂一些。但其作為一種概念被引入文學這塊勝地， 其意義就非三言兩語可以解釋得清楚了。先提一點酒的歷史， 中國的制酒源遠流長， 品種繁多， 黃酒是最古老的酒類之一， 約在三千多年前的商周時代， 中國人開始大量釀制黃酒。至宋代發明了蒸餾法， 從此， 白酒成為中國人飲用的主要酒類。酒有如此之長的歷史， 幾乎與華夏文明等長，它滲透于整個中華五千年的文明史中， 從文學藝術創作、文化娛樂到飲食烹飪、養生保健等各方面在中國人生活中都占有重要的位置。無數文人墨客，盡是飲中君子，他們或借酒抒情言志，或以酒消除憂慮，或以酒激發靈感。李白是“詩仙”，更是“酒中仙”。

中國酒文化是整個華夏文化園中的一朵奇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酒文化對華夏文化的傳承與發展進步，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沒有酒，不會產生“斗酒詩百篇”的激情、“借酒消愁愁更愁”的落寞、“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灑脫，也不會有“莫使金樽空對月”的氣概、“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喜悅、“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境、“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妙悟、“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無奈，以及“一醉方休”的痛快——千百年來多少文人墨客飲酒吟誦，借酒明志，酒的貢獻何其偉大!

飲酒為美味，為消遣，為助興，為圖醉……把“醉”引入文學的殿堂，也成就了“醉”的千古文學意境。

《聊齋志異》中，“酒”與“醉”結合并用，相互交織，產生出瑰麗的文學效果，先談一下對“酒”的運用以及“酒”的作用。書中涉及的“酒”與“飲”很多，其中為酒而多瀝筆墨的六十余篇，酒的作用，歸納為以下一些方面。

(一)、敘述情節方面，用“酒”作為引子，來引發故事。如《狐嫁女》、《苗生》、《保住》、《胡四相公》、《江城》、《八大王》、《鳳仙》、《桓侯》中都是以酒事引發故事，以《狐嫁女》為例，開篇交待人物、地點，數筆帶過，不浪費半點筆墨。自第二段起便以寫酒入筆，寫殷生與眾人飲酒樂事，乘醉入廢居，故事得以就此展開。平常在閱讀的時候，看到廢居，本以為故事會因此展開，也會由此而結尾，然而作者卻再一次用“酒”暗作伏筆，寫狐一家招待殷生酒席，殷生暗藏酒具一樽作為展示給眾人的憑證，從而引出了又一個故事。故事全篇也于行將落幕處再現波瀾，增加了作品的吸引力，使讀者讀來一唱三嘆，嘆服作者草蛇灰線用筆的妙力與行文安排照應的獨到見解。用酒引出故事，又借酒來貫串情節，行文流暢不顯晦澀之氣，《狐嫁女》確實是一篇妙文。再如《八大王》也是由酒生事，故事雖也平常，篇后《酒人賦》卻道盡酒人狀貌，深得其中三味，值得好好品味一番。

酒的另一個重要作用是增加情趣。這方面的文章數量比較多，如《勞山道士》、《道士》、《陸押官》、《寒月芙蕖》、《真生》等。因為有了酒席的出現，而發生一系列趣事，確實為故事敘述增色不少。拿《寒月芙蕖》來說，道人宴請諸客，諸客初見道人的住所是“空庭寂然，幾塌未設”，轉眼卻“屏幔床幾，亦復都有”;宴席中眾人賞荷一事更使道人的仙術神乎其神，增加了閱讀的興趣，使讀者閱讀起來品味不盡。

(二)、塑造人物性格方面。飲酒與個人性格有極大的聯系，豪爽之人酒量若海，有酒德的人意氣干云，而無德的飲者卻會借酒惹是生非。酒可以為展示人物性格服務，通過對酒的不同反應，也能使人物刻畫的更加清晰。借酒來塑造或者強化人物性格的故事有《陸判》、《狐諧》、《狐夢》、《大力將軍》、《花姑子》、《鬼令》等。其中《狐諧》在這方面的表現可算是代表之作，篇中對狐女的刻畫都是在酒場之上展開的，酒為人物刻畫提供了一個施展的平臺，狐女活潑俏皮、聰明善良都在這個作者設定好的狹小場所表現出來，沒有驚天動地的大事，沒有波瀾起伏的曲折情節，但卻同樣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蛾懪小分兄鞝柕┚坪笠垢笆醯睿艚o讀者的不僅是一笑了之即可，細細思考來，他豪爽坦蕩的一面也躍然紙上……如此的例子書中還有很多，都用“酒”設色生香，強化人物性格特征，使人讀后有一個清晰的人物了解，增加了記憶時間。

(三)、創作方面，以“酒”為引線，串起故事情節。除了上文提及的《狐嫁女》之外，還有《三仙》、《閻王》等篇。在《閻王》篇中，閻王因為酒而酬謝李常久，使原本看似突兀的故事情節顯得合情合理，讀者閱讀到此處會有恍然大悟的感覺，作者這樣安排，又照應了篇首一句看似漫不經心的行為描寫:“……見旋風蓬蓬而來，敬酹奠之。”前后呼應，交待因果，增加了閱讀的阻礙，使文章顯得更有吸引力。

一般說來，“酒”作為一種生活常用品，在聊齋故事中更經常的是被用作生活的道具，仿佛生活離不開“酒”:祭祀用酒，款待親朋好友用酒，獨自賞心樂事無酒不成，面對佳人吟詩作畫無酒更不會產生氣氛，甚至于謀財害命也用酒來當作藥餌……這種生活的必備品，在創作上給蒲松齡提供了一個很好的道具，以其萬能的適用性出現在各種場合，為故事中的人物所使用。這也是緣于酒的文化沉淀，以及生活賦予酒的廣泛意義。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酒文化與生活創作的關系何其密切。

二

飲酒的境界在于“醉”，有薄醉，有似醉非醉，有爛醉如泥，更有醉夢一生，總的來看可以歸納為兩大類型——有“酒”而醉型和無“酒”自醉型。細讀《聊齋志異》，可以發現各種醉態幾乎都有描寫。

(一)、有“酒”而醉型

書中談酒諸篇多屬于這種類型，因醉生事的幾篇，不足以拿來多費筆墨。少數幾篇因酒結緣，飲于酒而雅于事的倒是值得說一下。《陸判》、《酒友》、《黃英》、《王六郎》等篇都屬于這一類。在《酒友》篇中，車生因酒與狐結緣，一見如故，進而成一世醉友，《王六郎》中也屬這種類型，大概因為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的緣故吧。醉于此中的飲中君子都有如此心理也不是空說，許多事例都有證明的，這里就不做太多解釋了。

有“酒”而醉的另外一種境界是“醉人說夢”，如《王子安》篇，叫人忍俊不禁。王子安“困于場屋”，“入圍后，期望甚切”。一日醉后忽聞喜報，卻是被狐戲弄揶揄?？梢娡踝影沧硇挠诳婆e太過綦切，醉而如夢;等到他醒后找到了長班纓帽，看起來這又不是夢。如此夢與非夢之間，刻畫出醉于科舉的普通文人的一種普遍真實形象，真是于嬉笑怒罵之中道盡世間百態。

(二)、無“酒”自醉型

此種類型是“醉”中的上品，有時候也可以將其稱為“癡”。有醉于物的，有醉于情的，也有醉于個人理想信念的……不一而足。在《成仙》篇中，成生最終得道羽化，緣于他有道根———“成生在此，我何往?”如此迷而忘我的悟道能力，不成仙也難?！栋殹菲袑O子楚孫癡，醉于情意之中，以至于魂魄屢次舍身他去，其情深意切可見一斑。《晚霞》中蔣阿端“始爽然自悟”身早死，如此的癡而忘身，甚矣!《書癡》中的郎玉柱，積好成癡，積癡成魔，幸虧有美人如玉相助才得悟真理，這是其一“醉”——醉于書;待到他為如玉立牌位，朝夕祭奠，復仇之后僅是娶妾而歸，則可以看出他的第二種“醉”——癡情。相類似的篇目還有《香玉》、《石清虛》等。與《王子安》同屬“夢語”一類的還有一篇《續黃粱》，也頗能發人深省。曾孝廉一夢之中，歷盡了平生起伏跌宕多事，終于讓他看清生活，幡然悔悟，也讓他醉心于官場的夢徹底清醒過來，結局還是不錯的。

其實，“醉”不僅是一種生活狀態，更是一種文學的境界?！读凝S志異》中關于醉的生活狀態或人生態度的描寫刻畫，在很大意義上將其提升到文學的高度，蒲松齡用朦朧迷離的視角觀察世界，用嬉笑怒罵的態度刺貪刺虐，也正好反映出他對待文學與人生的一種“半醉半醒”的消極，這種處世風格的形成，與他屢試不第的經歷是分不開的。于是在作者的筆下，這種笑談奇人異事便成了行文主流，完全沒有嚴肅現實生活的艱辛與困苦。這部作品能夠廣為流傳的原因，也完全在于它的輕松風格，使人閱讀起來身心放松。今天來讀這部作品，也會有這樣的感覺，即通過故事中的笑談，讓人看淡人生，在笑看作品中的百相醉態之中，體味作者的朦朧意境，進而聯系切身生活，不由自主地產生出一種淡然超脫的態度——生活也需要一種“醉”。

參考書目:

1.(清)蒲松齡著《聊齋志異》，濟南:齊魯書社，1994年7月出版。

(責任編輯 魏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