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英國作家福斯特在他的代表作《印度之行》中,以英國人為代表的西方世界和印度人為代表的東方世界的交往為載體,透過主要人物之間的交往,折射出東西方“聯結”的過程是漫長的,不同民族的融合是艱難的。
[關鍵詞]福斯特;印度之行;東西方;聯結
[中圖分類號]1561.0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6)09-0123-02
引言
《印度之行》是英國作家愛德華·摩根·福斯特佴.M.Forster)一生中創作的最后一部小說,也是其五部小說中最成功的一部。它“不僅是我們這個時代的重要文獻,也是一部不同凡響的文學作品。”英國著名文學評論家約翰,塞耶·馬丁在《論印度之行》中評價說:“這部作品已成為現代文學的經典作品……因為小說寫的是人類企圖在我們這個混亂和繁雜的世界上找到一種人類之間的秩序和一個穩固而有永久意義的基礎。”小說主要講述了兩位女旅行家——慈愛、虔誠的天主教徒穆爾夫人與涉世未深、誠實坦率的阿德拉·奎斯特小姐在印度的經歷。兩個人抱著她們所生活的世界是可以理解的信念從英國來到印度昌德拉普爾市。在那里,她們遇到了熱情好客的印度人阿齊茲醫生,虔誠的印度教徒戈得搏爾教授和熱情慷慨的印度國立學校校長英國人菲爾丁先生,并卷入一系列復雜的關系之中。
《印度之行》書名取自美國著名詩人惠特曼發表于1871年的同名詩作。在詩中,詩人贊美現代科學技術迅速發展使人們不僅可以“向印度航行”,而且可以向更遠的地方航行,把古老的東方與現代的西方連接在—起,消除人與人之間的隔閡與分離。當然這只是—種距離上和空間上的聯結。在書中,福斯特則再次探索了實現東西方“聯結的道路”,揭示了東西方聯結的艱難過程,及阻礙東西方聯結的諸項因素。
一、東西方聯結的艱難過程
東西方能否跨越種族、民族、文化的鴻溝建立起和諧的人際關系,即印度人是否有可能和英國人交朋友,這是英國人和印度人相互關系的焦點,貫穿小說的始終。這—主題通過阿齊茲與穆爾夫人、阿德拉及菲爾丁之間的關系及情節的發展而展現。
在交往之初,雙方都抱著聯結的美好愿望和寬容的心態接納對方:因此當阿齊茲與穆爾夫人在清真寺相遇時,穆爾夫人的寬厚仁慈和她對印度人及印度宗教的理解與尊重,使阿齊茲深受感動:阿德拉在菲爾丁的茶會上初遇阿齊茲時,就“很喜歡阿齊茲,她相信認識他之后,他一定會為她打開這個神秘國家的大門。”說中“聯結”意識最強的菲爾丁“相信未來的世界一定屬于這樣的人們:他們盡一切努力來促進人們相互接觸,相互影響,并且通過友好相待和文化與智力方面的幫助,使這種接觸和影響達到人類理想的境界!”“在他們第一次相會時,他對阿齊茲格外喜歡,并希望他們的友誼得到發。”東西方“聯結”的萌芽正在升起。但是游覽馬拉巴山洞之后,東西方之間的“聯結”卻變得艱難起來。阿德拉因幻覺指控阿齊茲企圖對她施暴,導致了阿齊茲的被捕。盡管網德拉在法庭上當眾撤訴,但她對阿齊茲,或者說對印度人并沒有真正的感情。穆爾夫人雖然認為網齊茲是無辜的,卻拒絕出庭作證,讓兒子送她回國;庭審中,菲爾TX寸敵對雙方的那份忠誠,在阿齊茲心中播下了猜疑的種子,使他們的友誼瀕臨毀滅。。直至兩年后,阿齊茲依然不能原諒菲爾丁。他們之間的交往反映的不僅是他們之間的關系,而是東西方文化交匯碰撞時,彼此吸引而又相互沖突的本質,更是人類‘聯結’進程的很難體現。
故事的許多情節也體現了東西方“聯結”的艱難。英印雙方為了消除彼此之間的隔閡曾做出了各種嘗試和努力。第一次是由英國官方組織的“聯誼會”:會上英國人和印度人之間相互排斥、隔離的場面強化了人類群體互不相容的感覺。雙方的敵意和缺少溝通使這一次“聯結”以失敗告終——英國人與印度人之間的鴻溝進一步加深。在菲爾丁家舉辦的私人茶會是“聯結”東西方的第二次嘗試。這次聚會雖然規模較小,但是參加者都真誠地渴望溝通與交流,茶會洋溢著寬容和溫情。然而,阿齊茲和菲爾丁之間因為話題興趣不同而造成的小誤會,加之戈得博爾那首神秘的宗教歌曲,都給這次聯結抹上了一絲陰影。后來治安法官朗尼的貿然闖入更是徹底地打斷了這次短暫的“聯結”。馬拉巴探險是彌合東西方鴻溝的第三次、也是最為艱辛的一次努力,因為活動的組織者阿齊茲是在向“竭力使人們長期處于各自分割狀態”的印度之魂提出了挑戰。那出人意料的災難性結局無疑是一場人類聯結失敗的悲劇:馬拉巴山和那里的山洞群給阿德拉和穆爾夫人帶來了極其惡劣的影響,瞬間摧毀了她們對人類友情的信念。至此,雙方為實現相互聯結而作的一切努力均以失敗告終。
從《印度之行》中可以看到,東西方有著不同文化的人們在交往之初都有非常強烈的‘聯結”愿望及竭力去理解對方的強烈“意識”,雙方為消除相互之間的隔閡也都做出了各種努力:但是,東西方“聯結”的過程卻充滿了曲折和艱辛,東西方‘聯結’之路障礙重重。
二、東西方聯結失敗的原因
為什么英印雙方懷著美好的“聯結”愿望,為此也付出了艱辛的努力,最后卻以失敗結束呢?其中最大的障礙是西方文明載體的英國人根深蒂固的民族優越感和種族主義思想。
阿德拉初來印度時對印度充滿興趣,聲稱要“看真正的印度”,但她卻不愿接觸印度人,除了仆人外幾乎沒有同其他印度人說過話。她的意識深處將印度視若異己。不僅如此,她的種族觀念在馬拉巴山洞事件中也表現出來。她在山洞中的恐懼、煩惱和失望都與她想象中的“印度”相聯系,繼而與“代表印度的人”阿齊茲聯系。連較少種族偏見、崇尚人與人之間平等交流的菲爾丁也不例外。他對印度和印度人的看法時常帶有種族排他性的烙印;在潛意識里他看不起印度人,認為他們落后、膽怯,缺乏個性,感嘆印度人總是做—些令人失望的事,認為印度人有時令人無法忍受,并認為印度是—個不開化的國家。
英國人意識中的民族優越感也在其他人物身上體現出來。當馬拉巴山洞事件發生后,幾乎所有的英國人都認為這是有預謀的罪惡,無法容忍,主張嚴懲阿齊茲,甚至有人建議動用軍隊鎮壓法庭外群情激憤的印度民眾。英國殖民者不僅拒絕與印度人交往,而且對新來的英國人進行殖民意識的同化。任何拒絕被他們“貼上標簽的”人都被視為是“叛國者”,甚至連朗尼本人也不得不承認,在印度的英國人很怪。
從交往的角度說,他們只管對印度人發號施令,而拒絕與印度人平等溝通。《印度之行》中的英國人認為自己的文化是最優越的。可以說,他們在文化上是歐洲中心主義者。他們對待印度的態度,無論在政治上還是在文化上,只是征服和利用。近百年來,西方文化一直處于強勢地位,致使不少西方人不了解,也不愿意了解其他民族的文明。他們不僅用自己的政治經濟模式來“規范”其他民族和國家,而且憑借自己的強勢經濟和先進傳媒,使其文化也獲得強勢地位,并通過文化霸權的擴張,輸出自己的價值觀念、思維方式和生活方式。處于劣勢地位的東方國家的民族文化,在與西方文化的交流中就呈現出極大的不平等性。因此,不同文化的“遭遇”或“接觸”并不等于就有了文化的“交往”。因為“交往”必須以彼此的平等和尊重為基礎,沒有平等和對彼此的尊重,“交往”就失去了它本身的含義。交往中的不平等性和對對方文化的不尊重,是東西方文化交流中難以逾越的鴻溝。
差異還表現在東西方不同的宗教信仰上,以及由此導致的信念上的迷失和精神上的困惑。虔誠的基督徒穆爾夫人秉著博愛的精神對待周圍的一切,她時常感到來自上帝、天空或天體的神秘力量。她相信世界有一個統一的主宰,是一個整體。月亮、人類、星體、天空和諧一體的感覺讓她的靈魂得到真正的安寧,可是,越走近印度,她就越覺得別扭。她不能適應印度的混亂。她所接受的傳統是理性的,這種理性把事物區分為清晰的兩極,不是肯定就是否定,不是善就是惡:而印度教徒戈德博爾則表達了完全不同的思維方式:沒有善與惡,惡是一切人做的,替也是,在場就是不在場,不在場就是在場。這種“混合”和“模糊”,使穆爾夫人陷入前所未有的迷亂。使她先前那種祟尚基督的樂觀主義精神崩潰了,迫使她拒絕她的兩個神圣的價值觀念:精神的絕對存在及人與人之間的愛的觀念。基督教的信條依賴于對神的顯現的搜尋,如耶穌復活的預言,就要求一個真正的有形的重新精力充沛的基督。而印度教,強調神的缺席并且只在無形的物質中尋找非凡的東西即超越物質世界的東西。穆爾夫人不能接受神的缺失就意味著出現,因此,當她步人馬拉巴山洞看不見影子也看不見自己時,她開始看不見上帝了。對穆爾夫人來說,回聲似乎是婆羅門哲學精神的一種回響。這無意識的原始精神摧毀了穆爾夫人的生活信念,使她一直信奉的基督教文化精神、西方文明的價值觀念蕩然無存”,她陷入極度的精神困惑中。
福斯特在《印度之行》中大量運用象征的手法,其中馬拉巴山洞及其回聲被賦予重要的意象,暗示作品關注的主題——東西方“聯結,”的艱難性:遠近聞名的馬拉巴只是一處未經雕飾的原始洞穴群,它既是人類必須面對但又無法了解的宇宙的象征,也是真正的印度的象征,印度民族文化的象征。走進山洞便意味著深入到印度文化中心,英國人的價值觀念、道德準則將在兩種文化的撞擊中產生裂變。山洞還象征著獨立封閉的文化區域或文化圈。它既保護了自身文化的獨立性和完整性;同時也障礙或隔絕了與其它文化的溝通和交流。“回聲”作為小說的中心意象,反映呼喚與回聲之間的關系。呼喚與回聲的前提條件是距離,所以回聲暗示了分離狀態。在聽到回聲的同時,便看到了呼喚與回聲之間永恒的距離,折射出東西方“聯結”的道路是漫長的。
三、東西方“聯結”的希望
在《印度之行》中,雖然東西方聯結之路艱難而漫長,有諸多因素阻礙東西方的聯結,但其中依然透著聯結的希望。熱愛宇宙,渴求“聯結”是其中幾個主要人物的共同心聲。他們雖然在種族、民族、宗教、社會階層、職業、性別、個性等諸多方面存在差異,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理想:期盼東西方不同民族的人能跨越各種障礙,達到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平等和諧的“聯結”。他們為此執著地努力,經歷了失敗與挫折,但他們最終都沒有放棄這一追求,仍舊以不同的方式繼續努力著。小說的第三部分在印度教愛神的慶典中,在愛神的博愛精神感召下,朋友盡釋前嫌,東西方“聯結”的曙光再度顯現。
作品中反復出現的火焰和水也象征了聯結的希望。當阿齊茲第一次見到穆爾夫人時,心中燃起了火焰;當朋友們看望病中的阿齊茲時,他們的好意就像“小小的,雖然毫無意義,但卻永不熄滅的火焰”;馬拉巴山洞里游客劃根火柴,巖碧深處便升起另一朵火焰,兩朵火焰慢慢靠近,碰在一起;茂城山上的寺廟像是一朵朵白色的火焰。火焰是美的象征,更是東西方人們對和諧與“聯結”渴望的象征。水從開篇的恒河流過小說的全篇,一直流到結尾處的莫烏水庫,并在第三部分達到高潮:當阿齊茲得知菲爾丁的內弟拉爾夫是穆爾夫人的兒子時,一陣大雨像水一樣倒下來,在他們的腳下濺起水花;當發現拉爾夫和穆爾夫人一樣理解東方人時,阿齊茲帶領拉爾夫泛舟湖上,并與菲爾丁的船相撞,他們同時落水,頃.刻間大雨傾盆而下。湖水與雨水將他們澆透,就像在進行洗禮。這里的水(雨)是來自上蒼的祝福,是帶來新生、活力和“聯結”的希望的象征。
結語
英國作家福斯特以其銳利的眼光審視著我們居住的世界,在《印度之行)中,他展現了東西方在試圖相互“聯結”的過程中遇到的種種障礙,以及雙方為此而付出的艱辛和努力,揭示了東西方的“聯結”之路是漫長的,人類跨文化的融合之路是艱難的。盡管作品中表現的東西方沒有能夠成功聯結,但作者的態度并不悲觀,“聯結”的前景依然不時閃現,超越時空的希望之音依然在回蕩著。在當今全球一體化帶來的多元文化、多元宗教并存的情況下,不同民族和不同文化的融合是必然的趨勢。但在不同文化交際中,首先必須尊重對方文化,以平等、友好的態度對待對方文化,并努力理解對方文化,努力適應對方文化,避免自我文化的優越感和文化霸權主義。只有這樣,才能最終實現不同文化的真正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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