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古典詩歌的理解與鑒賞

古典詩歌是我國文學寶庫璀璨奪目的明珠，中學語文教學大綱要求中學生應該具備一定的鑒賞古典詩歌的能力。

詩歌鑒賞有兩個層面的含義：一是客觀性的“解讀”，即全面準確地理解作品的字面意思，在此基礎上圍繞“寫了什么”（內容）、“怎樣寫的”（技巧）、“為什么這樣寫”（效果）三個問題拓展與掘進，進行聯想想象，并加以提煉概括，使抽象的具體化，使簡約的豐富化，使隱含的明晰化，使得作品的靜態的文字變成生動的情境。品味體悟的過程中，可以摻進自己的生活經驗與感受，但仍然是對作品已有的東西的“詮釋”與“再現”，是在作品的基礎上的發揮，因此，是客觀性的。二是主觀性的“評價”，主要是在“解讀”的基礎上對作品的情感、態度與價值觀作辯證的優劣分析與評判。目前的教學與考試，比較側重于前者。

詩歌鑒賞可以分為兩個階段：首先是“內化”，即對作品加以揣讀品味，使之在腦海“浸泡”，“泡開”，使其內容和形式兩方面的特點充分舒展顯現，用心感悟，醞釀出具體、確切、明晰的感受。然后是“外顯”，即通過口頭或筆頭的形式加以表述，既能分點分類又能整體整合，有條有理、語言規范地將“內化”的結果表現出來。概括起來說，即是理解→品味→表述三個順次環節。

詩歌鑒賞需要多方面的條件：其一、必要的詩歌知識，如景與情的關系，感情的單一性與多樣性、動態描寫與靜態描寫等。其二，合理的思維方法，既指思維步驟，又指賞析方法，如賞析景物特點，步驟是：先找到景物（名詞），再抓景物特征（形容詞、動詞等），然后深入品味；方法有：詞義解讀法（詞典意義），色彩分析法（聲音、動作、形狀等色彩意義），情境想象法等。其三，一定的生活經驗，如品味“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既要有對“愁”的積淀與體驗，又有對江水特點的積淀與體驗，通過聯想與想象將兩者聯系起來，使“愁”具體化、明確化、豐富化、生活化。其四，較強的審題能力，中學生面對的主要是測試型的指定鑒賞題目，要能明確問題的目標（如賞析“意境”）、范圍（如某一句詩）、要求（如“舉例”、“從兩個方面說”），其五，必要的表述技巧，如準確運用術語，先簡要分析后簡要概括。

詩歌鑒賞有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思想內容，包括詩歌表現的事件、活動、人物形象、景物特色、思想感情和哲理等。二是作品的藝術特色，包括詩歌運用的修辭方法、表達方式、表現角度、語言風格等。當然，內容和形式兩者緊密相關，理解鑒賞時可能有所側重，但不能絕然分割。

下面舉例談談詩歌內容的理解和鑒賞。

一、人物形象

主要從呈現人物形象的方式方法方面來鑒賞。

一種是通過人物自身的容貌、動作、神態、語言、心理等來表現，主要是直接描寫。閱讀時，要能抓住這些描寫，來分析、想象，然后整合，形成對人物形象的完整印象。

【例一】

山中與幽人對酌

李白

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復一杯。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

第一句交代了事件和環境。第二句可以看作動作描寫，一杯復一杯，可見酒量之大，酒興之濃，喝酒動作之爽利，喝酒時間之長，喝酒氣氛之濃。三、四句可以看作語言描寫，“我醉欲眠”直言不諱，觀其坦率，“卿且去”可見其隨和而不拘于禮，“抱琴來”則見其并非一般的酒肉之徒，而是有高雅之趣的人。結合題目的“幽”字則可知其飲酒求醉的心理是郁郁不得志而退隱山林，借酒澆愁。綜合起來看，“我”是一個豪爽而高雅，灑脫而不拘禮節，嗜酒而有些借酒避世消愁的形象。

一種是完全借助景物、活動（事件）來表現人物，屬于間接描寫，運用襯托等表現方法。閱讀時，要能弄清楚每句與人物的關系，分析各是從什么角度來表現人物的，然后加以整合。

【例二】

征人怨

柳中庸

歲歲金河復玉門，朝朝馬策與刀環。

三春白雪歸青冢，萬里黃河繞黑山。

詩中完全沒有對征戰之怨進行直接的描寫，沒有寫人物的言行舉止，而是通過時間重復與推移、空間的轉換、景物的渲染、器具的呈現等，表現人物的遭遇，表達了復雜的“怨”情：“歲歲”“朝朝”寫年年征戰，朝朝奔馳；“金河”、“玉關”、“黃河”、“黑山”寫東西南北征戰范圍廣闊，遭遇險關惡水環境艱險；……一怨征戰時間之長，二怨征戰頻率之高，三怨征戰范圍之大，四怨征戰環境之險，五怨征戰生活之單調，六怨征戰傷亡之慘重。

一種是通過詩中形象來指代所要表現的人物，即直接描繪的形象在詩內，而所要表現的形象在詩外，常常是一種代言體，用的是比喻、雙關、代指、類比等手法。閱讀時要先分析詩中直接描繪的形象，再將這一形象與所指代的形象聯系起來，將“相似點”轉換為所要表現的形象的特點。

【例三】

蟬

虞世南

垂綏飲清露，流響出疏桐。

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飲清露”寫蟬的清潔無染，“流響”寫蟬的才能突出；棲“疏桐”而“居高”寫蟬的高卓脫俗；“非是藉秋風”寫蟬的獨立精神。“蟬”是這首詩的直接形象，是明寫，實為寫人，通過擬人化手法，描繪了品格高潔，孤傲獨立，才華出眾，不仰仗權勢地位的人物形象。

還有是將人物描寫與景物等結合起來，是直接描寫和間接描寫的結合。閱讀時，要將景物等與人物聯系起來加以理解、想象和分析，然后得出整體印象。

二、意象

詩歌形象，除了人物形象之外，還有意象，也稱景象、景物特點。相對而言，意象是一種客觀存在，是山川草木、魚蟲鳥獸等自然之物特點的顯露，人如果作為畫面一部分，也是景物。鑒賞詩歌景物特點，要注意由景物本身特點著眼，從聲音、形狀、色彩、動態等不同角度的描寫方面加以賞析。

【例四】

夜雪

白居易

已訝衾枕冷，復見窗戶明。

夜深知雪重，時聞斷竹聲。

第一句通過觸覺寫雪的寒冷，第二句通過視覺寫雪的明亮，第三、四句通過聽覺寫雪的厚重和下雪時間的長久。《夜雪》從多個角度描繪了同一景物，這首詩則從多個角度描寫了多種景物的聲、色、形等。其中的人物也是景物的一部分。再如杜牧《山行》中“寒山”、“石徑”、“白云”、“人家”、“霜葉”亦是如此，這首詩中的人，是“人文景觀”，山水等是“自然景觀”。可以認為人是主體，自然之景是背景。

更值得注意的是，冷色未必是蕭瑟哀涼之景，暖色未必是昂揚勃發之象；哀景未必全用悲涼沉郁之詞表現，樂景未必全用歡快輕盈之詞形容。如王維《過香積寺》中“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咽”是低沉壓抑的，“冷”是陰涼黯淡的，創設的是幽深，靜謐而神秘的景象，正與詩人向往寧靜、皈依佛門的淡泊心情（并非消沉）是一致的。

賞析意象時，思維展開的基本順序是：拈出景物（名詞）→抓住景物特征（動詞、形容詞等）→品味景物趣味。其中最重要的是品味，品味時，要準確地把握詞句（特征性詞語）的意思（有時是多義性的、多側面的），要想象其色彩意義（具體情境），既能對某種景物單獨領悟，又能將多種景物整合領悟，做到前后勾聯。如王維《山居秋暝》分別寫了山、雨、月、松、泉、石、竹、蓮等自然景物和人，特征性詞句有“空（山）”、“新（雨）”、“明（月）”等。單獨賞析，“月”突出其色明光亮，整合起來看，新雨之后，月照綠松，映山石，隨水流淌跳躍，可知其清晶剔透，遍灑清輝。松樹含水閃閃發光，綠影婆娑，月照其間有明有暗，光影斑駁……這是前后勾聯得出的印象。將所有景物整合起來則色彩感、光亮感、動態感等等更強。

三、意境

意境也稱意趣、趣味、境界。意境與意象（景物）既有聯系，又有區別。如果說意象主要是一種客觀存在，那么意境則是客觀與主觀即景與情的融合，如果把意象喻作水，意境則是通過水所蒸發升騰的水氣，意象是單個景物或群體景物，意境則是這些景物所給人的感覺，所引起的心理體驗，所形成的氣氛。意境與情感既有聯系，又有區別。意象的安排是受遣于情感的，是主觀之景；意境由意象生發，在客觀氛圍中籠罩著人物遭遇、心情等，間接地反映了人物情緒的色彩（情調）。

【例五】

客舍

杜甫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只舊醅。

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馀杯。

孤立地看，春水蕩漾，南北繞舍；群鷗舞棲，日日來伴，顯得很幽靜，閑適。但著一“皆”一“但”，且與后面的句子聯系起來看，則給人單調、孤獨、僻遠之感，恰好映襯了詩人的貧寒、無伴無助、孤苦獨處的境況。

【例六】

山中問答

李白

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桃花流水”之景，可能是“落花流水春去也”的衰敗，也可能是陶洲明《桃花源記》中的幽美，從“笑而不答”可見是后者，則呈現的是幽靜、純凈、神秘、悠閑的氣息，正與“余”棲隱山中的主觀意識相契合。

鑒賞詩歌中的意境，要注意以下幾點：

一是要以景物為切入口。

全面準確地把握景物特點，確定景物的色調，是恰當把握意境的必要前提。尤其是描繪景物時所選用的表現力很強的詞語。

【例七】

過香積寺

王維

不知香積寺，數里入云峰。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鐘。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禪制毒龍。

【注】安禪，佛家語，指閉門靜坐，不生雜念；毒龍，指世俗雜念。

2003年高考詩歌鑒賞題要求找出第三聯兩句的詩眼并加以賞析，其實就是要抓住“咽”、“冷”兩個富有表現力的詞，先解說它們所描繪的景象，再在此基礎上說出所創造的意境。

二是要抓住修飾限制性或照應性詞句。

如《客舍》中的“皆”、“但”。再如《蜀相》中的“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中的“自”、“空”，沒有這些字，描繪的景物是很美的，意境自然也是昂揚的：生機勃發，明媚燦朗。但有了這兩個字，則意趣盡改。

三是與詩中的人物特點聯系起來。

既然意境表示的不是純粹的客觀景物的再現，而是人的主觀情趣的融入，是通過景物來表現人的遭遇、心境、情感等，自然就應該從人的角度（詩中的人，詩人）去賞析意境，這從前面的分析中已經能夠看出。

四、含意（意蘊）

詩歌鑒賞中有時要求說出一個詞語或句子的含義或含意，有時要求說出意蘊。所謂含義或含意，要根據語境，聯系其他詞語或句子加以理解、分析、品味，通常有以下三種情況：

一種指的是詞語、句子的“情境義”。

這種情況下，要像解釋詞語一樣將其意思具體、明白地說出來。如王昌齡《采蓮曲》：“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其中“亂入”是什么含義？根據情境，指的是一群采蓮少女與荷葉、荷花相融合、相混雜，使人難以分辨，因此“亂入”是雜入、混雜、混入的意思。

二種指的是形象或詩人的主觀情緒。

詩歌中的形象有時是詩人自己，有時則是其他的人物（景物），要求說出含義（含意）的詞句，是在表現形象內心世界，即情感、態度、意圖等，需要根據情景加以分析，然后提煉概括。如【例六】，“笑而不答”是什么含義？這一句是寫人物形象的，是神態和心理描寫，聯系上下文看，表現了“余”對棲居碧山的滿足與欣喜之情，表明了超脫塵世、遠離喧囂，追求寧靜恬淡的生活態度。

三種指的是詞句所表現的意象或意境。

如果指定的詞句是寫景的，它可能是表達主觀情緒的，也可能是表現意象、意境的，需要前后聯系，聯想想象，加以分析概括。李白《送友人入蜀》中“籠”、“繞”的含意，從寫景角度看，“籠”字表現樹林繁茂有生機、幽深有層次、峰壑起伏陡峭等特點；“繞”字表現山水相依、水流曲折綿長、峰巒蜿蜒等特點。結合友人行走蜀道和前面的“崎嶇不易行”，則是創設了蜀道既幽美而又險峻的意境。

值得注意的是，很多時候含義是以上幾個方面兼而有之。具體指的是什么，哪是最突出主要的，要結合詩句確定。

至于意蘊，往往指意境的情況較多。

五、情感

需要明白，純粹寫景而不抒發感情的詩幾乎沒有；即便是純粹寫景的詩句，其實也寄寓著詩人的感情。抒情是寫詩的目的。鑒賞詩歌的感情，本來可以在人物形象的賞析中談（其實已經有所涉及），但是，一則感情是詩歌的重頭戲也是鑒賞的重頭戲，二則詩歌的感情較難把握，因此，有必要單獨談談。

先談把握感情表達的“法”。

一種是純粹寫景敘事，完全沒有議論抒情，即寓情于景或融情于景。這時要有景為情設的意識與敏感，能通過分析景物與事件活動，準確把握意象、意境特點，找到景物、事件與活動同人物的聯系，窺見詩中人物或詩人的情感、態度，體會其中蘊涵的人物主觀情緒。如《征人怨》。

一種是既寫景敘事，又議論抒情，即情景交融。除了分析品味寫景敘事這些文字之外，還要注意議論抒情句子的點睛與提示作用。如《過香積寺》，“安禪制毒龍”則泄露了詩人對所見景物的欣賞、滿足的態度。《送友人入蜀》“崎嶇不易行”、“升沉應已定，不必問君平”就點明了詩人的情感走向。

一種是以刻畫人物形象為主，讓人物自我表現。主要通過分析人物的語言、動作、心理等描寫，從身份、地位、遭遇、性格、態度等方面加以分析。如《山中與幽人對酌》。

一種是將寫景與寫人結合起來。要注意景與人的關系，既分析景物特點又分析人物特點，將兩者結合起來。如《客舍》、《山中問答》。

一種是以人的主觀感情來觀照景物，使之有人的特點，即移情于景或以情馭景。如杜甫《春望》中“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以上有的是就全詩而言，有的是就其中的句子而言。

再談把握感情表達的“類”。

人生百態，情感萬端，體現于詩歌，也是豐富多樣的。親情、友情、愛情、思鄉情、愛國情；感慨身世遭遇、憂慮時世現實、抒發人生理想、回憶往昔歲月；仰慕英雄痛恨奸邪、欣喜繁華悲嘆衰敗……到底屬于哪一種情感，要能把得準，品得出，說得明。

另外，同樣是表達親情或友情……，是欣喜還是凄傷？同樣是欣喜或凄傷，是淡淡的還是濃濃的？也要能把得準，品得出，說得明。

賞析時應注意以下幾點：

一是克服定勢性思維。較多地接觸某一個詩人的某一類作品，或者某一種情感常常在詩歌中有某一種話語方式，在語感上形成了比較穩定的模式，就容易產生定勢思維，將其當作一個“公式”或普遍“規律”，一概地生搬硬套。比如，杜甫的詩總是憂國憂民鞭笞黑暗，李白的詩總是懷才不遇恃才放曠；飲酒就是借酒澆愁，望月就是懷念故鄉；送別必定纏綿悱惻，懷人必定愁腸寸斷……應該明白人的感情是復雜多樣的，詩人的作品內容與情感也可能是豐富多彩的，一定要依據詩歌的內容加以細致揣摩斟酌。可以通過閱讀的形式擴大感覺，培養多元性思維。

二是品味描繪性詞句。詩歌常常將感情寄托在具體的描寫之中，如果細心地把握描繪性詞句所表現的景物、事件與活動、人物，再從這些具象的內容中揣摩提煉所包孕的情感，是比較容易做到的。

三是關注抒情性詞句。詩中的議論抒情詞句對感情的表達有點睛提示作用，如果加以關注，有利于在賞析時糾偏導向，找到伸入點。

四是分析象征性符號。詩歌中確實常有一些固定的語詞符號，帶有一定的象征性、指代性意義。比如“煙”可指前途的渺茫，可指心情的凄迷，可指景象的迷蒙，可指境界的縹緲等等；“關塞”、“刁斗”、“金戈”常與戰爭、戰亂、報國建功等有關。要注意根據語境從其多義性中選擇確定。

三談把握感情表達的“量”。

詩歌所表達的感情，有的是單一明白的，有的確實復雜多樣的，不可一概而論。比較容易出現的毛病是，看不出感情的多樣性、變化性，甚至是矛盾性。

【例八】

湖口送友人 李 頻

中流欲暮見湘煙，岸葦無窮接楚田。

去雁遠沖云夢雪，離人獨上洞庭船。

風波盡日依山轉，星漢通霄向水懸。

零落梅花過殘臘，故園歸去又新年。

詩中的感情是復雜變化的，賞析時要做到：根據事件、景物、心理的逐漸變化來把握感情的變化層次。上例中，送別是依次展開的：一、二句寫送別的地點、時間、景象，實寫；三、四句寫友人離去及所見景象，虛實結合；五、六句想象友人的行程和沿途景象，虛寫；七、八句想象友人回到家鄉，虛寫。事件、景物的變化中隱藏著心理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