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作文多一點“真”、“誠”

近年來，許多教師針對作文教學的種種弊端，積極探索，尋求突破，努力豐富學生的生活，引導學生在生活中觀察體驗，思考想象，獲取作文材料，提高作文能力，創造了許多有效的經驗。但是，從大面積看，作文教學在實施過程中出現了一些新的現象、新的問題，應引起我們重視。怎樣把這些先進的理念、新的教學要求化為科學有效的教學行為，還需我們認真學習思考、研究解決。

曾聽過這樣兩節作文課：

[鏡頭1]

上課伊始，老師笑瞇瞇地對孩子們說，生活是作文的源泉，要寫好作文必須認真觀察、體驗，注意搜集作文材料。我知道，同學們課間生活很豐富、很有趣，今天我們就寫有趣的課間活動。下面請同學們自由組合，找自己最要好的伙伴，做你們平時常玩的游戲。教室里沸騰了，孩子們或兩人一組，或三五成群，比手勁、跳牛筋、丟沙包、猜字謎、比賽背成語、說繞口令……頃刻，“課堂”成了“課間”。老師步入孩子們中間，笑談中不忘點撥：要注意觀察同學的動作、言語、表情，捕捉內心體驗。幾分鐘后，由“課間”轉入“課堂”，孩子們各自作文，寫剛才的活動。十來分鐘后，收筆成文，朗讀交流。執教的老師含笑傾聽，不時點頭贊許，熱情夸獎。聽課席上，悄語紛紛：這班孩子真能“吹”，寫的都是剛才的活動情景，可是活動中并沒有發生的糾葛、爭辯……在文章中卻都變出來了，在孩子們的筆下，活動內容變得“曲折”了、“豐富”了!同學問的對話變得“精采”了、“風趣”了，一個個似曾相識的情節、動作、語言，讓人不由得想起那一本本“優秀作文大全”。孩子們寫的還是他們剛才的“課間”活動嗎?是“有其人”，是有這么回事，可又不是這么回事!這就是“基于現實展開想象”嗎?這就是“從讀到寫、由仿到創”嗎?這就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嗎?聽課者們，一頭霧水、滿臉愕然。

[鏡頭2]

作文課進入了評議互改階段。隨著老師一聲親切的呼喚．一個小男孩快步到黑板前，將自己剛完成的習作放到投影儀的平臺上。老師讓他讀一遍，并要求同學們邊聽邊看前面的大屏幕，找到這篇習作的優點、不足．提出修改意見。小男孩讀畢，全班按四人一組，分組討論。幾分鐘后全班交流。擺了幾條優點后，大家就幫小作者修改了。這個說，“那句寫得不具體，應該再加上……”，“這里寫得不像，我看到的樣子是……”，“可以加點心理活動……”；那個說，“這個比喻句不太合適，最好這樣打比方……”，“最后兩句可以刪掉……”真是見仁見智。老師邊聽邊在小男孩的習作上增刪調改，不一會兒，滿紙紅字，紅符號。老師又讓小男孩起立讀一遍，果然，好詞連篇，豐富多了，精彩多了。老師說，好文章是改出來的，把別人的優點都學來，自己的優點就更多了。小男孩心領神會．起身向全班鞠了三躬，連聲說，“謝謝大家，同學們的意見我都接受。”課堂里響起一陣掌聲。聽課者們犯疑了，老師說的道理都是對的，同學們的意見率直中肯，小男孩態度虛心憨厚可愛。可是，這樣改出來的習作還是小男孩的嗎?文中表達的還是小男孩的所觀所感嗎?這不是造成了另一種“虛假”?在這樣的過程中，小作者與同學們對怎樣把自己的意思寫清楚、寫通順，究竟能有多少領悟．得到多少提高?

這兩節課可能是個特例，但在當前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名為走進生活，寫親身感受，實質在不同程度上“編造、拼湊”的現象并不少見。有些地方，為了開拓作文“源泉”，組織學生爬山、野營、參觀……活動前明確要求學生回來作文。孩子們帶著負擔去，“玩”得不痛快，沒什么真切感受，于是，作文只能靠“吹”、靠“編”、靠“移花接木”了。次數一多，學生不僅聽到作文頭疼，連參加這樣的活動都害怕了、厭煩了。有些老師為了讓學生能把文章寫具體生動，一味強調要在活動中當“小記者”，要仔細觀察、注意人的動作、語言、表情，結果許多孩子不是全身心地投入活動之中，而是成了生活的旁觀者、局外人。活動成了走過場的形式。作文時無情要抒，無感可發，也只好硬著頭皮“借鑒”、“想象”、“加工編造”了。有的老師要求學生在閱讀中花大氣力摘抄“好詞好句”，分門別類、編輯成冊，作文時則鼓勵學生拿出自己的“寶典”。盡量套用，比誰用的多，結果文中妙詞成語、佳句結隊成群，小作者自己的意思，情感語言，都被淹沒了、淡出了，甚至不見了。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前面例舉的兩節課和上述種種現象，盡管教學內容不同，教學環節不同，表現的狀態不同，其中可供我們思考的問題也不盡相同，但有一點都是相同的，目標都是緊緊圍繞并著力追求把一篇作文“寫”好。

為了“文”的具體生動，精彩有趣，上述的第一節課．鼓勵學生套用“優秀作文大全”之類現成材料，置真實生活于一旁，虛擬情節、編造故事、任意添加語言、動作、表情，移植思想和情感。第二節課，則以他人的見聞、感受修改了、取代了作者的思想認識和情感體驗，用群體的意見，編織了一篇本應是表達個體獨特感受的文章。

在這樣的指導、訓練下，編造出來的一篇篇文章，可能挺不錯，有的還很“精彩”。但是，這種編造、拼湊的過程對學生語文素養以至人格發展所可能產生的負面影響，卻是顯而易見的。不僅學生觀察、體驗真實生活的能力、真實地表達自己見聞感受的能力得不到有效的實踐鍛煉和健康發展，而且他們對所讀到的各類文章的真實性、可靠性，也將因此而逐漸產生懷疑的態度：“好”文章都是這么“加工”、“編造”出來的，“文”中所反映的生活還有什么“真”、“誠”可言?

這樣的作文還能寫嗎?

從這兩節作文課及類似的種種作文教學活動中，特別需要我們反思的是：引導學生開展活動，走向生活、指導學生觀察體驗、閱讀積累，主要就是為了寫作文而搜集材料、解決“無米之炊”的嗎?我們的作文教學就是為了產出一篇篇作文?組織學生評議、互改主要就是為了改出好文章?

問題在于，這樣的作文教學其實質仍是“見文不見人”，其實際操作中的具體目標鎖定的是“文”的產出。至于“文”是怎么寫出來的．寫作過程對“人”的素質發展有怎樣的影響卻被忽略了，忘卻了，甚至棄之不顧了。在這種狀況下，作文教學的育人目標與實際操作時的具體目標因此而相悖。往深處思考，這種對“文”的著力的背后，實質上潛藏的是對“分數”的頂禮膜拜，游蕩的是“為應試而教”的陰影。有時，還是裝點教師與學校臉面的頭飾和光環。實踐也表明，背離了育“人”目標，任何先進的、科學的教育理念、方法，在實際操作中都可能走樣，被形式化、被扭曲、異化，甚至走向反面。

當前，在作文教學中，以下幾點，我們應予特別重視。

第一，著眼于“人”，就是要一切為了“人”的發展(而不是僅僅為了寫出一篇好文章)。眾所周知，寫作是認識世界、認識自我、進行創造性表達的過程。通過寫作可以滋養自己的品德、陶冶自己的情操，啟迪自己的智慧，這是寫作的內在價值。葉圣陶老先生早就說過，指導學生作文不能只限于技能，必須時時顧及學生“其人”。我們必須充分發揮寫作促進“人”發展的價值功能。如果教師指導作文只盯住“文”、專事方法技巧。讓學生在各類“作文技法大全”里尋覓訣竅，從種種“優秀作文選”里套用移植；在作文評講修改上只盯住遣詞造句、表達技巧，這就本末顛倒了。

著眼于“人”要求教師必須轉變角色，變作文知識方法的傳授者為學生成長的引領者。為了學生的發展(而不是僅僅為了寫出一篇文章)有計劃地組織參觀、考察、實驗等各種實踐活動，努力把作文與活動融為一個整體。我們應鼓勵學生積極投入活動，引導他們關注現實、熱愛生活，做活動的積極分子(而不是當局外人、旁觀者)；引導和促使他們通過觀察、調查、訪談、閱讀、思考等多種途徑，運用各種方法，從種種社會現象中發現問題，研究問題；讓學生在實踐活動中主動汲取知識、陶冶情感、鍛煉能力，增長才干，獲得發展(而不是僅僅為寫作文去搜集素材)。

學生積極參加活動，認真實踐體驗、觀察思考，在活動中增廣了見聞、得到了鍛煉，有了新鮮的收獲和真切的感受，就會逐步萌生傾吐的需要和欲望。在這樣的基礎上，教師順其自然，鼓勵并引導學生就自己關注的問題，運用獲得的真實材料，選擇自己喜歡的表達方式自由表達自己的意思、調動知識儲備，遣詞造句構思成文(而不是為了作“文”而套用編造)。在這樣的過程中，他們的寫作能力，語文各種基本素養、個性和人格才能真正得到發展。

第二，必須要求學生寫誠實的自己的話、表達真情實感。一個人為什么要寫作?是個體生存和發展的需要，“是為了自我表達和與人交流”。如果學生為了表達自我、與人交流而寫作，心里怎么想，嘴中就怎么說，筆下就怎么寫。這是一種生活中的真正的真誠的寫作狀態。只有在這種狀態下才能發揮寫作的價值，才能真實地表達自己，使別人正確地了解自己，從而幫助自己與外部世界的交流與溝通達成一種默契與和諧。

我們的作文教學就應順應這一規律，要求學生寫作時，說真話、實話、心里話，用自己的話真實地表達自己的意思，而不能默許、慫恿、暗示甚至引導、鼓勵學生為了追求“文”的“新穎精巧”、“生動形象”、“有趣味、有深度”而“加工”、“編造”、“套用”，說假話、空話、套話。組織學生互評互改時。也應抓住重點，本著“多就少改”的原則，尊重作者的原意，讓學生從修改過程中領悟如何把要表達的意思表達清楚，而不能只盯住文字修改，甚至把原文改得面目全非。

第三，要特別防止人為增加習作難度。習作“難度”的提升，在很大程度上是人為的，是在“瞄準升學、應對考試”的“為應試而教”的不良傾向影響下，以寫作知識體系為主要內容的，以成人的眼光來衡量，以“作文大全”中的“優秀作文”為標尺的產物。其最大弊端則是背離了以人為本、以人的發展為本的宗旨，遠離小學生的實際，遠離了小學語文教育是基礎教育的基本屬性。

《語文課程標準》把九年義務教育階段的寫作要求定位為“能具體明確、文從字順地表達自己的意思。能根據日常生活需要，運用常見的表達方式寫作”。這是對教育本質，基礎教育的基本屬性和語文教育基本規律的回歸。我們必須認真學習，在實踐中確定把握住這一要求，努力創設寬松、自由的教學環境，對學生多一點寬容理解，少一點催長拔高，多容忍一點真實的稚嫩，少苛求一些虛假的成熟，讓作文更貼近學生的實際，讓學生易于動筆，樂于表達。

真正著眼于“人”的發展，要求學生寫誠實的話，不人為地增加習作難度，我們的作文教學呈現出的將是另一番景象。

譬如，前述的第一節課，教師就會努力引導學生積極投入“課間”活動，在活動中感受生活的快樂、伙伴的情誼，體悟蘊藉其間的智慧。“課間”活動后，指導寫作時，教師可能著力引導學生回憶、交流：“你對剛才的活動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當時到底是怎樣的情況?你為什么會留下深刻印象?”教師也可能引導學生先梳理自己的感受、體悟，再啟發他們思考：這些感受體悟是從哪里得來的?是活動中的某個細節?是同學間的一段對話?是哪位小伙伴留給你的難忘印象?教師還可能啟發學生同往日的課間活動進行回憶比較，想想有什么不同?要求學生真實寫出印象最深、最感興趣的活動情況．真實地表達出自己的獨特感受。不要做作，不要拔高，不得借助“想象”或套用現成材料寫活動中沒發生的事情和自己沒有產生過的情感。當然，如果有學生覺得由于某種原因，對剛才的活動印象不深、興趣不濃，沒什么表達欲望，教師則也可引導他從“這次”聯想到印象深的、感興趣的“那次”，回憶、比較，去寫出“那次”的真實見聞和真切感受。

再如，前面所述的第二節課，在同學們充分找出、評議那位小男孩作文中的優點、長處后，教師就可能引導大家從讀者的角度，把習作中讀不懂、看不清、弄不明白的地方提出來，向小作者咨詢，請小作者解答。教師也可能引導大家從合作者、評論者的角度，對作文中句意寫得不明確，用詞不準確、不恰當的地方提出來，給小作者以友情提醒。同小作者推敲、切磋，供小作者自改參考。小作者通過接受咨詢、回憶、應答，傾聽意見、思考修改，他和同學們得到的收益，就不再僅僅是改出了一篇“好”文章。可以想見，在這評改過程中他們的寫作能力都得到了有效的鍛煉和提高。

記得有這樣一首詩：“學生是由一百種組成的。孩子有一百種語文……一百個想法、一百種思考、游戲、說話的方式……”讓我們的作文教學真正關注孩子，為了孩子，順應孩子，讓孩子們的作文多一點真誠情感，多一點率性行為，多一點真實的心里話!

(作者單位：南京市拉薩路小學，南京市北京東路小學)

責任編輯：許元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