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評價中國舊社會的傳統女性為“小女人”,她們柔弱而又感情豐富,受特定的社會文化的濡養,被倫理、禮教束縛,在愛情婚姻上,她們是可憐的,她們執意追求平等的地位與自由的感情,而結局往往是血淚零如雨,要么是情感被扭曲,要么是生命遭扼殺。于是乎,粱山泊與祝英臺成為封建愛情的絕唱,劉蘭芝與焦仲卿成就了愛情的悲壯;于是難免有了“問世間情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許”的喟嘆。正因為這樣,我們不能忽視在文學領域中,有這樣一個可歌可泣的群體:她們為了自己的純真愛情不屈于權勢,不對負心人委曲求全,而是以獨立而堅強來書寫自己感情史上“忠”與“烈”。在我們高中教材中如先秦時期詩歌中《氓》的女主人公與現代戲劇《雷雨》中的侍萍,她們的那份真、善、美為女子的愛情文化共同奏出了饒有韻味的強音。
暖雨晴風,已覺春心動
作品《氓》,氓的愛情攻勢里沒有那繁復的說媒,沒有那車來人往的排場,只是以“抱布貿絲”為名來“謀我”,理由正當又是別有用意,情由此而露,這在我們現在看來是蹩腳的。可在那個時代講究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而在古風淳樸的世俗中,此舉自然是要有膽力,又充溢熱情的,也無怪乎“我”心甘情愿地成為其愛情劇的女主角,“送子涉淇”,并共定終身“秋以為期”。氓終是討得心上人的歡心,而“我”又何嘗不是懷著何等的感動對未來的家庭生活翹首啊。而《雷雨》中魯侍萍所處的時代,封建禮制充斥著社會的角角落落,而且它統治著所有的倫理與道德。受過西方自由思想熏陶的周樸園心懷平等思想,與侍女侍萍真誠交往,他深切地感受到了與自己地位懸殊的女子的美,那么純真,那么體貼。在有濃郁封建思想的家庭里,我們不難想象,當時周樸園頭腦中的自由思想與家庭觀念是何等的不容不合,而侍萍的水中芙蓉的清新與純真熨貼了他焦灼苦悶的內心。當然,初涉世事的侍萍,被周家公子那份真摯的深情感動著,在兩情相悅中,帶著對未來的一份美好憧憬,傾心于周樸園。對周家他那份財勢并不念想。
化作春江皆是淚,流不盡許多愁
愛情是流動的物質,真實卻并不凝固,更不會完全按初始狀態延續。——特別是愛情雙方在社會地位差距非微時。在《氓》與《雷雨》中,兩位愛情的女主角都用心與力去呵護著感情平鋪而前,那畢竟是心中最珍貴的感情啊!于是,一個操持家務,為家振興而任勞任怨,“夙興夜寐,靡有朝矣”,功夫沒費,辛勞有了預期回報,“言既遂矣”。然而,負心漢不僅絲毫沒有感恩,反而粗暴以對,可憐可嘆。而另一個是敗壞風俗,私定終身,為周樸園生下兒子。在當時社會中,這種無心念及其他的做法,無異于就是把自己一生一世的幸福與寄托,孤注一擲。可善無善果,為了與一個門當戶對的富家小姐結婚,周樸園殘忍地把產后才三天的侍萍趕出家門,死活不管。當時在他心里,已全然沒有了真情,而侍萍對愛情所有向往也無情地被扯碎。她的世界全暗了,心里萬念俱灰。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最終選擇投河自盡,表達內心對愛情被唾棄的無奈與悲憤,試想置一切不顧追求的,在頃刻間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支離破碎,對一個弱女子而言是徹底的絕望!在沒有平等人權的時代,愛情是永遠沒有公平與合情而言,而受傷的一方又無庸置疑當屬于弱者。誠然,愛情悲劇永遠不會停演,但人都不愿由無罪的弱者來背負所有的痛。我們不禁為這兩位善良美麗的女性而鳴不平。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雖然,強者可以橫行一時,而有一點不可否認:弱者也有弱者的覺醒,覺醒就意味著不甘淪落,意味著獨立。《氓》中女主人公,在丈夫背信棄義、親人冷眼之時,認識到了自己的孤立無助,也獨自傷懷過,“躬自悼矣”。然而,她沒有為保全所謂的聲名一味地屈身慘境,“及爾偕老,老使我怨”。而是用絕決的號角奏響抗爭的最強音,“淇則有岸,隰則有畔”:永遠離開這個傷心地,脫離這個無情義之夫。這要怎樣的勇氣與膽量,這種行為在當時世風中也就不能不說是叛逆!無論日后如何,在當時男女不平等的社會里,敢于向男尊女卑的觀念發出沖擊的又有幾人呢?而在《雷雨》中,經過30年后,曾經被逼上絕路的侍萍,當懷著復雜心情覺察到周樸園所有的懷念是虛偽時,終于向“我的話就是法律”的周樸園,刺出有力的一劍,它把周樸園的所謂重情義的面目撕開。在內心純真的侍萍那里,只有一個“情”字,愛情,親情,人情,而她面對一個沒有情義沒有道德的小人,自然也就不可能像周樸園說的那樣“性情好像沒有大改”了,故而在周樸園想用錢來“贖罪”時,侍萍毫不猶豫地接過支票,又把它撕了。它沒有拒絕這支票,卻拒絕給沒有真情的人心安理得的借口,這就是反抗,徹底的反抗,雖然沒有撼其社會地位,卻也至少讓他切身體會到金錢萬能的一次失敗。在此沖突中,周樸園的對手僅是一個社會地位最下等的人,卻有最高尚品質的下等人。而這次落敗,在他一生中可說是沒有“意想”到的。這是侍萍在善良被凌辱、愛情被欺騙而所作的回應,她的回應是毫無保留的,她對周樸園不抱任何幻想。
曹雪芹的《紅樓夢》所推崇愛情高境界是彼此在精神上能產生共鳴。“風住塵香花已盡”,當愛情的一方背叛了維系雙方的信約,褻瀆了圣潔的愛情,那么愛情必然是走向終結。而受害的一方雖然在情感上必落得“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的悲慘境地。但是他們在內心上都會厭惡對方,甚而仇視對方。在采用的方式上,要么低聲下氣,曲意茍全;要么堅強直視,徹底決裂。而在愛情悲劇中的《氓》與《雷雨》的兩位女主人公能影響、昭示無數人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她們都選擇了第二種處理方式,她們屬于精神上永遠不屈服的頑強者。唯如此,讀來永遠是那樣的蕩氣回腸。
[作者通聯:浙江寧波鄭州咸祥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