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

1、石子

我喜歡耀眼的明亮，喜歡歲月的幻彩。在夕陽古樹的邊上，我寂寞的生長。

而風，總是不停起舞又不停落幕。

我是什么時候到這里來的呢，我也記不大清楚。似乎是好久以前的某個凌晨，柳葉都睡了，我飄進了風的舞步里。

我累了，于是安定在這里。城南古樹的腳下。我是那么奇特那么普通的一粒石子。在每一天里，傾聽這座城市某個角落的聲音。

在一天里的某個時間，她忽然出現。她是蓮末，很小很甜美的女孩子。她扎著零散的頭發，臉漲得發紅，邁著小小的步子，快速向我走來。身后沉甸甸的書包跟著身子一搖一晃。

她那時沒有注意到我。我卻看到了她腳下的世界。我還沒來得及張口，她已看出我的疼痛。

后來，她蹲在我身邊，眨巴著雙眼，仔細尋找著什么。嘴里重復念叨著：“小螞蟻，快出來，我很想你們。”

我被鑲在泥土里，螞蟻環繞在我周圍。我早就習慣了和他們為伴，而尋找螞蟻的人卻是初次見到。

那是她第一天經過。然而從這以后，在每個夕陽西下的黃昏，總是有這小人兒身影在這兒停留。

2、蓮末

手心的掌紋是個“川”字，三根簡單的線擺在一起，拼成一世輪回。抽掉手心的線。攤開手掌，美麗的線條搖曳。

那一年，突然長大了一點。總覺得遠方的世界，一定會很美。

我不喜歡那個母親身上刺鼻的體香。

母親曾經嘗試著問我，“蓮末，如果你的身邊總伴著什么，天又太黑，那么，你會不會抬起頭，哪怕只是給它—個微笑?”

“我要搬出去住。”我直截了當地告訴母親，我不想看見她。她和后來的一個男人再婚的時候，我剛上小學。

我從前的家里有好大的院子，里面種滿了奪目的花，爸爸愛我和媽媽，也愛它們。那些他生命中的花，璀璨在某個星空的一瞬，揉轉在白色塔尖的頂部，那么耀眼。

而我最愛的，是阡陌間的螞蟻。

晴朗一下子就不見了。開始有燕子低低地飛。

螞蟻在搬家。我說，爸爸，快來，看這些可愛的小家伙。它們多么幸福，甜蜜地在一起生活。

爸爸在桌上畫下一行字：蓮末，總有什么是在你身邊，只怕夜太黑，會看不到。

我坐在院子里的小椅子上，散著凌亂的頭發，凝望著地上的螞蟻們，看它們玩耍。

3、石子

我好像已經習慣了這里。又或是已深深沉淪，還是被嵌得太深。再也沒有一陣風能將我帶入它的舞步，同它一起過漂泊的日子。

我羨慕那些螞蟻，和樂融融。它們一起尋食，誰先發現就發出信號給伙伴們，感覺到信號的螞蟻們從各自所在的地方迅速爬向信號發出地，一起努力抬著巨大的戰利品回家。有時，我甚至能聽見他們快樂的歌兒。

而我和我的同伴們卻在各看各的云彩。

先前的那棵古樹。許多過路的人，在安靜的傍晚，露色的清晨，對著古樹，隨意地朝著一個縫隙牽動嘴唇，留下他們內心難以訴說的秘密。

古樹在那個晚上啜泣。我躺在它的腳下，它的身體微微顫動，些許干枯的樹皮縫隙間的塵土落下來，散進我的眼。

那些把秘密留給它的人，輕松了自己，而它卻陷入了他們的痛苦中。

誰會曉得，古樹在流淚。它沒有告訴我，但我能看到。

4、蓮末

6歲那年，我第一次看到男人的淚，來自我的父親。這淚，讓我忽然越人了另—個軌道，另一個空間，猶如時光飛躍。

院子里的花，總是在一個季節后就凋謝。繁華的鮮艷，覺得奢侈，又太過沉重。我的新家在高高的樓上，這兒沒有螞蟻，沒有石子，沒有古樹。只有那花瓶里永不凋謝的塑料玫瑰。

每次天快黑時，我還沒有回來，母親便會匆匆地跑出去，老遠就已經看到我。母親卻悄悄回到家，仍是一副平靜的樣子。

那天，當我把目光投向古樹腳下的世界，眼睛突然放出了光彩。

我一蹦一跳地向那邊走去，腳下隱約踩到什么，我拍起腳。那是一顆多么美麗的石子，它悠閑安靜地躺在古構腳下。它沒有根，卻已在這里生根發芽。

“小石頭，你在看我嗎?對不起，我剛才沒有看到你，踩到你了。”我蹲下來，輕輕撫摩石頭略帶粗糙的肌膚。

石子笑了，我能感覺出。

我越來越想念那些螞蟻。“小螞蟻，你們現在過得還好嗎。媽媽有沒有每天都同你們聊天，陪你們散步，和你們一起曬太陽呢。我還是穿著和過去一樣的公主裙，背漂亮的書包，每天認真念書。‘六一’節就要到了，同學們都去買新衣服，要在那天穿著和爸爸媽媽一起去公園。我也會，但是我不愿意。我只想能和你們在一起，回到從前家里的院子里，像以前一樣一起玩。”

5、石子

清晨的風吹醒了我。路上的孩子們都穿得非常漂亮。他們的小手—個個被攥在媽媽的手心里。

我輕輕地晃動身子，沖不遠處的螞蟻叫：“喂，螞蟻老弟，快過來，我有事找你們商量。”不一會兒這群螞蟻全都圍了過來，“大哥，怎么了?”

望著蓮末憂郁的眼，我和螞蟻竊竊私語：“今天是‘六一’節。我想我們應該給蓮末個驚喜，讓她高興點，你們覺得呢?”

小螞蟻們立刻行動起來，按照剛才商量的，圍成了—個心形的圖案，蓮末躺在中央。

“祝你節日快樂！”

蓮末笑了，酒窩深深地陷下去。她轉過頭，看到街上和她一樣大的孩子正和自己的媽媽向公園的方向走去。

這時候，更多的陽光透過古樹的縫隙，照在她的身上。她此刻的美麗應是上帝也能看到的。

“蓮末，我們來做游戲吧，就玩你最喜歡的過家家，你當我們的媽媽。今天是‘六一’，你要帶我們去玩喔。”

螞蟻們爭先恐后地喊了起來。

“我要當哥哥!”

“我當妹妹!”

(指導老師：張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