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勞智慧的蒙古民族,在蒙古高原上世世代代繁衍生息,與草原環境和諧依存,通過草原生態系統與其游牧民族特有的文化、信仰、心理特征的融合,在長期的生活和生產實踐中創造和發展了光輝燦爛的草原文化,形成了綿延千年的游牧文明。
“游牧文明”作為國際學術界研究的熱點問題是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的,而在我國是在80年代才引起專家、學者的廣泛關注。自1999年以來,內蒙古的經濟學家、生態學家、蒙古學專家就“草原游牧文明”這一論題,從不同學科的角度進行了廣泛、深入的探討。
一、游牧文明與草原生態環境
蒙古民族的游牧,可推溯到公元12世紀蒙古高原游牧部落“有毛氈帳裙的百姓”中,畜牧業是其主要經濟部門,飼養馬、牛、綿羊、山羊及駱駝,生產方式是逐水草而游牧,與草原生態環境和諧依存。這種游牧活動不是無軌道的放蕩生活,而是遵循著自然規律而進行的周期性、循環性的科學運動。如此長期的移動游牧,有意識地保護著賴以生存的草原生態環境。
有學者認為:蒙古高原草原的游牧文明,自孕育、形成到發展,成為中國古代北方占主導地位的歷史文明,而且數千年經久不衰,究其原因,一是作為游牧文明根基的游牧經濟生產持續不斷,二是適應這種草原生態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傳承不斷,并和中華民族整體文明緊密相連。劉鐘齡教授認為:草原生態文明是草原游牧文明的精髓。草原游牧文明中孕育著生態文明和可持續發展的思想。正是這種游牧文明與草原生態和諧統一,才使得草原游牧文化具有數千年的歷史持續力。
二、游牧文明與農耕文明
在產業革命以前,世界上只有兩種文明形態,即“農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由于兩者都有著各自難以改變的生活方式和社會結構,因此在長期的對抗和交流中各自得到發展。北方草原干旱、半干旱的氣候條件和十分脆弱的生態環境,一般不宜大面積、大規模地發展農耕業。
然而,一方面,隨著草原牧區農耕人口不斷遷入以及迫于人口壓力、政府政策導向的失誤,往往導致對草原的過度開墾,從而造成北方草原沙化、退化的日益加劇;另一方面,隨著民族地區經濟發展,游牧文明正面臨著農耕文明和經濟全球化的雙重夾擊,草原游牧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出現了逐漸被同化、游牧文明日趨淡化的趨勢或現象。如何在發展民族地區經濟的同時,傳承和發展草原文化、弘揚游牧生態文明,已成為學術界關注的研究論題。
三、游牧文明與生態經濟
滿都夫在《蒙古游牧文明與生態經濟哲學思考》一文中,對傳統農業和工業文明進行反思后指出: 那些“工業文明”論者和“小農經濟”論者們,既缺少對游牧文明產生的歷史必然性的理解,亦缺乏對生態經濟思想的認識,更沒有意識到農業生產方式并不是放置在任何條件下都可以實現可持續發展,盲目發展不僅會日益削減了天然畜牧業基地,甚至會加劇草原退化,使它變成了沙塵暴的發源地。滿都夫認為:游牧文明有其先進的可持續發展的一面,主要表現在游牧勞動和生活方式是一種對自然生態環境保持和諧統一,是適合生態規律的、科學的、合理的可以持續發展的生態經濟形態。當然這種傳統的大游牧業也有它“落后的”“不完善”的一面,但是可以在保留其游牧形式的基礎上,繼承游牧輪放制,用現代科學技術手段改造并使其游牧勞動與生活的物質條件現代化。一方面在生活形式上實行定居和游牧的結合;另一方面在水草豐美的地方適度發展圈欄畜牧業,作為飼草料基地,而在缺水草原,實行季度輪牧、打機井解決人畜引水問題,從而創造一個現代化的草原大游牧業,這是傳統游牧業向現代化游牧業轉變的必然選擇。
四、游牧文明與城市化
孛·吉爾格勒在有關“城市與游牧文明”這一論題的探討中,首先重新審視了西方文明理念中固有的唯有城市才會有文明的狹隘歷史觀念;其次對西方學者有關城市的界定提出質疑,每個族群為了適應不同的自然環境和地帶,都創造自己獨特的文明類型。如中亞的游牧民族所創造的 “古列延”組織形式———即巴丹吉林曼德拉敖包圖巖畫中的有游牧文明的流動性城市。
由于游牧社會的流動性和不穩定性,使商貿交往經常被外界阻斷,頻繁的軍事征戰促使這些城市要么被棄置、要么被毀壞、要么自行消亡,并沒有成為游牧民族城市而居的傳統習慣,也沒有改變游牧文明的內容結構和流動性的社會形態。他撰寫的《城市化和蒙古族傳統游牧文明的變遷》一文,就蒙古族人口的城市化與傳統游牧文明變遷的問題,從六個方面進行探討,包括蒙古族人口的職業結構與城市中社區分布、居住的關系;城市蒙古民族的雙語教育與蒙語的使用情況;城市蒙古人的民族特征和文化特征的表現;城市蒙古人的族群認同意識;蒙古音樂歌曲對城市民族關系的影響;蒙古傳統建筑風格和裝飾藝術在城市中的體現。
五、游牧文明與生態觀
有學者認為:游牧民族的生態觀與漢文化的生態觀,雖然同屬于東方自然人文主義,但更獨具特色。游牧蒙古人的生態觀是在蒙古高原嚴酷的自然條件下,由歷代蒙古政權組織的游牧業生產,并經薩滿教、藏傳佛教的強化,長期日積月累逐步形成的。這是一種大生態觀,從宇宙看人類,認為天父地母是人類生存的根本,天地人是統一的整體。人類應誠實地善待自然,從不拘泥微觀生態系統的眼前利益,并具有整體配套、全民性和保護重于建設等特點。
蒙古人的生態觀,在人類歷史發展上發揮了重大作用。草原是中國北方的生態屏障,由于草原植被的繁茂,控制風沙、保持水土,使生態災害很難發生,在提供物質財富的同時,保護著草原帶以南廣大地域的生態安全,這是蒙古民族對中華民族的最大貢獻。蒙古族的生態觀還認為社會對人要有約束,從較高的層次上對宇宙自然的描述和人與自然的關系予以認識,通過觀念倫理、法律法規、倫理道德、文學藝術的多種手段,引導人們樹立正確的生態觀,進行生態保護和生態建設。游牧文明的生態觀是保護第一,保護重于建設,這與農耕文明的生態觀恰好相反。其實,保護才是最簡便、最節省、最科學的建設,只要減少甚至停止人類對自然生態系統的干擾,不投入資金、設備和人力,依靠生物群落自我修補功能,即使退化的系統,也能恢復。
六、游牧文明與現代經濟制度
傳統游牧文明的基本產權特征,是草牧場公共使用或部落使用制度,商品交換相對封閉,產品單一,缺乏創新。而作為游牧經濟最基本的生產資料———草牧場,由于沒有明確的產權界定,導致對草牧場的掠奪式地開發利用。按照環境經濟學理論,產權明晰、產權交易是外部性問題內部化的重要途徑之一。只要外部性的制造者和受害者之間不存在交易成本,只要其中一方擁有永久產權(不管何方),將會實現資源配置帕累托最優,這就是著名的科斯定理。這就意味著,只要明確界定產權,經濟行為主體之間的交易行為就可以有效地解決外部經濟問題,這也是現代經濟制度所要求的。游牧文明的特點決定了草牧場利用的面積和范圍必須具備較大的規模,因此建立草牧場股份體制或某種形式的合作經濟制度,有利于規模經濟和輪牧制度的實施和草牧場產權制度的完善。
額爾敦扎布在其《生態惡化的制度原因》一文中明確指出,生態環境惡化的根本原因在于低效率的制度安排,因此,改善生態、保護環境必須進行制度創新,除了要清晰產權外,還要使土地使用期限長期固定,同時要建立、完善草原使用的激勵機制和約束機制。
七、游牧文明與草原畜牧業
從中國北方牧區的現實情況來看,全面、系統地研究游牧文明將有助于弘揚和發展民族優秀的文化傳統;有助于深化草原畜牧業可持續發展研究。我國草原牧區在近幾十年內,人口劇增,畜牧數量成倍增長,游牧向定居的轉變也逐步加快,從而出現對草原環境保護不利,草原利用不合理、草原牧區人口和經濟增長同環境、資源不相協調的局面。此外,濫伐亂墾、超載過牧現象的加劇,加速了草原大面積退化、荒漠化及草地生態惡化趨勢,從而給草原畜牧業的可持續發展帶來巨大隱患。劉書潤認為:游牧是草原牧草、人、畜最佳的雙向選擇;只有游牧才能保障草場較輕的均勻利用和均勻施肥,只有游牧才能保障草場、牲畜和人類的健康;游牧是草原畜牧業最經濟、最高效的利用方式。
八、游牧文明與科學技術
衛星通信技術的發展將徹底解放原始的自給自足的游牧生活方式,改變游牧民族信息閉塞、科學教育文化落后的狀態。衛星遙感技術的應用,可以精確地確定草牧場資源利用的程度、自然災害的分布情況并預測天氣變化,為選擇合理的游牧路線提供依據。現代化的交通工具可以大大縮短游牧時間,保證游牧過程的安全和舒適。新能源(風能、太陽能)的利用不但經濟實惠,而且堅持了游牧文明中追求人和自然和諧的理念,將游牧民族帶到現代文明。
現代生物科學技術的發展,可以最大限度地實現植物能向動物能量的轉化和天然牧草營養向動物產品的轉化過程。此外,如果能將傳統的畜產品加工技術、工藝與現代生物工程有效地組合,則有可能以低成本、無污染、品味或品質獨特的天然有機畜產品的優勢進入國際市場,獲得豐厚的利潤。
九、游牧文明對中國歷史做出的貢獻
暴慶五在《游牧文明的反思》一文中,系統地闡明了游牧文明對中國歷史的貢獻:
第一,輸出畜力,在歷史上推動農業上一個新臺階。牧區的大量牲畜流入中原,使農業區原以人為動力變成以畜力為動力,大大提高了農業的勞動生產率。第二,促進東、西方的文化交流。蒙古游牧政權以及軍隊、商隊把中國的四大發明及東方文明帶到歐洲,也把歐洲文明成果帶到亞洲。第三,創造了獨具特色的游牧文化。游牧人在利用天然草場的同時,自覺地保護草原植被、森林、水源、野生動物,形成牢固的生態觀念,豐富的生態習俗,鐵面的生態法制,匯成了豐富多彩的生態文化。 第四,緩解我國人口壓力。與農耕文明“重男輕女”和“多子多福”的生育觀相反,游牧文明是靠天然草場的牧草進行季節輪回循環利用,因此,物化勞動投入少,活勞動投入多。活勞動投入主要是放牧,而放牧與農活相比較大多是輕微勞動,婦女、少年、老人都能干。另外,游牧民的收入主要來自畜群,畜群數量的增減依靠天然草場面積的大小和雨水的多寡,而不是靠子女的多少。正是游牧業的生產特點和游牧文明的生育觀,形成了自我控制人口規模增殖的內在機制。可以說,游牧民族為減輕我國人口負擔做出巨大貢獻。
十、“游牧文明”與“草原文化”
目前,關于“游牧文明”和“草原文化”的研究,學術界尚有爭論。敖仁其在《制度變遷與游牧文明》一書中闡明了自己的見解: “游牧文明”是一種正在消失的文明。然而以世界歷史的視角看,蒙古民族是“游牧文明”的集大成者。在世界各種文明興衰的歷史長河中,蒙古民族仍然相對完整地保留著游牧文明的內容及形態。 然而,“草原文化”的提出更容易為現代人所接納。“草原文化”內涵的模糊性和多元性,對中華多元文化的發展、繁榮具有積極的現實意義。游牧文明是和農耕文明、工業文明相對應的,而游牧文化、黃河文化和長江文化共同組成了浩瀚的中華文化,“游牧文明”與“草原文化”二者研究的角度不同。 暴慶五在《蒙古族生態文化研究》一文中說草原是一個生態經濟系統,不僅有經濟價值,更有生態價值和文化價值,蒙古族生態文化內涵豐富,包括蒙古族生態觀、蒙古族生態倫理、蒙古族生態法治和蒙古族生態習俗。
草原文化是民族文化和地域文化的融合體,是歷史上曾經生息繁衍在這片土地上的各民族創造的物質文明、精神文明的總稱。草原文化的繁榮對草原畜牧業的復興、草原綠色產業、草原文化產業的發展以及民族文化大區建設將產生積極的影響。 地處祖國北部邊疆的內蒙古是草原文化的主要發祥地之一。歷史上,草原文化在這里發生、發展、傳承。今天,草原文化在這里被繼承、吸收、弘揚,成為各個民族所共同擁有的寶貴精神財富。近年來,隨著內蒙古建設文化大區思路的提出,草原文化論壇及草原文化節的隆重舉行,極大地推進了有關草原文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草原文化的內涵、現狀、發展前景和創新;草原文化的傳統價值;草原文化與民族文化大區的建設;草原文化與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等等。在一定程度上講,草原文化的研究與開發處在初級階段,還沒有全面進入繁榮和發展的時期。草原文化的繁榮需要民族文化大區建設、經濟社會的更大發展與相關文化產業的帶動來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