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托閱讀來寫與依托寫作來讀,是一組嚴峻的重大命題。其中,能不能立足于發展學生的語文素養是問題的核心。鑒于百年以來語文教育從理論到實踐都出現了嚴重問題,潘新和先生出版巨著《語文:表現與存在》,宣講“寫作本位”的語文教育主張,為當前和未來的語文教學改革規劃了一張宏偉藍圖,其用意之真誠、學識之廣博深刻,都令人欽佩。研讀過程中,高興地讀到張靈毅老師的稿子,她在理論與實踐之間搭建引渡的津梁,并試圖在教學實施層面對“寫作本位”理論提出一些建設性的意見。
張老師認為“寫作本位說”更能體現當代語文教育“人的確證”的本質特征和未來的發展方向。同時,她也指出“寫作本位”存在著過于理想化和簡單化的傾向,它在寫作本位的框架下淡化和忽視了閱讀的潛功能,而且它的讀寫二元模式也未能注意到或是投射出讀寫關系互動存在的現實。——這是一種立足于當前語文教學實踐的謹慎的評說。
漢語教育歷來重視閱讀,認為寫作是在閱讀的基礎上生發出來的,百年語文學科教學也大致遵循了這條舊路。潘新和先生顛覆舊路,開辟新途,其意義之遠大,不是一篇小文能夠盡言的。當然,張老師所說的“過于理想化和簡單化的傾向”也應該引起我們的警覺。任何一個主流或者非主流的“范式”,都無法背離它所處的時代。漢語教學有自己的個性,有自己傳承的道路,納入現代學科教學軌道之后,又新添了一些天然的宿命因素?,F在需要津梁,引進最好的教學論,接受教學實踐的驗證和選擇。這應該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許多細節問題需要時間、空間容納和無數實踐者的教學行動來呼應,才能夠一一解決。但我相信,真理正是在實踐的爐火中冶煉成金,讓大眾知道它的價值,自覺地維護和發展。
張老師的這段話,我讀了許多遍。她說:“……從被動吸收到主動選擇的推進,其實也只有被動量積累到一定的程度才會引起主動量的出現與提升。因此,讀寫過程中被動式的閱讀吸收與主動式的閱讀吸收是兼容共生的,從被動到主動是一個漸進的積累過程,而不是非此即彼的定位。”——被動與主動,我們從來倚重后者,可又始終無法拋開前者。拋開語文科不說,“百草園”與“三味書屋”相比較,兒童大概總是主動趨向前者而排斥后者的,無論書屋改造得多么完美。教育者的天職乃是最大程度地為兒童的主動學習與發展提供條件,使被動與主動的轉換朝著現代教育的理想方向發展,繼而持續運轉,為實現優秀的教育理想添磚加瓦。讀,讀與寫,難以脫離這樣的格局。但一旦學生具備了初步的讀寫能力,如何推進讀的發展、寫的發展、人的發展?基本的教學思路就出現分歧了。張老師提供了一個新的教學思路,我以為這個思路是值得重視和研究的。
以往在讀與寫的關系方面,問題很大很多,我樸素地概括為:不真,不誠,不實。其中“實”是就教學效果而言的,可以先拿開不論。
真,乃是指敢于面對學生語文能力發展的真實過程,作出宏觀的微觀的戰略戰術應對。在學齡前,“語文能力”幾乎與兒童的發展畫上等號,在這個語言習得與心靈發育密切融合的漫長階段,“言語是人的最本質的需要”之說,很難讓我提出異議。但有一個最初的細節也需要關注:語言的吸收是表達的前因、前提和基礎。進入學齡,走到迷宮般的學科陣營里,情形就全變了。其后9年或者12年的學校教育中,學生“被動”得太厲害了。這時,語文作為諸多學科中的一科,孤掌難鳴,喪失了學齡前語言習得階段的優勢。百年來總也理不順語文學科基本的教學思路,首要的問題究竟是什么,似乎還需要靜心思考??疾鞂W生語文能力發展的真實過程,是思考的一個重要方面。誠,乃是敢于面對學生語文能力發展過程中的真實情況,作出合理的教學應對。
張老師主要結合高中的語文教學實況,作出周密的設計,試圖用寫來提供讀的理由和主題、用讀來實現寫的內省和規范,最終建立寫與讀互動的“生態”機制,其教學設想有高度,教學實施有模式,教學過程有鮮活生動的細節。閱讀這些闡釋和習作,使我對“寫作本位說”有了更深的認識。
要害在于“生態”。目睹這些年語文教學的實績,失敗者無不敗在一個“死”字上。教科書是死的,教學過程是死的,考試是死的,語文課程想活也難了。潘新和先生大聲疾呼“言語生命意識”,建構新的漢語文教育范式與傳統積習抗衡,這是面向“生態”。張老師用第一線高中語文教學的優秀案例,印證和補充了潘先生的學說,這也是面向“生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