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日本內閣正式宣布無條件向協約國的中、美、英、蘇四國投降之后約十日的一個陰森肅殺的秋天早晨,位于隴海鐵路徐州西邊的碭山縣城樓上,飄揚著一面下了半旗的日本國旗,城外梨園里,彌漫著酥梨的馨香,累累的果實,掛滿了枝頭,有的是用三叉木棍,叉在快要墜地的梨枝上,清翠欲滴!
碭山城南門外的梨園里,投降的日本“木更津”師團的××旅團(相當于國民黨軍一個師)的殘部約七千多官兵,呆呆地一字長蛇陣式地靜坐在地上,清一色的三八式步槍擺在他們前面的地上。在每一個聯隊、大隊、中隊的末尾,都架著日式輕重機槍或輕型小炮。
梨園的西頭,接受日軍投降的國民黨二十二集團軍45軍125師的部隊,穿著五戰區司令部新發下來的嶄新軍裝,雄赳赳、氣昂昂地向東走來。日軍吹起了“立正”的軍號“打、噠、嘀”,所有坐著的日軍官兵,一律起立“立正”,官佐一律舉手行禮。這個旅團的正副酋長和參謀長,騎著馬向我們行“撇刀禮”,引導我們向碭山縣城前進。我當時是125師少將參謀長,我和師長汪匣鋒、副師長黃崇凱三人策馬昂首前行,并不還禮。我斜視著肅立的日軍官兵,軍服破舊,面有菜色,低頭向下。說明日本國內,連年戰爭,物資已極度匱乏。我們在進入碭山南門城門口時,一個值勤的“軍曹”(相當于副排長),面目白晰,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是一個典型的知識分子。在喊了“敬禮”后,兩行眼淚奪眶而出,表示了無限的悲傷和委屈。
街道上關門閉戶,空無一人,隨即進入一個又寬又大的院子。三個日軍“馭手”牽著雙方軍馬走了。在這之前,則是我軍為預防不測,恐中途生變,在向東開進的同時,即在梨園入口的南北兩側,選擇高地架設了俄制重機槍兩挺,以交叉火力,控制了東面日軍投降的場地。
進入大院后,一面大型長桌上鋪著白布,我們三人向南而坐。桌上擺放著該旅團現有的人、馬、械、彈、車輛、坦克、火炮……的花名冊。這時,我軍的炮、工、特、輜重各營首長,也隨即入座。然后各按對口單位,拿著各有關清冊,在日軍引導下到日軍清點……
我們三人背面墻上,一面“武運長久”的大幅日本軍旗,掛在墻的正中央。空氣中彌漫著焚燒紙屑的臭味,地上留著一堆灰燼。靠墻的角落里停放著兩輛輕型坦克。敵旅團長向我們介紹說,重型坦克及車輛等均在徐州師團部,他的漢語普通話很熟練。
森嚴肅殺的氣氛里,我們才注意到,大長桌的果盤里,擺放著西瓜、酥梨……可是,誰也沒有動它們。
這時,偌大的庭院,靜寂無聲。敵酋三人滿含熱淚,三個人鼻梁下的“一撮毛”式的黑胡子,緊繃在蒼白的臉上,解下了各自腰間懸掛的軍刀,右膝跪地,雙手舉起沾滿我國同胞鮮血的指揮刀,頂在頭上,向我們三位首長恭恭敬敬地獻上。我們三人這時也一同起立,雙手接過這“投降的證物”。
當我們起立出院時,日軍馭手立即牽過雙方的軍馬。在敵旅團長三人騎馬殿后,在日軍的“立正”禮號聲中,默默地護送我們走出了碭山縣城。
這正是日軍投降后約10日在碭山接受日軍投降的經過實情。
(作者為原國民黨二十二集團軍45軍125師少將參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