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學貸款遭遇“嫌貧愛富”

今年7月，在教育部召開的第16次新聞發布會上。相關領導對助學貸款實施情況和各高校實施貸款情況排名進行公布，同時根據教育部出臺的《關于進一步完善國家助學貸款工作的若干意見》對助學貸款新政策進行解讀，如貸款學生在校期間的貸款利息全部由財政補貼，延長還款期限從畢業4年到6年等。

為使每一位貧困學子都能上大學，新機制運行，全國助學熱線開通，確保各高校的“綠色通道”暢通……這意味著，國家助學貸款即將發放，一批批貧困學子即將獲得“及時雨”而繼續學業。

然而，幾多欣喜的背后，伴隨而來的消息卻讓人無法輕松：北京市建設銀行昌平分行將中國石油大學23名未還助學貸款的學生告上法庭，銀行要求解除雙方借款合同，并要求學生歸還所借款項的本金和利息；廣東某銀行辦理助學貸款“嫌貧愛富”，某高校特困學生3年未申請上一筆助學貸款……一些深層次的疑問若隱若現。

助學貸款。真的能夠“澆灌干旱之地”嗎?

有情的愛心與無情的市場

林清(化名)是云南大學的一名學生，他在電話里告訴記者：“2002年，我申請了一銀行的助學貸款，四年貸款金額為18000元。第一筆貸款下來是在2002年，就是快要過農歷年的時候。第二筆、第三筆發得也比較及時，但是第四筆，發下來以后，我們就畢業了。領了錢后我們就簽還款承諾書，到現在我一直沒有弄明白，這到底是助學貸款還是一筆離校金?在讀書的四年時間里，貸款是由國家貼息，但銀行正式計息從2006年8月份開始。所以我一直不明白國家給我們貼息四年的說法從何而來。其他的不重要，真正的問題在于貸款利息。我想，昆明的發展水平應該很高吧。想當年，越南總理來參加GMS會議的時候，看著昆明的平房，大聲地喊道：昆明實在是太繁華了!這一喊，還真喊出事來了，比如，中國工商銀行還當了真，覺得昆明繁華了，貸款利息當然也要水漲船高了，利息要提一下，這一提不要緊，我們助學貸款的年利率就提到了6．2％，賬倒好算了，四年還清，一個月490元。可是，昆明發達，我們的工資不發達呀!我畢業后工資只有1000多元。減去租房吃飯的費用所剩無幾。我們已經離開學校，學校對我們的事情了解少了，考慮更多的還是學校的聲譽，下懸賞令，只要在今年7月31日之前還清貸款的可以免息，并有700元的獎勵。還款期限是4年，未來4年，除了還款，我還有很多外在的壓力，真不知道生活該怎么過?”

廣東某高校學生小云(化名)，結合自己申請助學貸款的經驗告訴記者，越窮的學生越難獲得助學貸款，要想申請到助學貸款在填寫資料時就不能把家里寫得太窮。從小云的老師孫老師那我了解到，她是該校一位特困生，從小患有慢性病，家中經濟拮據，讀書的錢都是借的。他申請貸款時如實填寫了自己的情況，到現在快三年了，他的貸款申請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孫老師說，因為銀行考慮還款風險問題，一般不愿意貸給那些家庭條件特差，基本沒有什么還款能力的學生，越是這樣，這些學生上學越困難。后來為了幫助她們上學，孫老師只好勸學生在填寫家庭情況時可以適當隱瞞一些。

河北省某高校學生孫麗(化名)，現讀研究生二年級。家在偏僻農村，父母年事已高，家中除了種地，基本無任何外來收入，妹妹在沈陽某高校讀大二?！皬奈?001年上大學開始，助學貸款就與我無緣，一開始沒有綠色通道，家里到處借錢給湊足了學費，來學校后，助學貸款的影兒也沒有見到過，每到了申請助學貸款的時間，老師就會私底下找到相關的學生偷偷辦理。那些學生有些是學校老師的孩子，有些是老師喜歡的學生，大部分家庭條件都沒有那么差。一開始我還關心，后來干脆我也不在意了。為了上學，我只能通過學習爭取獎學金?，F在妹妹也在上大學，我們對助學貸款問都沒有問，不想自尋煩惱，沒有學費，只能拖欠。”

從申請不到助學貸款，到申請上助學貸款后無能力還貸，助學貸款體制的不完善將學生和銀行推到風口浪尖。能夠申請到助學貸款的林清，得以繼續學業，本是一件讓人欣喜的事情，在很多人看來她是幸運的。殊不知，畢業后的她要承擔更加沉重的壓力，幾乎掙扎在生存的邊緣。如果不堪忍受重負，她就得失信于銀行，這樣就將導致銀行的“嫌貧愛富”，繼而就出現真正貧困學生申請不上助學貸款，將產生小云的悲哀；如果她不想背上失去誠信的“黑鍋”，只能拼了命掙錢，生存的壓力將會越來越大。在這種狀況一，越來越多的學生產生了孫麗的做法，不想選擇助學貸款，寧可拖欠。正如大家所說的，助學貸款在某些方面體現了國家對貧困學子的愛心的同時，也凸顯了市場和社會機制的無情。

不讓一個貧困學生失學?

今年7月，教育部在第16次新聞發布會上公布，自1999年試行，2000年正式實施的國家助學貸款政策已經開展了7年，7年來，全國申請貸款累計總人數395．2萬人，銀行審批人數240．5萬人；申請貸款累計總金額305．6億元，銀行審批金額201．4億元。

另據相關數據，2005年底，在全國應開辦國家助學貸款的1714所普通高校中，還有248所地方高校，主要是地、市所屬高校的國家助學貸款工作尚未啟動。在已貸款的206．8萬學生中，有20％的學生存在違約情況。今年7月，相關媒體記者針對近400名貸款學生開展了關于誠信貸款問題的問卷調查。結果顯示，90％貸款學生是講誠信的，學生貸款違約的原因來自很多方面。

在發布會上，相關領導表示，國家助學貸款，這項凝聚中央領導心血、傾注各地各高校各部門汗水、牽動千家萬戶神經的制度，已經成為資助高校貧困家庭學生的最主要措施之一。如何讓這項利國利民的政策家喻戶曉，成為教育部有關領導最惦記的事情。他們對國家助學貸款實施情況和高校實施貸款情況排名進行了公布。會上，相關領導還針對教育部、財政部、中國人民銀行、銀監會等四部門在新近下發的《關于進一步完善國家助學貸款工作的若干意見》，對國家助學貸款新機制的新特點進行了解讀，細說貸款政策、實施機制、風險防范、組織領導等四個方面的重大調整。如將還款期限從4年延長至6年，由國家承擔學生上學期間的貸款利息等等。

觀察人士指出，這樣的調整，是朝著有利于貧困大學生的方向邁進了一步?？梢钥吹剑饲爸鷮W貸款頻頻出現違約現象，雖然與誠信等因素有關，但是更重要的是，助學貸款還款期限太短了。貧困大學生剛畢業就要他們4年之內還款，但4年之內，也許他們還在為工作而奔波，為生計而奮斗，也許他們養活自己都成為問題。古人云：倉廩實而知禮節，這樣的生存狀態下，貧困大學生們以何來樹立自己的誠信。

現在助學貸款還款期限變為6年了。6年，時間似乎寬裕了一些，但是，6年期限是否符合大部分貧困大學生的還款能力實際呢?要知道，大學畢業后5年左右，正是一個畢業生培養起自主經濟能力的關鍵時期，這5年左右的時間里，他們經濟實力是很薄弱的。

讓我們算一筆賬。有機構調查，當前普通大學畢業生的期望月薪是1200～1500元。以最低生活水平計算，一個畢業生的租房費用不少于300元，一個月的基本生活費是400元，而他既然是貧困生，對父母也有貼補的義務，這部分錢就算每月100元，三部分加起來共計800元。此外再加上衣服鞋帽、通信交通、社會交際等需要的費用，1000多元的工資將所剩無幾。而且大學生畢業時，正處于談婚論嫁的黃金時期，這又需要一筆不菲的開支。這樣七七八八地累積起來，貧困生們還有多少經濟能力去支付他們所欠的貸款?

截至發稿，記者又獲悉，教育部學生資助管理中心將于8月15日到9月15日全國要開通熱線電話，并會同有關部門將組成檢查組，抽查部分地方和學校，看看這方面的情況。

可以看出，為了“讓每個貧困學子順利入學”的目標，教育部等相關領導部門一直在改進政策。不過，助學貸款政策的關鍵在還貸，不讓一名貧困學子失學，如何保證學生及時還貸呢?

銀行：“我們不是助學貸款的獲利者”

2005年12月，由于未按合同約定歸還來自銀行的國家助學貸款，中國石油大學北京校區的23名本科畢業生被中國建設銀行北京昌平支行告上了法庭。銀行要求解除雙方借款合同，并要求學生歸還所借款項的本金和利息。之后，很多學生及時歸還了貸款。但今年5月，該?；裟?、季某兩名學生由于未還貸款，又被北京昌平法院進行了缺席宣判，判令其立即返還助學貸款。

某銀行從事助學貸款發放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個別不還助學貸款的學生抱有僥幸心理，認為銀行會不了了之。但銀行最終會選擇通過訴訟來解決。

“對于拖欠助學貸款的違約學生，北京銀行一般情況下會到法院起訴該學生?！北本┿y行行長嚴曉燕日前在一次新聞發布會上說，北京銀行已有過多起針對還貸違約學生的訴訟，銀行都勝訴了。如北京市首例國家助學貸款糾紛案，就是畢業干首都醫科大學的魏某由于未能按期償還助學貸款，而且去年7月被北京銀行右安門支行告上法庭的。2004年，國家助學貸款突然被銀行大面積停貸，銀行的理由是學生違約率太高，導致貸款風險增大。根據中引人民銀行的文件，如果違約率達到20％，銀行有權停止貸款。

有必要探究銀行在助學貸款上消極的原因。為補償經辦銀行的風險，新政策規定將按照高校當年貸款發生額的一定比例，由財政和高校各出資50％，建立“國家助學貸款風險補償專項基金”。而這項政策出臺后，一些地方投標銀行給出的風險補償比例高達15％以上。據了解，政策規定不管違約率到底有多高，風險補償金一旦定下來，都會全額撥付給銀行。

農業銀行貴州省分行的一個內部調查材料表明，截至2005年8月，全省農行系統發放的助學貸款中，違約率僅為0．68％。就算在農行貸款的大多數學生還未進入還款期，這一數據要比實際違約率小，也不會偏離到超過20％。

實際上，就目前國家助學貸款的利率水平，以及每筆貸款財政4年全額貼息，加上穩定的數額不菲的風險補償金，再有該項貸款稅收方面的優惠，銀行不可能無利可圖，更不可能虧本。貴州省國家助學貸款辦公室主任周憶江說，在國家充分保障銀行利益的前提下，銀行不積極的原因讓人實在難以理解。

對此，一位熟知金融業的企業家指出，一些銀行更熱衷于放出風險更大的動輒上億元的大額貸款，看中的是貸款過程中的利益，而像助學貸款這樣面對學生的小額信用貸款，沒有辦法提供這樣的收益，因此銀行的積極性不高也是在意料之中。

就此問題咨詢某銀行負責助學貸款的工作人員時，他告訴記者，在助學貸款這項事務中，他們也感覺很委屈，貸出去的歉收不回來，他們自身的待遇都受影響，“我們不是助學貸款的獲利者”。

美國的助學貸款制度

相關數據顯示，至少22％的美國人(絕對數達6000多萬人)仍在償還他們在上大學期間借的國家助學貸款。美國的助學貸款制度之所以比較成功，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承擔貸款風險的是政府，而不是銀行。

美國最重要的助學貸款有兩種：一種叫做“帕金斯貸學金”。這種貸學金直接來自政府，而不是銀行。學校拿到政府發放的資金后，貸款給家庭經濟狀況困難的學生。學生在校期間，政府支付利息，利率為5％。一個本科生總共可以借1．5萬美元，研究生可以借5萬美元。學生畢業9個月后開始還款，還款期限一般為10年。

另一種叫做“斯坦福貸學金”，這是美國目前最盛行的國家助學貸款?！八固垢ＹJ學金”分兩種形式：一種形式是資金直接來自政府，政府承擔風險；另一種形式是由銀行或其他金融機構提供貸款，由州政府進行擔保，聯邦政府進行再擔保。如果學生違約沒有歸還貸款，或者由于死亡、疾病等原因無法還貸，州政府和聯邦政府將向銀行賠付95％的拖欠貸款。學生畢業后，可以每月還固定的數額；也可以開始還得比較少，然后逐漸增加；還可以根據個人的收入增減，采取靈活的浮動還款方式等。凡是拖欠貸款的人，銀行則會把拖欠者的賬戶轉給專門的追款機構，這對銀行來說是一顆定心丸。“斯坦福貸學金”的利率上限是8．25％，具體的利率都在每年7月1日根據當年中央銀行的基礎利率進行調整。“斯坦福貸學金”的利率目前非常低，2004～2005年的利率是在校期間2．77％，畢業后3．57％。一個本科生最多可以借4．6萬美元，一個研究生可借15．85萬美元。學生從學校畢業6個月后開始還款，還款期限一般為10年，最長可以延長到50年。在取得“斯坦福貸學金”的學生中，家庭經濟狀況困難的學生還能得到政府的利息補貼，自己不用支付大學期間的貸款利息。

由此可見，在美國的助學貸款中，政府和學生是主角，銀行是配角。銀行經營學生貸款，風險很小，卻能有所贏利，所以，這是一個“三贏”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