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學科的學習均離不開實踐訓練,相比較而言,語文學科顯得尤為突出。數學中的許多公式,物理中的許多定律,你記住了就能解決一些問題,比如二元一次方程的求根公式,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等,學生完全可以根據這些公式、定律來解題;語文學科則不同,僅以作文而論,老師講文章結構要“鳳頭、豬肚、豹尾”,“題材要新,挖掘要深”,“語言要力求準確、簡明、樸實、生動”等,學生記住了這些之后難道就能執筆為文了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打拳的人須“拳不離手”,唱戲的人須“曲不離口”;一個光能背誦游泳動作步驟和呼吸要領的人,若未經過水中的反復訓練就貿然跳進江河湖海,那是十個就有十個要被淹的。同樣道理,語文能力的達成和語文素養的提高,自始至終都離不開訓練!國家教育部2001年頒布的《語文課程標準(實驗稿)》(以下簡稱《新課標》)就十分重視訓練在語文教學中的重要性:“語文教學要注重語言的積累、感悟和運用,注重基本技能的訓練,給學生打下扎實的語文基礎。”
我國著名教育家葉圣陶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的一封教育書簡中指出:“學生須能讀書,須能作文,故特設語文課以訓練之。最終目的為:自能讀書,不待老師講;自能作文,不待老師改。老師之訓練必作到此兩點,乃為教學之成功。”他還多次警示廣大青少年學生千萬不要去相信所謂“語文學習百日通”、“速成作文秘訣”之類的書籍,因為那里面說的幾乎全是騙人的鬼話。語文的教與學應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地按規律辦事;任何花拳繡腿、空頭說教都是絕對不能提高學生語文能力的。
按照葉圣陶的觀點,閱讀教學應該讓學生在課前充分利用工具書和相關資料認真預習并置疑;課上展開師生之間、生生之間的討論,一定要以學生為主體和本位,教師只組織討論并在必要時進行點撥和答疑;課后指導學生閱讀大量的優秀讀物。《新課標》指出:“閱讀教學是學生、教師、文本之間對話的過程。閱讀是學生的個性化行為,不應以教師的分析來代替學生的閱讀實踐。”并規定學生在義務教育階段中,必須背誦古今優秀詩文240篇(段),課外閱讀總量應達到400萬字以上,特別強調了語文訓練,繼承和發揚了葉圣陶的閱讀教育思想,堪稱英明之舉。
至于寫作教學,葉圣陶歷來反對那種“學生寫、教師改”,而且還要“精批細改”的做法,主張讓學生“多寫、自改”。他說過,寫作是一項技能,凡是技能,惟有在實踐中才能練就。學生一定“要多寫,越寫越熟,熟極了才能從心所欲。多寫,還要多改。文章不好,原因之一就是自己不改或者少改。”這里的多寫和自改都強調了訓練對提高寫作能力的重要性。實踐證明,古今中外沒有一位寫作高手是未經多寫、自改而成就功業的。《新課標》也倡導要“讓學生在寫作實踐中學會寫作。重視引導學生在自我修改和相互修改的過程中提高寫作能力。”我們有不少語文教師多年來曾在課堂上一遍又一遍地教過歐陽修的《賣油翁》,想必深知“熟能生巧”的道理:無論是陳堯咨的射箭“十中八九”,還是賣油翁的“油從孔入而錢不濕”,均源自“唯手熟爾”。既然這樣,為什么每學期只讓學生寫少量幾篇作文,而且寫了作文之后又不指導學生修改,卻要越俎代庖地把本應由學生自己做的事情包攬過來?學生寫得少,寫了又不會改,那要待到猴年馬月才能進入“從心所欲”的境界?
長期以來,由于相當比例的語文教師忽視了學生的實踐訓練,閱讀教學中汗流浹背地搞“逐句講解”,寫作教學中疲于奔命地搞“精批細改”,害得學生形成了一切依賴教師的不良習慣:既不會自覺主動大量地去閱讀,讀了也不能真正讀懂;又不會自覺主動大量地去寫作,寫了也不能自行修改,致使語文水平和能力普遍低下。難怪呂叔湘撰文大聲責問:“十年的時間,二千七百多課時,用來學本國語文,卻是大多數不過關,豈非咄咄怪事!”
忽視對學生進行語文實踐訓練,必然嚴重影響語文教學整體水平的提高。與此同時,我們也要清醒地看到,那種不顧學生身心健康,只為應付考試而與語文教學目標完全背道而馳的偽訓練,同樣應引起高度重視并堅決予以擯棄。
一位朋友告訴我,他的女兒今年13歲,上初中一年級,有一天語文老師竟布置全班同學晚上將漢語拼音字母的印刷體大小寫、手寫體大小寫各認真抄寫20遍。結果小女孩晚飯后花了整整兩個小時才抄到第9遍;因為老師說過第二天上午必須要交的,所以只好爸爸、媽媽齊上陣,三人又干了半個小時才算大功告成。此事讓人聽后真是既可氣又可笑!誠然,這位語文老師的初衷未必不好,但是,我們不禁要問,您在布置這道作業前自己有沒有試驗過或估量過,20乘以4總共80遍需要多少時間?如此枯燥乏味的重復抄寫真能收到什么效果嗎?另外,您是否想過,年僅十來歲的孩子們一邊昏昏欲睡,一邊又擔憂完不成任務,這種進退兩難的矛盾心情對他們幼小的心靈將會造成多大的戕害?有鑒于類似的現象并非個別,所以《新課標》強調要根據不同學段學生的特點和不同的教學內容,采取合適的教學策略,促進學生語言素養的整體提高。比如,對漢語拼音教學就要求“盡可能有趣味性,宜以活動和游戲為主,與學說普通話、識字教學相結合。”
一本供初三學生訓練用的語文題集里有這樣兩道題:其一,賈平凹的《讀書示小妹生日書》有一段文字:“而今桌上、幾上、案上、床上滿是書籍,卻常讀十不能記下四五,這全是年齡所致也。”出的題目是:這段文字可以用一句俗語來概括,這句俗語中有兩個字形同而音不同,請寫出這句俗語。其二,一位美國記者到居里夫人實驗室采訪,居里夫人說出了世界上每一零星鐳的所在地,記者問:“法國有多少呢?”“我的實驗室只有一克。”“你只有一克嗎?”“我,啊,我一點也沒有。____________。”題目要求從下面四句話中挑一句填入橫線處。這四句話是:A.這一克是屬于人類科學事業的。B.這一克是屬于法國的。C.這一克是屬于實驗室的。D.這一克是屬于比埃爾·居里和我的。上述兩題的正確答案是什么呢?一位學生家長為此專門找了自己所在單位里的五個文學碩士、博士及兩個老報人來集體討論研究,結果第一題沒有人能答上來,第二題五人答A,兩人答B。
兩道初中語文訓練題居然把長期與語言文字打交道的專家們給難倒了,這夠讓人深思的。賈平凹的原文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為什么一定硬要叫學生把一個鮮活的句子改成一句俗語呢?第二題的標準答案是C,可為什么答A或B就不對了?這位學生家長為此撰文嚴肅指出:“我們的語文教育成了這個樣子,真讓人為之憤怒又傷感。教育的根本目的似乎并不是好好培育人才,一切教學和訓練都不過是為考試服務,以考住學生、拉開分數檔次為目的,至于教學、訓練和考試的內容是不是與真理、常理相違背,是不是合乎事物發展的規律和邏輯,是不是有利于開啟和拓展學生的智慧和思維,是不是為他們的未來打下良好的素質基礎,似乎不在一些教育者考慮之列。”在這里,學生家長立論的依據僅僅是語文教學的個例,所以未免有以偏概全之嫌,但他的一系列質問卻是值得我們每一位從事和關注語文教學的人深思的。試想,假如我們的青少年學生都把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花在這類無謂題目的訓練之中,做不出來時只好靠蒙:蒙對了,不知為何對;蒙錯了,不知為何錯。無論對還是錯都毫無規律和樂趣可言,這樣的訓練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由此看來,這些所謂的語文訓練確實有百害而無一利,已經遭到了學生及社會各界的嚴厲撻伐。據我們了解所知,身處教學第一線的廣大語文老師對此類偽訓練也是迫于無奈的,他們深有體會地說:“都是升學考試指揮棒惹的禍!”此言不無道理,因涉及到語文考試改革的話題,筆者將另外撰文論及;但我們可以斷言,凡不利于檢測學生真實水準的試題內容和形式都是短命的!讓人稍感欣慰的是,近幾年來的高考語文卷(包括中央卷和各省市卷)已大為改觀,雖然仍存在著若干不盡人意之處,但那些使大學中文教授和中學優秀語文教師都百思不得其解的題目明顯少了。所以,我們呼吁中小學廣大師生要敢于自覺抵制毫無意義乃至有害的偽訓練,看它們還能橫行到幾時?
參考文獻:
①語文課程標準(實驗稿)(M).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
②葉圣陶語文教育論集(C).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
③張心陽.語文教學個例(J).蘭州.讀者.2005年。
[作者通聯:浙江麗水學院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