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案情]
2005年9月2日,王某到一停車場用自制的工具竊得他人停放于該處的輕便二輪摩托車一輛(該摩托車價值人民幣3000元),隨即駕車離開現場。王某在駕車逃離過程中,因形跡可疑被附近某工貿有限公司員工馬某、張某發現,馬、張二人遂駕駛一輛輕便摩托車進行追捕。王某無奈,棄車逃跑。當馬某、張某追回贓車后,張某先行離開,馬某則發動車輛準備返回。此時,王某又返回棄車現場,對馬某猛踢一腳,致使其連人帶車摔倒。之后,王某準備再次發動車輛駕車逃離現場,因該車無法發動,王某只好又一次棄車逃跑。后王某被民警抓獲。
[分歧意見]
在討論對王某的行為定性時,形成了如下三種觀點:
第一種觀點認為,王某的行為構成一罪,即盜竊罪。理由是王某用自制的工具竊得價值人民幣3000元的輕便摩托車并駕車逃離符合盜竊罪的構成要件,已構成盜竊罪。而他在被追捕過程中無奈棄車,隨后返回棄車現場搶車的行為是盜竊行為的延續,是其盜竊行為內容的一部分。沒有前面的盜竊行為,不可能會實施后面的搶車行為,搶車行為不能脫離之前的盜竊行為而獨立存在,所以王某構成盜竊罪。
第二種觀點認為,王某的行為構成一罪,即搶劫罪,且是由盜竊罪轉化的搶劫罪。理由是王某用自制的工具竊得價值人民幣3000元的輕便摩托車并駕車逃離已符合盜竊罪的構成要件,構成盜竊罪。但是他在被追捕過程中無奈棄車,隨后返回棄車現場搶車的行為,屬于使用暴力轉移贓物的行為,符合刑法關于轉化犯的規定,因此王某的行為應以搶劫罪論處。
第三種觀點認為,王某的行為構成兩罪,即盜竊罪(既遂)和搶劫罪(未遂)。理由是王某用自制的工具竊得價值人民幣3000元的輕便摩托車并駕車逃離已符合盜竊罪的構成要件,已構成盜竊罪。當他在被追捕過程中無奈棄車而逃,意味著盜竊行為和犯意均已結束。之后他重新返回棄車現場,使用暴力強行劫取摩托車,這種行為又符合搶劫罪的構成要件,構成搶劫罪,因無法發動摩托車,屬于搶劫罪未遂。所以王某的行為應以盜竊罪(既遂)和搶劫罪(未遂)兩罪并罰。
[評析意見]
上述三種觀點對于王某盜竊摩托車后棄車的行為構成盜竊罪意見是一致的,爭議的焦點是王某在棄車后重新返回棄車現場并踢倒馬某搶得摩托車如何定性。筆者同意第三種觀點,即王某的行為構成盜竊罪(既遂)和搶劫罪(未遂)兩罪。具體理由如下:
一、王某先后實施的盜竊和搶劫行為是同一行為人實施的兩個獨立的行為
考察一行為是否獨立于其他行為的要素主要包括行為的方式、行為人的主觀心態以及該行為的內容是否被其他行為所涵蓋等。首先,盜竊行為是秘密竊取他人財物的行為,而搶劫是使用暴力強行劫取他人財物的行為,前者不使用暴力,不具有為公開性,后者使用暴力,具有公開性,兩者在行為方式上明顯不同;其次,兩個行為反映了行為人不同內容的主觀心態。盜竊行為反映了行為人希望通過不為人知的秘密手段竊取財物的心態,而搶劫行為反映的則是行為人希望通過暴力抑制財物占有人的反抗從而非法占有財物的心態;第三,本案中王某實施的盜竊和搶劫行為雖然在邏輯上有一定的聯系,但此種聯系在刑法上無意義,兩行為的內容都不能彼此涵蓋另一行為。盡管兩行為存在共同的行為對象,但由于行為對象并不是界定獨立行為的必要因素,所以不能因行為對象相同而否認兩行為之間的獨立性。王某在第一次棄車后,盜竊行為已經結束,而后返回作案現場劫車完全是一個新的行為。
二、后實施的搶劫行為不是先實施的盜竊行為的延續
后行為構成前行為的延續須后行為是前行為的自然延伸,即在前行為的行為背景下,后行為是實現前行為行為目的的合乎前行為發展規律的有效途徑。如盜竊物品后銷贓,行為人竊得物品如目的是換取貨幣,將所竊物品銷售完全是符合該行為目的的發展規律。在本案中,王某后實施的搶劫行為顯然不符合先實施的盜竊行為目的的發展規律,不是盜竊行為的自然延伸。后行為構成前行為的延續還要求兩行為須受同一個行為目的的支配,即必須有同一個行為目的。本案中,雖然王某先后實施的盜竊和搶劫行為的行為目的在內容上都是非法占有摩托車,但由于盜竊行為的行為目的因為受到追捕而不能達到, 已經終結,所以搶劫行為的行為目的必然是新產生的,而不可能與盜竊行為的行為目的具有同一性,二者只是內容相同的兩個行為目的。從這個角度來看,也能得出本案中王某后實施的搶劫行為不是先實施的盜竊行為的延續的結論。
三、王某的行為不符合刑法關于轉化型搶劫的條件
刑法第269條規定,犯盜竊、詐騙、搶奪罪,為窩藏贓物、抗拒抓捕或者毀滅罪證而當場使用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脅的,以搶劫罪論處。根據這條規定,轉化型搶劫有如下幾個條件:第一,前提條件是行為人首先實施了盜竊、詐騙或者搶奪行為之一;第二,目的條件是為窩藏贓物、抗拒抓捕或者毀滅罪證。第三,手段條件是當場使用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脅。
本案中,王某的行為符合上述前提條件是沒有疑問的,但卻不符合目的條件和手段條件。首先,就目的條件而言,王某使用暴力的目的是為了占有摩托車,而非窩藏贓物、抗拒抓捕或毀滅罪證。因為馬某和張某在王某第一次棄車后已經放棄了對王某的抓捕,正準備駕車離開現場,王某已無被抓之虞,其使用暴力的目的不可能是為了抗拒抓捕,而窩藏贓物和毀滅罪證的目的顯然也不可能出現在本案中,所以王某使用暴力的目的只能是為了重新占有摩托車。其次,就手段條件而言,本案中王某雖對馬某使用了暴力,暴力的使用也與盜竊行為時間上聯系緊密,在其盜竊摩托車被追捕被迫棄車后立即重新返回棄車現場的時候,間隔時間很短,但這個暴力卻不是“當場”使用的。的確,這里的“當場”不能呆板地理解為同一地點,它應當涵蓋某個行為自始至終發展的時間和空間兩個方面,應有“當時、現場”的意思,要允許有一定的時空延展,即時間上的連續性和空間上的延伸性。有人從這一點出發,認為王某使用暴力的行為在時間上與先行實施的盜竊行為并無間隔(或者說間隔時間很短,可以忽略),兩行為實施的地點也是重合的,據此主張將王某的行為定性為轉化型搶劫。但筆者要說明的是,“時間上的連續性”必須是依附于先行實施的行為上,且要限制在行為人及被害人各自實施某種故意狀態下的行為終了之時;“空間上的延伸性”也應限制在一種行為或雙方的行為終了前所經過的空間范圍內。換句話說,只有在先行行為未實施終了的情況下,所謂“時間上的連續性”和“空間上的延伸性”才有意義,否則即使時間上無間隔,空間上無轉移,先行行為和后行行為之間也不具有刑法上的轉化關系。縱觀本案,如前所述,王某返回棄車現場使用暴力時盜竊行為已經實施終了,馬某和張某也已經放棄了抓捕,且張某已經先行離開,在這種情況下,王某產生了新的犯罪故意——即將拋棄的摩托車再搶回來,進而對馬某使用暴力。所以說,此后的行為與此前的行為因王某主觀意志的變化及客觀行為的間斷,而不具有“時間上的連續性”和“空間上的延伸性”,王某使用暴力的行為不具有“當場”的特性。 基于上述原因,應當認定王某的行為不符合刑法關于轉化型搶劫的條件。
鑒于以上分析,筆者認為,王某盜竊車輛井在被追趕后棄車,后又重新返回棄車現場踢倒馬某搶得摩托車的行為,構成盜竊罪(既遂)和搶劫罪(未遂)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