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觀信息與藝術家的理想

一、自然景觀與藝術家

自然是人類生存發展的空間，其無限延展性多視角、多層面地激發著藝術家的創作想象空間，是藝術家實現其藝術理念的重要信息源。培根將藝術家定義為“人加自然”，強調了藝術家與自然的關系。安格爾也曾說過“只有在客觀自然中才能找到作為最可敬的繪畫對象的美”。塞尚的大量風景畫，充分表達了他對自然的深切關注，他將對自然的深刻感受視為實現藝術理念與構建作品的必要基礎。中國歷代畫家也一再主張以自然為師，強調在大自然中體悟自然之美，從而感發志氣，抒發胸懷。自然事象和自然要素依托“空間”而存在，這里所指的“空間”應該包含兩層含義：一是客觀存在的地域空間（地理空間），它賦予藝術家所觀察的“風景”或“景物”特定的地域氣質；二是藝術家的想象空間，是藝術家在自然體驗中對自然與藝術關系的理解和經驗積累。

藝術家對自然的再現，賦予自然景觀許多人文屬性，充分顯示了人與自然之間的多重關系，因而各種“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成為藝術家創造文化藝術符號的信息源。藝術家只有通過對自然的深刻觀察與認識才能將“自然景觀”、“人文景觀”轉化為“繪畫景觀”，進而實現其藝術理想。實現這種轉換的方法對于藝術家來講顯得至關重要，那么如何實現轉換呢？塞尚指出：“表現感受的方法與感受本身同等重要，要達此目標，只能循著長期的經驗。”塞尚所講的“表現感受的方法”，就是藝術家構建“繪畫景觀”圖式符號和語匯系統的技術表現和觀察方式。當這一構建完成以后，藝術家才有可能實現其藝術理念和繪畫景觀信息的傳遞。

在“快餐式”文化背景下，一些藝術作品只是對自然的片段式再現，而缺乏對自然的深刻理解。藝術家在面對各種景觀資源的動態演變和強烈地域特色時，表達景觀的歷史性、時代性、民族性、文化性，并使之與藝術家創造的繪畫景觀的藝術表達符號有機融會和構成，應是自覺性很強的藝術實踐過程。

二、藝術家與繪畫景觀的符號表達

藝術作品的創作過程，既是藝術家充分感悟自然、凝煉精神的過程，也是藝術家構建其繪畫景觀符號表達系統的過程。現代及后現代藝術家的作品，都十分關注繪畫符號系統的表達。現代主義的藝術注重純粹的形式，強調風格至上。后現代主義藝術家則信奉羅森伯格的主張：“藝術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藝術”，其符號表達系統可以概括為：符號=記號+被象征的內容（意義）+實物（事物本身）。

對比上述兩種符號系統，我們不難發現，現代主義藝術家重個人內心世界的表現，而后現代藝術家更注重從深層次上體會和分析評價客觀世界。野獸派代表畫家德朗曾對現代藝術批評道“現代藝術運動的起點之錯誤在其距離世界太遠”，他認為“對著原物創作是所有創造者的基礎，繪畫創作應該為藝術表現保留余地”。這里的“保留余地”就是提醒藝術家關注被忽視的可供直觀的客觀自然，這與塞尚提出的“一切理論都是在與大自然的接觸過程中得以發展、運用”的觀點相類似。

關于藝術家使用的表達符號問題，我們可以這樣認為：（1）藝術作品是一個獨立的符號系統，藝術家是這個系統的核心。藝術家可以自由地選擇、組織和支配他的作品的符號系統，同時將超常的感知“美”、創造“美”的能力轉化為繪畫圖式的物化“痕跡”，其創造具有不可復制性。（2）剖析任何一件繪畫作品，繪畫景觀符號表達系統反映的是藝術家與自然之間主客合一的關系。不難發現畫家描寫的對象從來不是客觀對象本身，而是畫家對描繪對象的觀念，即印象或經驗。因此，其符號系統中既包括表征具象意義的符號，又包括表征抽象意義的符號。

在繪畫景觀藝術表達符號的創造實踐中，藝術家必須承擔多種角色來處理好莫里斯指出的關于語言符號的三個層面的關系。一是符號與對象之間的關系。在這層關系中，藝術家完成的是一個“觀察者”和“理解者”的角色。藝術家通過對客觀對象的觀察理解達到具象寫實與藝術概括的和諧。二是符號與解釋者之間的關系。在這層關系中，藝術家承擔了“傳遞者”的角色，即藝術家要將自己的符號表達系統傳遞給藝術信息的接受者，使他們在解讀藝術家的藝術信息時，能夠較為客觀地把握符號所傳遞的藝術思想。第三層是符號與符號之間的相互關系。藝術家在這層關系中扮演著“指揮者”的角色，協調各種繪畫符號之間的組合和相互作用的規則與個性。在此基礎上，藝術家構建的繪畫景觀符號系統不僅可以產生美的價值，而且可以產生震撼心靈的影響，從而將其形式價值、描象價值、啟示價值充分地展現在由“形”、“景”、“情”所構成的三層藝術結構中。

三、藝術家與民族文化傳播

藝術家構建的繪畫景觀符號系統中由于有了藝術家對自然的思考和對民族文化特有情感的注入，因而包含大量的藝術信息和文化信息。從地域美術研究的角度來看，地理條件與地域文化成就不成正比，藝術家所觀察的客觀自然事物與人文景象可能受到地理區域界限的限制，然而其藝術思想卻可以超越這一界限的框定，從而其作品在存有地域文化痕跡的同時，大量的藝術信息可以不受約束地向地域界限以外的空間傳播。繪畫符號傳播的是一個民族文化藝術的基本形式。藝術家作為文化傳播信息系統中的主體，應充分表達其作品在“言”（語言）、“象”（形象）、“意”（精神與靈魂）三個層次上的信息，尤其要從精神層面上建立本民族的文化表達符號系統。

我們承認藝術家接收信息時有被同化的危險，但用這種信息刺激藝術家是必要的。藝術家一方面在接納、吸收外在信息刺激，同時也把外來信息源整合于一個正在形成或已經形成的信息結構中，使之成為主體文化結構的一部分，以加強和豐富主體文化信息量。每個藝術家個體創造的圖式傳達符號的整合，是構成一個民族整體文化形象的基礎。

然而，中國藝術家在形成和傳播本土文化符號過程中還面臨一些問題，主要有二：一是如何面對外來信息的干擾；二是如何將個體藝術家“個性化”的繪畫符號整合在象征整個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的符號體系中。構成藝術家圖像表達符號的線條、色彩等，閃爍著藝術家智慧的光芒，它們以可視的物質符號的形式存在于畫面，傳遞著具體的信息，并構成具有地域性、民族性的情感符號。這就要求每個藝術家創造的情感符號必須根植于民族的文化，只有這樣，藝術家的個體文化精神才能融合為整體的民族精神，個體貢獻才能凝結成這個民族的整體文化形象。這種帶有母體血液的民族性文化信息符號，是無法被同化的。

在構建民族整體文化形象過程中，把具有地域特色的、既有自然屬性又有文化屬性的民族“原生態”景觀資源提煉成為中華民族文化景觀表達系統中的典型圖式符號，是中國藝術家面臨的重要課題。一個民族的藝術必須以代表這個民族特征的代碼作為展示和傳播的媒介。因此珍視與關懷自然、人文景觀資源，使文本解釋的景觀涵義化為具有民族性的精神表達符號，是藝術家實現其藝術理想的目標。

（作者單位：浙江師范大學美術學院）

責任編輯 陳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