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留學生漢語離合詞偏誤成因初探

[摘要] 離合詞是對外漢語教學的重點與難點，越南留學生在漢語離合詞方面出現的偏誤與其它國家留學生所出現的偏誤有相似之處，但也有自己的特點。本文結合越南留學生出現的實際偏誤，從語言的遷移、目的語規則泛化、學習策略、教師講解以及教材解釋等方面，探求越南留學生漢語離合詞偏誤形成的真正原因，以期有利于對外漢語教學。

[關鍵詞] 離合詞 偏誤 對比分析 對外漢語教學

1.前言

前人對漢語離合詞的研究還是比較多的，主要涉及到離合詞的本體研究、語用研究、認知研究、配價研究等，其中具代表性的有：趙淑華的《離合詞的確定和離合詞的性質》、吳道勤的《“離合詞”的語法性質及其界定原則》、沈懷興的《“離合”說析疑》、丁勇的《漢語動賓型離合詞的語用分析》、華玉山《關于離合詞的認知問題》、饒勤的《動賓式離合詞配價的再認識》。對外漢語離合詞教學方面的文章有：王瑞敏的《留學生漢語離合詞使用偏誤分析》、饒勤的《離合詞的結構特點和語用分析——兼論中高級對外漢語離合詞的教學》、韓明的《論對外漢語教學中的離合詞》、高思欣的《留學生動賓式離合詞偏誤分析》（碩士論文）。

上面提及的對外漢語離合詞教學方面的文章對離合詞偏誤的類型、成因以及教學方法都提出了各自的看法，但主要是從英語國家留學生的角度對偏誤進行分類與分析，越南留學生出現的偏誤以及形成的原因卻未曾提到，這正是本文所要論述的。本文立足于越南留學生漢語離合詞偏誤的實例，并對它們進行歸類，以Corder提出的形成偏誤的內因與外因為理論根據，逐一找尋導致這些偏誤出現的真正原因。

2.離合詞偏誤類型及成因分析

2.1離合詞偏誤中的顯性偏誤。

2.1.1“不及物動賓式離合詞+賓語”的偏誤。

第一類：修飾動賓格中賓成分的定語處在動賓格之后。

先讓我們看看越南留學生出現的幾個偏誤實例：

以上的例子與其它外國留學生所出現的偏誤有其相似之處，即把“請客、生氣、洗澡、拍馬屁”等不及物動賓式離合詞作為一般的及物動詞使用，將這些詞與他們母語中語義相對應的詞簡單地等同起來。以上漢語動賓式離合詞對應的越南語都是單音節及物動詞，受母語負遷移的影響，學生直接采用母語的表達方式，即“及物動詞+賓語”，把不可后帶賓語的漢語動賓式離合詞當作一般的及物動詞使用，結果出現了以上偏誤。由于這種原因而容易造成偏誤的詞還有很多。

第二類：不及物動賓式離合詞帶賓語時缺少介詞引進的偏誤。

這一點在高思欣的碩士論文中已提到。我們先看看越南學生出現的兩例偏誤：

上面的兩個越南語句子在越南語中也是不正確的，短句中賓語成分須由越南語的介詞引導，即：

有了介詞的引導，句子變得通順了。實際上，不論是漢語還是越南語，當短句中的動詞（動賓式離合詞）為不及物動詞時，后面的賓語成分都需介詞引進，并且，越南語中也都有相對應的介詞。可為什么留學生仍然造出了前面的兩個錯句呢？答案就是他們將“結婚、吵架”等當作及物動詞用，泛化了“及物動詞+賓語”的結構。只要有懂得越南語的教師給他們講解一下，這些頻頻出錯的句子就能很快地得到改正，并且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

但有一些漢語里認為是不及物動詞的，在越南語中仍可作為及物動詞用，可不用介詞引進。如：

我向她求婚。

（直譯：我 求 婚 她 。）

類似的還有打架、送禮、發誓、講課、補課、拜年……對于這一類不及物動賓式離合詞，在教學講解時應盡可能與前一類能在越南語中找到對應詞的不及物動賓式離合詞區別開來。

2.1.2 二語中同是雙音節動賓式組合的偏誤。

讓我們再看幾例偏誤：

以上“吃飯、跑步、曠課、吃苦”等也屬于動賓式離合詞，但不同于“請客、生氣、洗澡、拍馬屁”的是它們對應的越南語詞是雙音節動賓式組合。盡管它們是雙音節動賓式組合，但在越南語中仍將整個動賓結構作為一般的及物動詞來用，即及物動詞+賓語。從上面對譯的句子可以看出，要在越南語中加入狀中短語，其短語一律放在整個動賓結構之后，而漢語則要將其短語插入動賓式離合詞之間才是正確的，即吃這么多飯、跑三圈步。

除此之外，插入時量短語與插入狀中短語的情況也是一樣，即時量短語在越南語中也一律處在動賓式組合之后，而在漢語中則應插入到動賓式離合詞之間，如：

在這兒我們可以得出兩個結論。結論一：當插入時量短語、狀中短語時，漢越語不對應，這些短語可以處在漢語動賓式組合（跑步、吃苦、跳舞、點名……后簡稱為“跑步”組）之間，越南語則須將這些短語置于動賓式組合之后。

結論二：當插入數量短語時，漢越語的動賓式組合，有的對應，有的不對應，出現不統一的現象。不對應的請參看跑步、吃苦兩例，對應的如下：

（這一組后面簡稱為“起草”組）

針對以上兩個結論，分析其原因我們得從越南語詞匯本身說起。第一，占越南語詞匯70%～80%的漢語借詞，也可稱為“漢越關系詞”，不論是語音、意義還是語法都與對應的漢語詞有一定的聯系。漢語的一些復合詞本身也處在“短語→詞”的發展過程中，這些復合詞兩個語素間的凝固程度不一致，也就使得它們可進行不同程度的擴展，這些可擴展的詞我們現在稱為“離合詞”。歷史上，漢語與越南語有過長期的接觸，在公元8世紀至9世紀出現了越南譯音，利用這套漢越音系統，越南大量的吸收漢語詞匯直至今天。因此，越南語中出現類似漢語動賓式離合詞可分可合的情況也并不奇怪，如上面舉到的“起草”組，它們中間就可插入數量短語，進行有限的擴展；第二，越南語與漢語的語言表達習慣不同。在越南語中，當在“跑步”組中加入數量短語或時量短語時，其加入的成分一律處在這些詞的末尾，而在“起草”組中加入數量短語時卻可以插到這些詞之間。此外，“吃飯、曠課”二詞在兩組間都有出現，插入數量短語時與漢語一樣，處在動賓式組合之間；插入時量短語、狀中短語時則處在動賓式組合之后。我們還可以再舉幾個例子與前面的例子對照一下：

第三，這也說明越南語“詞化”程度較高，兩個語素粘合性強，可拆性不大，因此，像這樣可擴展的詞匯并不多，可插入的成分也比較有限，如：數量短語等。

總之，雖然在二語中同是雙音節動賓式組合，但它們在語法關系方面同少異多。一方面受漢越關系詞的影響（同的方面，如二語中一些雙音節動賓式組合可插入數量短語），另一方面受各自的表達方式和越南語“詞化”程度高的影響（異的方面，如插入狀中短語、時量短語時須置于動賓式組合之后；一些動賓式組合“詞化”程度高，其中間不能加入任何短語）。因此，歸根結底，這一類偏誤仍然是由母語的負遷移造成的。

2.1.3 插入“得/不”的動補式離合詞與插入“得了/不了”的動賓式離合詞的偏誤。

盡管目前對動補式離合詞是否屬于離合詞的意見尚未統一5 ，即它的擴展受到一定的主客觀條件影響，但不論它是否屬于離合詞的范疇，留學生仍然會出現這樣或那樣的偏誤，為此，本文仍將這一類單獨列出并加以論述。

有趣的是越南語中也有與漢語“得（得了）/不（不了）”對應的詞。它們的意義、用法幾乎與漢語的一樣，并也可以插入到越南語的動賓式組合或動補式組合中。先讓我們看幾個例子：

*如果謂語動詞帶有補語，則輔助動詞可以放在補語之前或補語之后。這里要加以解釋的是越南語的補語包括漢語的賓語與補語，即漢語的賓語與補語在越南語中統稱為“補語”，因此，吃完、受苦、摔斷與讀書在越南語中統稱為“動補結構”。

從上面的例子我們發現插入“得/得了”這一組（①a②a③a）對應工整，在我們的調查中學生出現的偏誤也較少。

但當在動賓式離合詞中插入“不了”時，偏誤明顯增多，如留學生出現的幾例偏誤：

在我們收集到的偏誤中，除了“*說話不上”以外，大部分偏誤都是因插入“不了”的位置不正確而產生的。那么，為什么當插入“不了”時偏誤會明顯增多呢？首先，從前面①b②b③b的漢越對比來看，插入“不/不了”并沒有插入“得/得了”的①a②a③a對應工整，從對比的角度來說，學習插入“不/不了”的難度要高于學習插入“得/得了”的難度；其次，有人可能會問，為什么留學生不會造出直譯后的“不吃得完、不摔得碎、不開得車”呢？我們的解釋是，“不吃得完”等不但要插入“不”還要插入“得”，遠沒有一個“動詞+不了”來得簡單，并且學生在漢語初級學習造句時，大多會用 “動詞+不了”來表達不能完成的意思，如：唱不了、吃不了、看不了……所以，我們認為留學生主要是運用了簡單類推的方法，即把吃苦、上網、摔斷、吃完、照相等動賓式離合詞作為一般動詞來使用，套上“動詞+不了”的結構，出現了以上偏誤。同時，這也可以歸因于教師講解與教材編寫的不足，即沒有指出這類離合詞的用法與普通動詞用法的區別。

2.2 離合詞偏誤中的隱性偏誤。

2.2.1 插入“著、了、過”的動賓式離合詞的偏誤。

這一類偏誤出現得較少，目前只發現一例：

*剛考試過

這類偏誤出現不多，教師在教學中也較難發現，這并不是因為學生已完全掌握了插入“著、了、過”的用法，而是他們采用了學習策略中的回避策略，即避難就易。先讓我們看幾個漢越語對比的句子：

第一，在越南語中沒有與漢語對應的“著”表示正在進行的意思，因此，在越南學生的作文或口語中常看見“我正在……”的句子，很少將“著”插入離合詞中來表示動作、行為的正在進行；第二，越南語中也沒有對應漢語 “過” 的詞，在這些離合詞中也就沒有插入“了、過”的必要。因此，越南學生在這方面出現的偏誤較少是因為他們采用回避的學習策略，運用已有的知識進行組詞造句。

2.2.2 動賓式離合詞前邊的動語素重疊的情況。

漢語可以通過重疊動賓式離合詞前面的動語素來表示時量短，如：唱唱歌、聊聊天、彈彈琴……可越南學生卻經常用“動詞+時量短語”來表示同樣的意義，這是由于越南語中無用動詞重疊表達時量短、嘗試等語法功能的緣故，所以，學生回避了用重疊動語素來表達時量短的較復雜的表達方式。

總之，盡管以上的表達方式都沒有錯，但從長遠來看，對習得漢語多樣化的表達方式是不利的，教師應予以指出，并讓學生大膽嘗試新的表達方式，以豐富自己的漢語表達技能。

3.結語

通過前面的舉證，越南留學生離合詞的偏誤實際只有以下幾類：

a.二語中同是雙音節動賓式組合，當插入同一成分（短語）時所處的位置不同而造成的偏誤。（2.1.2）

b.泛化了“動詞+賓語”的結構，其中又可分為：偏誤類型①“*不及物動賓式離合詞+賓語”（2.1.1，其中又可分為兩小類）；偏誤類型②“*動賓式離合詞+不了”（2.1.3）。

c.在離合詞中插入“著、了、過”與動賓格中的動詞性成分重疊的隱性偏誤 (2.2) 。

偏誤出現的原因可能是由一個因素引起，也可能是幾個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如2.1.1的第一類與2.1.2就純屬母語負遷移的影響，而2.1.1的第二類則可能是受母語遷移、目的語規則泛化與教師講解等因素影響。總之，從前面的一系列分析中，我們還是可以得出以下幾點啟示的。第一，大多數漢語離合詞對應的越南語是雙音節動賓式或動補式組合。這就給對比教學提供了可能。第二，一些偏誤完全是學生簡單類推或教師講解不夠所致，如：一是動賓式離合詞插入“不了”的情況；二是將不及物動詞作為及物動詞用。在越南語的表達中不及物動詞帶賓語須由介詞引進，并且，在越南語中也有其對應的介詞，只要教師講解清楚，學生自然會將介詞帶入。第三、這再一次提醒我們占越南語詞匯量70%～80%的漢越關系詞不容忽視，漢語離合詞中有相當一部分能在越南語中找到對應的詞，并且這些詞也可進行一定程度的擴展。如果對這些漢越關系詞進行充分地研究，長期以來困擾對越漢語教學的一些老大難問題將會得到較好地解決。

參考文獻：

[1]傅 成(2005)《越南語教程》，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第2版。

[2]韋樹關(2004)《漢越語關系詞聲母系統研究》，廣西：廣西民族出版社。

[3]朱德熙(1982)《語法講義》，北京：商務印書館。

[4]高思欣(2002)《留學生動賓式離合詞偏誤分析》，暨南大學碩士論文。

[5]華玉山(2004) 關于離合詞的認知問題，《語文學刊》第6期。

[6]王瑞敏(2005) 留學生漢語離合詞使用偏誤分析，《語言文字應用》第9期。

[7]饒勤(2001) 離合詞的結構特點和語用分析棗兼論中高級對外漢語離合詞的教學，《語言教學與研究》第4期。

[8]趙淑華（1996）離合詞的確定和離合詞的性質，《語言教學與研究》第1期。

（李燕洲，廣西民族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