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的有無,祥林嫂到死也沒有弄明白,博學如“我”者也沒法說清楚。但我想世間萬物靈魂總歸是有的。大自然的勃勃生機,草木蟲魚的不同靈性,充分昭示著靈魂的存在。林黛玉在《葬花辭》里也說:“昨宵庭外悲歌發(fā),知是花魂與鳥魂?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一個有雨的白晝。我靜靜地坐在窗前,聆聽淅淅瀝瀝的雨聲。透過雨簾,我的思緒愈飛愈遠:這雨從哪里來?又將向何處去?一千年前也是這樣的雨么?一千年后還是這樣的雨么?也許有人覺得我問得太傻,但一千年前的張若虛就問過類似的問題:“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有好友問我:“雨即無根水,注定一生飄泊,你可知?”是的,雨的一生飄零、孤苦,隨風而至,隨形而下,居無定所。但我對雨不只是憐憫,更有深情的敬畏。想一想浩瀚的宇宙中那么多寒冷而寂寞的星球,它們?nèi)鄙俚牟恢皇顷柟猓绕涫怯晁5厍蛏系娘L云變幻、草木枯榮,乃至萬物孕育,不都是因為雨的存在嗎?她歷經(jīng)多少億年的進化,吸收了宇宙中多少物質的精華,晶瑩透亮,一點點,一滴滴,從古飄到今。雨,應該是大自然的心魂。
不久前,我隨考察組來到岷江的源頭,青藏高原的東緣。一下車,我就被這里奇特的自然景觀所震撼。這里土質疏松,植被脆弱。海拔3100米的山頂上全是裸露的砂石,間或有些溫帶向寒溫帶過渡的樹種,孤伶伶地站在那里。我隨手拾起一塊鵝卵石,仔細端詳這被風雨侵蝕的石塊,眼前仿佛看到遠古的流水,胸中涌起不息的風濤。據(jù)資料記載,這里四億年前是一片冰川,更久遠以前是古地中海的東緣。歷經(jīng)幾億年的滄海桑田,才演化成今天的高原砂石。每一顆渾圓的砂石都有著不平凡的前世今生,傾注了多少雨水的情懷,一如絳株仙草受到神瑛侍者幾世幾劫的雨水澆灌,結下了不解的情緣。我想,石應該是雨的心魂。
說也來巧,正在撰寫此文的時候,發(fā)生了本地有記載以來的第一次大地震。11月26日上午8時,我照例端坐在辦公桌前,初冬的陽光溫柔地灑在我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極了。突然間辦公樓左右搖晃起來,仿佛地動山搖一般,我便再也無暇叩問心魂,本能地和大家一起逃命了。
劫后余生,有生的慶幸,更有生的煩惱。我想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唐山大地震,藍光閃過之后,三十萬生靈不就這樣頃刻之間灰飛煙滅了么?如果此時的震級再大一些,離震中再近一些,我也就像他們一樣消失于無形了。人的生命怎么就這樣的脆弱?
我又無端的想起了詩仙李白酒后下水撈月而亡,詩人海子為一種形而上的精神坦然臥軌而死,想起了剛剛仙逝的大文豪巴金先生,他在《隨想錄》里不斷地把自己的那顆心拿到太陽底下炙烤,無情地批判自已在文革中的所作所為。縈繞于他們心中的那顆靈魂究竟是什么呢?難道李白真的不知道水可淹死人么?我想那是理想的破滅,現(xiàn)實的無助。而海子則是在現(xiàn)實世界里無法找到他那所“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精神之屋。巴老一生著作等身,享譽世界。耄耋之年,反躬自省,不斷追求人格的完美,可敬可佩。
相形之下,我的叩問既沒有他們那樣深邃、曠遠,也做不到他們那樣無私無畏。當然我輩是凡人,不能企及偉人的心境。但凡人就可以沒有心魂了么?巴金先生說過:“人不能單靠吃大米而活著。”向善、向美、敬畏、感恩,應該是所有人共同追戀的心魂。今天我看到這樣一則新聞,溫家寶總理去哈爾濱視察因水污染而全市大停水的情況,有一位市民當眾向總理表達對政府關懷的感激之心。總理則接過話頭,立刻糾正說:“你這個說法不對,應該是政府感激我們的人民。”所有在場的人都為之動容,端坐在電視機前的我也滿噙淚水。不容易啊!面對困難與劫難,人民與政府不是推諉、指責,而是寬容、理解與感恩。我也曾采訪過全豐獎的設立者,臺灣退休教師、年過八旬的周老先生,他晚年將絕大部分的退休金用來資助故鄉(xiāng)陽新的貧困學子。名利于他已是遠去的紅塵,連我想給他拍一張照片他都不同意。他只想盡自己的綿薄之力做一些小事,以感恩于社會,感恩于上蒼。
痛定之后,我時常在想,父母給了我軀體,詩書養(yǎng)育了我心靈。蕓蕓眾生之中,我是世界的唯一。知識、經(jīng)驗、情懷,乃至人性的弱點,都是這個世界上僅存的孤本。我有資格自尋煩惱,自暴自棄么?我應該無限感激上蒼的垂憐。生命之于人只有一次,不管生活多么艱難,生存多么痛苦,較之于上蒼對人的創(chuàng)造都不算什么。我應該為所有愛我的人和我所愛的人,所熱愛的生活與事業(yè)而好好地活著。
地震是偉大的,它讓所有的人認識了大自然的偉力。但更加偉大的是人的心魂,歷經(jīng)劫難而不懼,永遠向善、向美,知恩、敬畏,讓我們的生活從缺憾不斷走向完美。
單位:湖北陽新縣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