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檢察機關工作了大半輩子,面對歷年來頻頻出現在自偵案件中的“吃喝”案件,不能不使我感想萬千。
近年來,“吃喝”案件在各地屢屢出現,“吃喝”成了社會管理的漏洞,“吃喝”成了自偵案件的迷霧,“吃喝”也成了當前法律制裁的黑洞。
“是的,這筆款是到了我的手里,但是,我為了招待上級吃掉了呀!”在我們的辦案中,或許你也聽那些嫌疑人說過類似這樣的解釋?
在這個社會里,吃喝之風在不少地方的確是嚴重,一頓飯的飯菜錢或許并不很貴,但三兩瓶名酒卻要一千幾百元錢,一頓飯下來就是兩三千元。一個小企業,一個貧窮地區的單位,一天能夠創造多少個兩三千?“一個屁股坐座樓,一頓飯吃掉一頭牛”,這是對官場公款奢侈之風的極大嘲諷。這種公款吃喝,給一些手握公權的腐敗分子鉆了不少空子,面對那花花綠綠的公款,他吃了喝了,還要以“吃喝”的名義再拿上一大把。
“這就是我招待上級和兄弟單位的餐票。”面對那一疊厚厚的餐票,誰能夠鑒別哪張票子是真吃了飯的,哪張票子是假借吃飯套取公款的?哪張票子是送禮買官的,哪張票子是嫖娼娛樂的?
吃掉了,是人們公認的常情,“不吃喝,辦不了大事”,“要辦大事就得請客”。記得,10年前,筆者辦了一起某國有公司貪污案。這個公司經濟匱缺,瀕臨倒閉。可是,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公司的正副兩經理都還鉆著空子往公司破爛的錢包里偷拿銀子。他們各自與個別親信司機相互勾結,大肆擴大貨物運費報帳,中飽私囊。當案發我們查處后,他們就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一疊子餐票,說:“吃掉了,這就是我招待上級和兄弟單位的餐票”。不足部分,干脆就說:“剩余的送禮了。”“送給了玉林某公司領導和自治區某領導了。”我們不信邪,推說送禮也要查。核查了,子烏虛有。可是,那一張張餐票,飯店是絕不會給你指證哪張是真吃,哪張是虛開的。剩下那么點送禮的,地方政府官員與我們內部的個別人都說,那是為了搞活地方經濟的。還說,誰拿到了禮也不會認帳說:“是,我拿了。”無可奈何,一個案件就這樣泡了湯。
前不久,我與同事們也辦了一個類似的案子。在這個案子里,一個幾乎要破產的小小企業,餐費、雜支費也多得驚人。職工的工資發放不出,而領導的餐費、雜支費卻任意開支,動輒幾千。職工把領導告發到檢察院,但是,面對那頻頻出現的大單餐費,還有那數以千計、萬計的雜支費,辦案人也束手無策。眾所周知,餐費的真偽,往往是最難核查清楚的。那些公權在握的人也就鉆了這個空子,缺錢花了就到飯店開張餐票拿給財務報帳。餐費報多了,實在很難看了,就設法轉換一下,用辦公雜支費也套取一些公款。這雜支虛開的單據被查出后,這位狡詐的經理又串通了心腹財務,由心腹財務狡辯說:“這也是吃掉了的。”“當時,是由于擔心餐費太大,單位要納稅太多,就改用雜支開票的。”“這張票子是招待某某單位來檢查時吃掉的。”
沒有分贓的證據,擴大或者虛開就只是吃掉了,你說怎么辦?面對不滿的上訪職工,你能夠給他們什么圓滿的解釋?
就在近日,一起類似的案件又發生了。
一個國營單位的班子,以擴大單位辦公經費開支為手段,拿出公款存放到單位的小錢柜中,隨意開支使用。其中,把歷年來職工私人電費混入辦公經費一起報帳的就有20多萬元。該單位的頭兒們,吸取了以前一些部門單位私分公款受到法律懲處的教訓,要發放獎金就通過辦理正式手續去報帳發放。而對這些擴大開支得來的贓款,他們并沒有公開去瓜分,而是在班子領導中隨意花銷,吃喝娛樂,一支筆簽了算。他們用了小錢柜的錢,都忘不了填回一張票子收據什么的放入小錢柜里。到了案發的今天,這一張張“吃喝”的收據條子就成了他們的救命稻草。其實,這一張張雜亂的收據條子,有多少張是真正的吃喝,又有多少是借“吃喝”的名義套取私分了的呢?這只有他們自己心里才清楚,時間久長了,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
面對這新的舊的、一而再發生的類似的“吃喝”無尾案件,不能不使我感慨萬千:這無度的“吃喝”,就象一個無底的黑洞,里面到底埋藏了多少污穢?
我記得,改革開放之前,那些國有單位與集體企業的吃喝都有一個度的。上級或者內部都對吃喝招待有個具體規定,你這個單位或企業一年的吃喝招待費就只能限制在多少范圍之內,或者按照你的利潤百分幾定額,超出了就不能再報賬,由超支的單位領導個人負擔。可是,現在一些當權者,借改革之機,首先革除的是這種束縛自己的制度,把吃喝完全放開來自由支配。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玩就玩。吃喝多少,誰也管不了。什么“人民是主人翁”,什么“干部是人民公仆”,全都當了屁話。企業工會、單位職工代表會全變成了空虛的擺設。今天,我當領導,我說了算。一些部門單位,改革的方案決策是領導作出的,制度也是領導制定的,什么都維系著領導的利益。面對這類制度,面對如此“吃喝”,檢察機關辦案也就會出現不少的尷尬。這無度的“吃喝”,連義憤填膺,聯名舉報的“主人翁”都奈何不了他們的“公仆”,檢察機關又怎么能夠在“法無明文規定”的情況下,給這些被舉報人的“吃喝”以查處?
分析當前這種“吃喝”無度,世風長期綿纏不去的因由。
一是人們的社會意識存在對吃喝的同情,這種同情特別存在于手握公權的領導干部心中,吃喝玩樂誰不向往,假如廢除了這吃喝,自己以后也會寸步難行。上級領導來了怎么辦?自己下去怎么辦?更重要的是想升遷時候,要送禮了怎么辦?因而,類似上述涉及“吃喝”的案件,要真正嚴查,起碼在官場意識中是存在很大分歧的。這些分歧,都會冠以:“為公辦事,搞活地方經濟”而堂皇開脫的。目前,就是因為這種意識的存在,以致于每年都要中紀委在春節前下發文件,規定不準單位濫發錢物和公款請客送禮。這種意識的存在,也以致于上級下發的“不準濫發錢物和公款請客送禮”的文件形同虛設!
二是“吃喝不犯法”,致使一些當權者鉆了法律的空子,利用“吃喝”去藏污納垢。改革開放后,不少部門單位都取消了原有限制吃喝的規定,以致個別當權者“吃喝”的貪心不斷膨漲。這些貪心膨漲者的眼睛都很靈,他們發現自己的主管部門和組織部門,都沒有一條對“吃喝”犯規了就撤職的法規制度。如果組織部門或主管部門有個法規或制度規定吃喝的度量,超標了就撤職的話,這些官們也許不會象現在這么放肆。這些貪心膨漲者也知道,我們的刑法還沒有修訂,并沒有增加一條“大吃大喝罪”,要是那一天,刑法真的修訂了,凡是吃喝超出部門規定多少多少,就以大吃大喝罪定論的話。“吃喝”黑洞也就自然消失了,檢察機關在查辦到類似案件時,也不至于再出現上述的尷尬了。
為真正防止“吃喝”黑洞再滋生污穢,建議黨政部門下決心參照一些國外經驗,看看國外是如何限制公款吃喝的?從《世界博覽》中筆者發現,“印度沒有公款吃喝的概念”,印度除了極少部分外事場合會有政府出面宴請外,印度總體上沒有公款吃喝的概念,當官的不能用公款報銷吃喝。還有,“歐洲,媒體對公款盯得很緊”,歐洲政府官員在吃喝方面,公私分明,政府對吃喝監管很嚴格。濫用公款吃喝,一旦被媒體披露就會成為社會大丑聞,不少官員因為濫用公款被媒體披露后而辭職。歐洲人不流行公款吃喝另外一個原因是歐洲文化背景,歐洲人吃飯簡單,中午一份水果或一份沙拉就可以了。另有“日本民間密切監督政府的公款使用”。1994年起,日本各地陸續建立起民間行政觀察員制度,民眾自發成立“全國公民權利代言人會議”,對政府行為進行行之有效的監督,向政府提意見,要求政務、財務公開。因此,日本政府官員不敢隨便公款吃喝。
政府及時真正完善公款管理法規,才能煞住公款“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