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4期《炎黃春秋》發表的署名王人廣的文章《新四軍軍部設在皖南是黨中央的戰略部署嗎》,對于我們所寫的《也談從大局看皖南事變》(見《炎黃春秋》2004年第9期)提出不同的意見。現回復如下:
新四軍軍部去皖南前有請示,到皖南后有匯報,中央并未提出異議
《王文》認為,新四軍軍部設在皖南不是中央的戰略部署,“項英卻將軍部和第三支隊留在皖南,孕育了以后慘遭損失的后果”。《王文》全文引用了1937年12月30日毛澤東同張聞天、康生、陳云《關于長江南北作戰部署》致長江局(陳、周、項、博、葉)的電報后說:“將這封電報的內容作為新四軍軍部設在皖南的主要根據是錯誤的。”又說:“電文中并無把‘新四軍軍部和第一、二、三支隊設在皖南’的內容與涵義。”我們認為,《王文》這個結論與事實恰好相反。上述電報顯然是首先考慮了新四軍組成后如何展開和部署而提出的,電報中明確提出“蘇浙皖贛邊軍區,以皖南為重心。……我們則以陳毅支隊置于皖南,以高敬亭支隊并準備增加一部置于皖北。”這兩個支隊占了新四軍部隊的一多半。在此之前,中央在10月1日電報中曾指出:“南方各游擊區是今后南方革命運動的戰略支點。這些戰略支點是十年血戰的結果,應該是十分重視他們。……我們應采取下列步驟,達到保存這些支點。”在與國民黨談判新四軍編組問題時,國民黨當局曾想把新四軍調到山西前線去,而我黨中央則“以新四軍參加東南作戰,不北調”為主要條件。后來經過“折沖結果行動地區是在江南”。12月30日毛等提出的長江南北作戰部署建議,并不包括國民黨軍的主力部隊(即江北的第五戰區和江南的第九戰區的100多個師、百余萬人),只限于建議在武漢外圍地區設立兩個主要軍區和幾個輔助軍區,兩個主要軍區不過“各部署三萬至五萬兵力”。在這些外圍地區,顯然我軍是重要的力量,這個建議與上述保持我黨在南方戰略支點的指導思想是一致的。
當時新四軍去皖南集中,不是項英個人的決定。關于新四軍軍部的駐地,1937年11月8日毛澤東提出:“軍部第一步設南昌”。如果說向敵后發展,南昌比皖南離敵后還要遠,去皖南已向北前進了一步。當時,日軍正氣勢洶洶地向南推進,如果繼續南下,皖南也就成了敵后。后來因為華北游擊戰爭的猛烈發展,遲滯了日軍南進的步伐,這在當時是難以預測的。1938年1月14日,項英請示中共中央和長江局,提出準備“集中部隊,向皖南休寧、徽州一帶集中”。15日,長江局復電項英并告中共中央:“同意部隊即向皖南集中”。項英和長江局的兩個電報,中央都會收到,新四軍軍部直到4月4日才離開南昌,在這兩個多月內,中央沒有任何反對的表示。2月27日,葉挺將新四軍一、二、三支隊向皖南開進的情況電告朱德、彭德懷。新四軍軍部到達皖南后,項英也發過幾個電報向中央報告部隊情況,毛澤東和中央均未對新四軍軍部設在皖南有任何異議。就是皖南事變后批判項英時,也沒有說軍部當初設在皖南是錯誤。
項英參與制定并貫徹執行了新四軍向敵后發展的方針
《王文》指責項英沒有執行中央關于向敵后發展的方針。實際上,項英不但參與制定了向敵后發展的方針,而且貫徹執行了這一方針。1938年2月14日,項英、陳毅在南昌聯名向毛澤東建議:新四軍編組后,不應全部集結巖寺,應盡量前伸,向浙、蘇、皖邊之昌化、績溪、孝豐、宣城、寧國等地配置。這是關于新四軍向敵后發展的最早構想。《王文》在引毛澤東2月15日復項英、陳毅電中,只講毛澤東提出要向蘇南敵后發展,卻將第一句話“同意(項英、陳毅)14日電的行動原則”故意不提。4月初,新四軍軍部和主力大部進入皖南后,不到一個月,就走出了向敵后發展的第一步。項英與軍領導人一起,從第一、二、三支隊抽調偵察分隊和部分干部組成先遣隊,由粟裕率領,于28日出發,挺進蘇南敵后,進行戰略偵察。第二天,項英向毛澤東和長江局報告:“先遣隊已出發,各支隊不日陸續跟進。”6月4日,項英又致電毛澤東:“我一支(隊)全部已入敵區,正向溧水、天王寺方向前進。”第二支隊也于六七月間分路進至蘇南,到1938年底,初步建成了蘇南抗日根據地。與此同時,第四支隊于5月進至皖中開展游擊戰爭;第三支隊于7月中旬進至皖南南陵北面的西河鎮一帶抗擊進犯之敵,后轉到銅陵、繁昌沿江一帶抗敵。11月17日,項英根據中共六屆六中全會關于向北發展的精神,派張云逸參謀長率軍部特務營和一批干部,由皖南赴江北無為地區,加強江北抗日斗爭的領導。
1939年2月,周恩來到達云嶺新四軍軍部,與軍領導人商定并經中央批準的新四軍的發展方針是:“向南鞏固,向東作戰,向北發展”。第一句是“向南鞏固”,就是說,不是放棄皖南,而是首先鞏固皖南,同時向東作戰,向北發展。從1939年3月下旬起,項英與葉挺一起,報經中央和軍委批準,加強江北的工作,包括:組建新四軍江北指揮部,由張云逸兼任指揮,軍政治部副主任鄧子恢兼江北指揮部政治部主任,軍部參謀處長賴傳珠任江北指揮部參謀長,統一指揮第四支隊、第五支隊及江北游擊縱隊。后又派第四團第一營和第五團第三營去江北皖中。7月,項英在云嶺與陳毅約見管文蔚,確定將管部上升為主力,為由蘇南向蘇北發展作準備。8月,向中央和軍委建議,鑒于張鼎丞已赴延安,第一、二支隊統一由陳毅指揮。11月7日,第一、二支隊領導機關合并組成江南指揮部,陳毅任指揮,粟裕任副指揮,統一領導蘇南地區的抗日斗爭。11月中旬和12月初又將第四團主力(旋即改為蘇皖支隊)和以第六團為骨干的挺進縱隊派往江北,在揚州一帶開展抗日斗爭。江北、江南指揮部的成立,表明了新四軍初步完成在大江南北的戰略展開。
1940年1月14日,項英在云嶺召開軍分會、東南局聯席會議,認為“江南應大力爭取蘇北,來配合江北與華北打成一片,在戰略上力爭華中優勢”。1月20日,項英向黨中央建議發展蘇南東路(指江陰到無錫公路以東、寧滬鐵路以北地區),以陽澄湖為基點,靈活開展游擊戰爭。3月派第三支隊副司令員譚震林任“江抗”東路指揮部司令員兼政治委員,要他帶一批團、營干部,將蘇南東路的抗日武裝統一編組,到當年10月發展到3000余人。同年夏,項英要軍部戰地服務團大部去蘇南隨陳毅北渡,又派東南局青年部長陳丕顯帶一批干部前往,協助陳毅開展蘇北地方工作。至1940年底,新四軍由1938年4月編組時的10329人,發展到88744人,殲敵頑9萬人,在蘇南、蘇中、皖中、皖東建立起抗日根據地。
以上事實說明,項英不僅參與制定了向北、向敵后發展的方針,而且貫徹執行了這一方針。對此,中央曾多次給予肯定。1939年8月1日,中共中央在給項英轉新四軍黨代表大會全體同志的賀電中指出:“新四軍的領導同志在堅持三年游擊戰爭的陣地上,鍛煉出堅持黨的路線至死不屈的黨的堅強干部,保存著各個游擊區域艱苦卓越的武裝骨干,發揚著布爾塞維克英勇奮斗的光榮傳統,為黨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造成一支抗戰前線上鐵的新四軍。在抗戰兩年中,新四軍堅持大江南北的抗戰陣地,開展了敵后游擊戰爭,給了敵人無數次的損傷,破壞了敵人無數次的‘掃蕩’,并且正打擊著敵人以戰養戰的新政策,為大江南北淪陷區域的群眾指出一個光明的奮斗目標,與新四軍一起發展敵后游擊戰爭,建立大江南北的游擊根據地,以爭取長期抗戰的勝利。這是你們的成功,這是新四軍黨的領導的正確。”新四軍在皖南期間取得的業績,與項英的辛勤工作是密不可分的。
新四軍軍部未及時撤離皖南,責任不在項英一人
《王文》說:“在國民黨頑固派反共磨擦日甚的情況下,中共中央力促皖南軍部和部隊轉移”,而項英強調困難喪失了轉移時機。實際情況并非如此。在1940年春季之前,中央從未提出過新四軍軍部撤離皖南的問題。2月10日,中共中央、中央軍委的指示還是:“陳毅猛烈發展蘇北,……項英直接指揮皖南斗爭,鞏固現有陣地,建立政權,力求擴軍。”
1940年4月23日,項英在轉報陳毅、粟裕等21日關于放棄皖南、集中力量發展蘇南的建議時,項英贊成軍部移至蘇南。5月4日,中共中央書記處復電項英、陳毅:“同意軍部后方機關及皖南主力移至蘇南”,但《王文》卻把中央書記處復電中要求項英“惟請注意皖南力量不要太弱,并須設置輕便指揮機關,以便堅持皖南陣地并發展之”的重要內容刪掉了。實際上,黨中央既同意新四軍軍部和皖南主力移至蘇南,同時又要求堅持皖南陣地,并且還要發展皖南。
5月28日,項英、袁國平向中央報告:軍部將率第一、三團東移;留第五團在皖南。此后由于當時國民黨方面堅持以新四軍江北部隊南調為先決條件,為東移設置障礙,致使皖南軍部和主力東移的問題被延擱下來。《王文》引用7月12日毛澤東同朱德、王稼祥的電報:“請項英同志妥為布置,以維持我軍原有地區。并準備于適當時候,將軍部及皖南主力移至蘇南。”然后引用項英的電報:“據上饒談判結果,暫不可能取得合法東移。目前的布置和計劃,應依目前情況,皖南部隊仍堅持原有陣地,準備獨立斗爭。”《王文》由此斷言:“這樣,新四軍軍部和第三支隊喪失了轉移時機,并使自己陷入受襲擊的危險境地。”把責任完全推給了項英。
應當指出,國民黨與新四軍的關系,在皖南事變前、后是截然不同的。皖南事變前,新四軍受國民黨第三戰區指揮,餉彈也由他們供給,行動受到限制。1940年11月1日,毛澤東起草的致項英電也說:“你及皖南部隊或整個移蘇南再渡江北,或整個留皖南準備于國民黨進攻時向南突圍,二者應擇其一,……如移蘇南須得顧祝同許可,如顧不許可只好留皖南。”這個電報說明,當時中央并未要軍部不顧一切從皖南撤離,也說明當時皖南情況復雜,并非是說走就走得了的。
1940年10月19日,國民黨方面發出“皓電”,要新四軍北移,到1941年1月發生皖南事變,其間有兩個多月的時間,為什么新四軍軍部未能及時轉移,這是問題的關鍵。
1940年11月9日,為答復國民黨方面“皓電”,毛澤東起草的 “佳電”中宣布新四軍皖南部隊將“遵令北移”江北。第二天,即11月10日,毛澤東致電葉、項:葉挺去三戰區與顧祝同談北移問題時,要國民黨湯恩伯、覃連芳兩軍停止東進,不要進攻皖東,作為談判“第一位問題”。同日,毛澤東致電周恩來,要他告訴國民黨方面“如湯(恩伯)東進則戰事難免,皖南部隊北移亦難免發生波折,我方均不負責任。”11月15日,毛澤東在對付蔣介石的反共高潮的指示中講道:“蔣介石怕我皖南不動,擾其后方。故我對皖南部隊既要認真作北移準備,以為彼方緩和進攻時我們所給之交換條件,又要要求彼方保證華中各軍停止行動,以為我方撤退皖南部隊時彼方給我之交換條件。”12月1日,中央致電周恩來、葉劍英的電中還講道:“皖南部隊北開,但須延緩開動時間,解決補充條件,保證道路安全。”
從以上各電可以看出,毛澤東講的皖南部隊“北移”是有條件的,條件不滿足不走。但是,蔣介石在我軍取得黃橋戰役勝利后,即策劃了進攻新四軍的陰謀,制定出《剿滅黃河以南匪軍作戰計劃》。在這種情況下,國民黨不可能再給我軍餉彈。當時中央對形勢的嚴重性估計不足和決策的某些失誤,正如《胡喬木回憶毛澤東》一書中所說:“在‘佳電’發出后和蔣介石的‘齊電’發出前的一段時間里,毛主席一度對形勢作出過較為樂觀的估計,認為蔣介石大舉‘剿共’不可能,一切做法是嚇我讓步,大吹小打。為加強政治斗爭的籌碼,曾提出在皖南偏要再拖一兩個月,而不立即北移的主張。”直到12月18日,從延安發出的以朱、彭、葉、項名義致重慶周、葉轉國民黨方面的電報還提出:“近日東京及南京廣播,已宣傳新四軍移動事,因此移動必有周密之準備,否則有被敵偽阻礙不能通過長江南北多道封鎖線之虞,……又移動之前請求對餉彈予以補給,現尚未全領到,故請轉陳委座,展緩移動時間至明春二月半,在二月十五日以前德等保證全部離開皖南現地,不留一兵一卒。”這是新四軍軍部未能及時轉移的主要原因,因而把責任完全推到項英身上是不公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