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歲

某刀筆小吏眼光甚犀利，動輒言某史著為“影射”。余仿其眼力，審讀明史，亦發現幾處影射文字。如：

太監魏忠賢，舉朝阿諛者，俱拜為乾父，行五拜三叩首禮，口呼“九千九百歲爺爺”。——呂毖《明朝小史》卷十三《天紀》

巡撫劉紹，懸忠賢畫像于喜峰行署，率文武將吏，三跪五叩首，稱“九千歲”。——《明史·耿如杞傳》

余覽罷，大驚，立馬禿筆一揮，批道：“九千歲”者，“永遠健康”也。此實乃影射林副主席，何其毒也。呂毖何人？《明史》何書？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當全黨共誅之，全國共討之，舉烈火而焚之也。批罷，竊自贊眼力之毒者良久。

細察上引二書，確乎是在影射：九千歲不夠，還要九千九百歲，這不分明是在影射喊一句“永遠健康”不夠，還要再喊“永遠健康、永遠健康、永遠健康”么？站在畫像前，文武將吏齊喊“九千歲”，這不又是在影射“早請示，晚匯報”時恭祝林副統帥永遠健康么？查此二書作者，皆封建文人，亦即臭老九也，搞影射乃其階級本性所致，本不足怪也。

余因二書所記，繼而思之：魏閹甚喜人喊“九千歲”，不喊則必視為大逆。晚年林彪亦如魏閹，人喊“永遠健康”則喜，不喊則盛怒之。文革中，代總長楊成武聞毛澤東言“永遠健康？還有不死的人啊！”之后，遂不再喊，林彪因之銜恨于楊，終至打倒“楊余傅”。余又思忖：魏忠賢之“九千歲”，乃其干兒義孫們捧出來的，林彪之“永遠健康”，不也是其死黨爪牙發明的么？然天不容情，魏忠賢終究沒有九千歲，而是死后被欽定為“逆案”；林彪更沒有永遠健康，而是折戟沉沙，葬身異域。魯迅有名言曰：“愈是無聊賴，沒出息的腳色，愈想長壽，想不朽。”（《華蓋集續編·古書與白話》）結果呢，“還不如一個屁臭得長久”！（《南腔北調集·林克多〈蘇聯聞見錄〉》）魏忠賢、林彪不正是如此么？

余思緒至此，驀然感到大事可能不妙：本小文不也可能被誤為影射么？恐該拿辦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