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落馬富豪的“行賄術”

霍　朗

立足一個面積1萬平方公里的彈丸小市，開幾間不入流的小公司，抱住屈指可數幾個小官，經營或者收購一些上不得省級“主流媒體”版面的項目，幾年下來，可以把自己的身家做到多大?

一個答案是，可能將身家資產做上福布斯富豪中國內地排行榜。

解題者是前東能集團董事局主席、如今的階下囚王德軍。

2004年，王德軍因為橫跨水電、交通建筑和傳媒經營的“實力”，以0．98億美元、當時約合人民幣11億元的資產，名列福布斯中國內地富豪榜第167位。

根據早前東能集團網站披露，在王德軍出事前的一個月——2005年春節，集團總資產已達27億元。

在追蹤報道“王德軍事件”的一年多時間里，很難從這個泥水匠出身的富豪發家史上，發現公司運營上的大手筆。惟其近乎赤裸裸的行賄行徑，觸目驚心。

2006年9月6日，王德軍站在了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的被告席上。

檢察機關指控，王德軍及其東能集團(以下統稱“王德軍”)在收購犍為電力國有股、四川大渡河電力股份公司國有股以及公司經營、工程施工過程中，先后向多名國家機關工作人員行賄，折合人民幣總額高達2900余萬元。另外，作為個人，王德軍為牟取不正當利益，向國家工作人員行賄若干，情節特別嚴重，構成行賄罪。

等待王德軍的，將是正義的判決。

行賄“盈利”年譜

綜合公開的各種材料，王德軍自1998年起即開始了多達42宗(次)的行賄。

而其行賄的“高潮”，則以2002年至2004年為最。行賄的方式，不外乎“票子、房子、車子和份子(股份)”的交易方式。與慣常人們以為的位高權重者不同，王德軍行賄主攻的對象多為縣處級實權干部。

有據可查的王德軍最早和最重要的行賄對象，是1998年至2004年，先后擔任四川峨邊縣委書記、樂山市委常委、秘書長、副書記等職的袁俊維。袁俊維至少先后4次收受王德軍賄賂多達人民幣計65萬元和5000美元。而正是這個后來當上樂山市委副書記的副廳級官員，在王德軍行賄2000余萬元吃下總資產4．6億元、凈資產1．9億元四川犍為電力股份有限公司國有股份的事件中，擔當了穿針引線的角色。

2000年春節，王德軍承建眉山新區濱江路工程，為感謝時任眉山市建委副主任、規劃局局長的楊建中的“關照”，送給楊建中1萬元。同年3月，王德軍為使自己在濱江路中增加的工程量得到楊建中的簽字認可，又在一茶樓送給楊建中10萬元。其后，這一行賄金額達到22萬元。

2000年下半年，王德軍和另一承包人劉玉奇為使自己在眉山濱江路建設工程中增加的工程量得到時任眉山市國土局局長黎嶺的認可，將40萬元現金用紙箱裝送到樂山交給黎嶺，劉玉奇在黎嶺的辦公室送給黎嶺10萬元，隨后黎嶺分別簽字認可他們濱江路建設工程的增加量。

據成都市檢方控訴，在2000年至2001年間，王德軍先后4次送給黎嶺人民幣105萬元和5000美元，還有價值8萬余元的裝修及家具。

2002年下半年，王德軍在峨邊縣以1．092億元的價格競拍得峨邊縣大渡河電力有限公司國有法人股。為感謝時任峨邊縣縣長的劉羽成違規批準借給東能集團3800萬元，王德軍分4次給了劉羽成50萬元“好處費”。

而同年，為感謝工商銀行樂山分行原行長朱雪純在東能集團收購四川大渡河電力股份有限公司國有股權時給予的幫助，王德軍4次送給此人80萬元。此外，王德軍還送給原峨邊縣一領導劉某48萬元。

王德軍的一路“銀彈攻略”，2002年來了個登峰造極。該年11月，王德軍以4000萬元的價格擊退出價高于他2～3倍的另兩家公司，收購了四川犍為電力股份有限公司總資產4．6億元、凈資產1．9億元的國有股份。由于時任縣委書記田玉飛給予東能集團“關照”，王德軍先后17次向田玉飛行賄現金、實物折合1265．3萬余元。

同一事件中，由于犍電原總經理官平充當“內應”角色，從王德軍處得到了價值1300余萬元的20％股份酬勞。而時任犍為縣縣長的楊國友，先后4次收受王德軍的行賄總計51萬元，以及一套房屋的“優惠價”。

這一骯臟交易的結果是，王德軍的身家陡然飆升4億多元。

“誠實簡單”的“行賄原則”

眾多人以為，王德軍的行賄已到了恣意妄為的地步。事實上，王德軍自有其“行賄原則”，那就是“誠實”加“簡單”。

王德軍是樂山市市中區通江鎮悅來鄉人，其初中畢業后當泥水匠，每天騎自行車攬一些修灶、砌堡坎的活。1986年，王德軍在20歲時成立了悅來建筑公司，做了一些不大的建筑工程。

1995年起，王德軍的遠房舅舅、后來被處極刑的李玉書，先后任樂山市交通局局長、市長助理、副市長，并兼任成(都)樂(山)高速公路等一系列重要工程的領導職務。這讓王德軍迎來了“春天”——據樂山市人民檢察院證實，“踏實”的親信王德軍幫助李玉書洗黑錢380多萬元，而檢察機關當年在偵查李玉書案時，王德軍曾經3次進入檢察院專案組的視線。

而自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跑”工程的王德軍，則在成樂高速攬了一個大活，賺了個盆滿缽滿。據知情人說，王德軍的公司沒有承包高速公路的資質，沒有李玉書的關照，他不可能承攬到任何工程。

在有了“第一桶金”之后，進入樂山權力領域的王德軍更是看準了“有錢能使鬼推磨”的簡單“行賄學”，并輔之以四川特色的“勾兌術”。

2002年11月的一天中午，王德軍把20萬送給楊國友時，楊國友不敢要。見送錢不行，王德軍又想送一套房屋。楊國友就在王德軍開發的樓盤中按揭了一套房子，王德軍給他“優惠”了好幾萬元。后來，這條行賄線路導致了51萬元的骯臟交易。

從醫藥公司倉庫保管員逐步升任眉山市國土局局長的黎嶺，上任后仍然穿著洗得干干凈凈的舊解放鞋。據四川省人民檢察院的材料，王德軍摸準了黎嶺的思想觀念漸漸產生松動的情況，從請吃、請唱、請喝茶、請打牌人手，展開了攻勢。一次吃飯時，王德軍開玩笑說：“黎局，現在都什么年代了，還穿這老古董，我一個泥沙匠出身的包工頭都比你強。”黎嶺聽后尷尬笑笑。回家后，他趕緊將這雙跟隨他南征北戰多年的解放鞋放入了家中的貯藏柜，代之以王德軍送上的锃亮的牛皮鞋。

幾個月“感情”攻關下來，黎嶺終于“認可”了王德軍這個小兄弟。

王德軍行賄的最大對象田玉飛，早前，王德軍在樂山市區鳳凰路口的名都花園15樓，為田玉飛留下一套300多平方米的躍層住宅，凈房價不下50萬元。但是，第一次裝好房子后，田玉飛不滿意。王德軍就態度“誠懇地重新裝修了一次，田玉飛才高興地住進去了。這兩次裝修花了上百萬元。

當然，王德軍行賄也不會“亂花錢”。對于當面抵制自己的人，王德軍就不會再接觸，更不會花錢。此外，他還經常在牌桌上給人“發”賭資，只是這些情景暗中會被安排攝下來。如果此后這些公務員不愿意違心給他“開后門”，王德軍就會打電話約見對方，甩出錄像帶進行要挾。

如此一番“運作”，王德軍在短短不到10年時間內，先后送出了近3000萬元。而他本人，也由一個泥水匠搖身成了財雄勢大的“福布斯富豪”。然而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義之財終歸要悉數“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