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學語文學習諸要素中,閱讀永遠是最重要最基礎的一塊,而強調“獨立閱讀能力”是新課程的一個亮點,《九年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和《高中語文課程標準》都要求學生“具有獨立閱讀的能力”,“發展獨立閱讀能力”,提倡“多角度、有創意的閱讀”,要“注重個性化閱讀”,“學習探究性和創造性閱讀,發展想象能力、思辨能力和批判能力”。
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要么是因教師自身功底所限,缺乏獨立閱讀能力,在教學中缺乏有效的引導,學生的獨立閱讀往往被簡單化為放任學生“想怎么讀就怎么讀”;要么是教師自身惰性,臣服于“教參”,照搬“定論”,缺乏對學生獨立閱讀的有效指導,學生有限的閱讀根本無“獨立”可言,一切為了應試,直奔“考試閱讀”“語段閱讀”,無暇顧及真正的“閱讀”,更顧不上“自主”“獨立”“創造性”。
只要我們不把“獨立閱讀能力”局限于“獨立做閱讀題”,那么,對“獨立閱讀能力”的理解是不必做更多的界定的。獨立閱讀能力的養成,最根本的是大量的閱讀實踐,在對各類文本的閱讀探究中,豐厚底蘊,提高綜合素養。而具體地說,獨立閱讀能力的養成,可有以下四個“凸現”。
一、直面相對,凸現細讀
或盲目地固守“知人論世”,在接觸文本之前,大談作者經歷與時代背景;或片面地理解“接受美學”,對文本淺嘗輒止,卻大談創造性閱讀。閱讀遠離作品本身,是當今師生閱讀的一個通病。
事實上,再復雜的文本也是可以獨立閱讀的,我們大可不必為了讀懂一篇文章而非要先勞神費力地去了解作家的時代背景和思想狀態,即使如被許多人認為不好解的魯迅作品。
閱讀魯迅先生的《祝福》,對于四嬸這一形象,師生頗有誤讀,曾有教師撰文說“四嬸也是一個值得同情的人”,《教師教學用書》上也說她是大戶人家的太太,“頭一次留下祥林嫂是看她能干”,“以后祥林嫂再來,她‘起初還躊躕’,后來倒是真心憐憫祥林嫂,留下她”。
四嬸真的是“真心憐憫祥林嬸”嗎?只要我們直接面對文本,只要我們細讀“四嬸起初還躊躕,待到聽完她自己的話,眼圈就有些紅了。她想了一想,便教拿圓籃和鋪蓋到下房去了”等相關語段,就不難發現“獨立”于《教師教學用書》的看法。
衛老婆子把祥林嫂說得那么可憐,顯然是為了把祥林嫂“推銷”出去,這里,四嬸的“躊躕”可能是對衛老婆子所言之懷疑,當初就是因為她沒有交代祥林嫂是逃出來的才弄得“沸反盈天”的。聽完祥林嫂自己的話,證實祥林嫂的遭遇是真的,“眼圈就有些紅了”,自然是有所觸動,女人的心可能軟一些,祥林嫂“交了好運”又死了丈夫和兒子的故事也實在太悲慘了。但這不能說明,四嬸是真的“憐憫祥林嫂”了。一是“眼圈就有些紅了”后面是一個句號,與后面把她留下來沒有直接聯系,說的是兩件事。如果改成逗號,才是表明心里觸動而留下她。二是這個句號后一句“她想了一想”,值得我們想一想:如果把這一句去掉,且前面句號改成逗號,則表達她的憐憫是毫無疑問的了;但這“想一想”想什么?是想祥林嫂這么苦應該留下她?顯然不是。聯系上文看,她想的應該是找個好女工之難,想的是衛老婆子上面說的“好在她現在已經再沒有什么牽掛”,再也不會有先前的麻煩了,覺得衛老婆子說的“熟門熟路,比生手實在好得多”有道理。可見,她把祥林嫂留下并不是真心憐憫她,還是為了她自己。
從操作上看,細讀就是打開書,直面文本,細細地讀。細讀與我國傳統閱讀中強調揣摩、比勘、品味相通。西方文本批評理論也歷來強調對文本的細讀,即通過細致研究詞的搭配、特殊句式、句群的語氣及特殊的修辭方法的運用等,來細致體味語句的本義、暗示義、聯想義,挖掘其深意。果真能夠做到細讀,其必然是“獨立”的。
2.重視聯系,凸現對讀
一般社會人的閱讀也可能有選擇,有比較,但大體上還是較隨意。而語文學習中的閱讀,既是積累,又是打基礎,有意識地在聯系和比較中閱讀,顯得尤為重要。
葉圣陶先生在《精讀指導舉隅》中說,讀文章“不用旁的文章來比勘、印證,就難免化不開,難免知其一不知其二”。讀毛澤東的《沁園春·長沙》,就文本釋文本,每每覺得有些單調。讀出來的東西雖然是正確的,卻往往是他人“給”的,是定論,缺少親身探索的體驗。據中南海毛澤東圖書管理員統計,毛澤東生前認真批注、圈畫過的詩詞總計在1590首以上,一般性地翻閱、欣賞的至少有2000首,憑記憶手書的有117首。宋詞中的“沁園春”詞篇目并不多,毛澤東喜用此調,當對此有過探求。宋人“沁園春”詞作中,劉過有“問自古英雄安在哉”(《沁園春·盧蒲江席上,時有新第宗室》),“圖畫里,崢嶸樓觀開”“須晴去,訪稼稈未晚”(《沁園春·寄辛承旨》),劉克莊有“當年目視云霄,誰信道,凄涼今折腰”“悵燕然未勒,南歸劃草草”(《沁園春·答九華葉賢良》)“使李將軍遇高皇帝,萬戶侯何足道哉”(《沁園春·夢孚若》,辛棄疾有“秋江上,看驚弦雁避,駭浪船回”(《沁園春·帶湖新居將成》),這些詞中的“英雄”“崢嶸”“須晴去”“折腰”“悵”“萬戶侯”“看”“秋江”“駭浪船回”等,在毛澤東的《沁園春·長沙》《沁園春·雪》中均有出現。學習課文中毛澤東的詞,把蘇軾《沁園春·赴密州早行馬上寄子由》和劉克莊的《沁園春·夢孚若》拿來對讀,力求“從形象描述看情感基調”“從回首情結看胸懷境界”“從傾吐對象看藝術感染”,可以讀出比以往更多的東西。
3.勇于挑戰,凸現重讀
挑戰教參,挑戰權威,挑戰自我,讀出自己的新見,這是獨立閱讀的一個重要方面。
“文章由日常生活小事引出重大問題”,“北洋政府時代生活中一件大家都曾遇到的小事”,這是教材練習和教參對《燈下漫筆》開頭的解讀。
鈔票貶值,真的是“小事”嗎?
首先魯迅說的“鈔票貶值”實際上就是大事,我們不能忽略了第二段開頭的兩句:“就是袁世凱想做皇帝的那一年,蔡松坡先生溜出北京,到云南起義。這邊所受的影響之一,是中國和交通銀行的停止兌現。”這似乎“順便帶出”的,才是前三段所述事件的核心與關鍵。換言之,文章開頭敘述的首先是“袁世凱想做皇帝”這件大事,鈔票貶值只是給中國百姓帶來的許多災難性影響之一,而這一影響與其他影響一樣正如第一段末句所云,無疑給中國的百姓“一個不小的打擊”。因此,即使是就“鈔票貶值”這事本身而言,也是一個大事件。其次,事情的大小往往并不取決于事件本身,而更多地取決于事件對人們內心的震撼,或者說取決于人們對事件的感受、承受程度。在魯迅先生對“鈔票貶值”的敘述中,把著重點放在人們對于這一事件的心理感受上:先是相信國家銀行而“樂意收受”,到“停止兌現”的“不甘心”與“恐慌”,使我們一下子聯想到《林家鋪子》中林老板逃走后在他店里存了錢的人們呼天搶地的情景。就是到打折兌換后“非常高興”與“更非常高興”,本該是輕松一些了,但同樣是裝在袋子里的沉重的銀子,當初覺得“累墜”,現在“墜在懷中,似乎這就是我的性命的斤兩”,可見,這件事給“我”,給其他人幾乎是不能承受的“性命交關”之重。如果說這還不是日常生活中的大事,什么樣的事才是大事呢?另外,從作者看似無意的類比中,也可以看出事件之大。作者把自己的感受與“俄國革命”這件事對人的影響聯系起來,讓人覺出“鈔票貶值”這一金融事件的背后是一件大大的政治事件,而正是這樣的政治事件,使得中國的老百姓一忽兒做奴隸,一忽兒連奴隸也做不穩。
4.真正下水,凸現“寫讀”
許多時候,語文教師只是捧著“教參”,向學生傳達別人對作品的讀解,而學生一直在岸上聽講,沒有真正下水。要真正深入到文本中,除了用眼睛看、用心思考外,還須有可操作的行為——寫。在這方面,古代學人為我們提供了諸如圈點、批注等大量可資借鑒的經驗。從當今語文教師的特點與要求出發,筆者以為應該把“寫”作為“讀”的重要方式,把“寫”貫穿到“讀”的過程中,以“寫”促讀,更由“寫”提升“讀”的自主水平與能力層次。筆者姑且稱之為“寫讀”。
比如讀戴望舒的《雨巷》,原本總以為比較單純,無非是了解一下作者所處的時代背景和當時的心境。但是,深入自讀,邊讀邊記下自己的想法,并整理成文,“寫”的過程中還會發現不少東西。在一個“悠長悠長”的巷子里,“悠長”只是一種感覺,因其“窄”而更顯其“長”,當然也因“愁”之多而顯得“長”。“我”希望逢著的姑娘也是“憂愁”的,也是“哀怨又彷徨”的,反復強調,“像我一樣,像我一樣地”,這實際上是對“她”的要求,是對“知己”“知音”的召喚,希望有一個有著這樣美好內涵的人,有“我”相似的經歷,因而有相似的感受,能夠肩并肩地走在一起,哪怕只是同病相憐。期待的這樣的姑娘終于出現了,她如“我”希望的“凄婉、迷惘”。她“靜默地走近、走近”,這時,“我”該是多么激動啊!接下來,應該是面對面,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可是雖然她如“我”一般的“愁怨”,連眼光也在“太息”。可是她的一切都不是指向“我”的,她只是一個“過客”,一個和我擦肩而過的路人。沒有故友相逢的驚訝,沒有一見如故或者一見鐘情的奇跡:“我”的心這時是向她開放的,但她的心如鄭愁予《錯誤》所寫,“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戶緊掩”。相逢成了一個美麗的錯誤!結果,這又如艾略特所言,“世界就這樣終結,一個嘆息,沒有響聲”。人與人交往,還沒有開始,就這樣終結。沒有對視,沒有交流,或許“我”缺少勇氣,缺少熱情。“我”只知道自己憂愁,只知道自己希望“知己”,但不知道自己只會彷徨,早已失去了(或許根本就沒有擁有過)傾訴與溝通的能力。“我”是一個自知者,“我”又是一個不自知的人;不自知就決定了“我”難以知人。“我”難以知人,人難以知“我”,悲劇就無法避免。同病不相憐,相逢不易,相知更難,這不是人生的苦況嗎?
寫讀,實際上是細讀、對讀、重讀的深入。從表面上看,寫,只是對讀的成果的記錄,事實上,寫的過程,更是發現的過程,提升的過程。
[作者通聯:浙江桐鄉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