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樸園性格的精神分析美學視界——虐待癥性格

摘 要:本文運用弗洛姆的精神分析美學原理，對《雷雨》中周樸園的性格進行剖析，從性格結構的心理學層面來看，他主要是代表著具有普遍意義上的一種人類破壞性的病態性格——虐待癥，其主要性格特點是企圖絕對地#65380;無限制地控制另一個生命#65377;

關鍵詞:周樸園 虐待癥 控制 蘩漪

施萊爾馬赫認為解釋學的基本原則之一是“哪里有難解和誤解，哪里就需要解釋”①#65377;周樸園性格的復雜性一直是曹禺《雷雨》研究的難點#65377;新時期以前主要從階級分析角度定義他為“資本家的形象”或認為他身上“具有封建的和資產階級的雙重的階級特征”②;新時期以后，有論者提出周樸園代表著“超我的權威及其對本我的無情壓抑”③#65377;本文運用法蘭克福學派核心人物弗洛姆為代表的社會文化學派精神分析美學理論，對其進行心理及行為分析#65377;從性格結構的心理學層面來看，他主要是代表著具有普遍意義上的一種人類破壞性的病態性格:虐待癥#65377;他的性格系統是典型的“虐待——被虐待癥”的病態性格，偏重于虐待癥性格#65377;從政治態度或社會意義來看，這種人就是“極權性格”，他代表著一種非理性的權威，這種權威往往產生于對人的統治和壓抑，奉行一種權威主義的倫理道德，即在他看來:“服從是最大的善;不服從是最大的惡#65377;”④

何謂虐待癥

具有虐待癥性格的人是一個有強烈的控制他人#65380;傷害他人#65380;屈辱他人的欲念的人#65377;虐待癥傾向有三種類型⑤，且彼此密切相關#65377;其一，想使別人依賴自己，想擁有絕對的無限權力去控制別人，以便把別人只當作工具#65377;其二，不僅要絕對地控制別人，而且還要去剝削#65380;利用#65380;侵占和壓榨別人;或者說，想要擄取別人的一切，不僅是物質上的東西，也包括像情感#65380;智力這種非物質的東西#65377;其三，想去折磨別人或希望看到別人遭受痛苦，這可以是身體上的痛苦，但更經常指精神上的痛苦#65377;虐待癥的共同核心是“絕對的#65380;無限制的控制另一個生命的一種激情”⑥，“是一種把無能感變為全能感的行為;它是心理上的殘廢者的宗教#65377;”⑦這造成一種幻象，以為控制者超過了人類存在處境的限界“限制”#65377;盡管虐待性的人可以殺人，折磨人，但他卻仍舊是一個沒有人愛的，孤立的，擔驚受怕的人，需要一種比他更高的力量，讓他屈服#65377;虐待癥和被虐待癥，在行為表現上看來雖然相反，實際

上卻是一體的兩面，密不可分#65377;

周樸園的病態心理特征正體現了這一體兩面的特點，主要體現在他的家庭角色和社會角色等方面即體現在周樸園與他人的關系中#65377;本文因篇幅所限，只分析周樸園虐待癥的病態性格在對家人的虐待中的外在表現#65377;

周樸園與家人的關系——虐待與被虐待

周樸園對妻子蘩漪施展的是封建夫權的精神暴虐，所體現的是性虐待狂的變態行為，是施虐淫(通過在異性精神上或身體上造成痛苦來滿足性欲的行為異常)，并把虐待欲發泄到所有可控制的無助者(兒子及仆人)身上#65377;這主要表現在:

1.對蘩漪精神的壓抑和窒息#65377;年輕時受封建父權的虐待，周樸園在愛情生活上經歷了殘酷地拋棄與之同居三年的梅侍萍和才出生三天的兒子大海，娶來了有錢有門第的小姐，這雖給他帶來地位和財富，卻失去了幸福的夫妻生活，闊小姐早早抑郁而終，這使他產生一種受虐感和無能感;續娶的蘩漪是被他騙到周家的， 隨著蘩漪識破周樸園的偽君子本質，對他無絲毫愛情可言#65377;蘩漪雖是個舊式女人，卻有著新思想，“蘩漪總是有形無形地和他的思想#65380;習慣與為人的方法有抵觸”⑧#65377;她“也有更原始的一點野性:在她的心，她的膽量，她的狂熱的思想，在她莫名其妙的決斷時忽然來的力量”⑨#65377;蘩漪的叛逆性對周樸園心理上是一種威脅，是具有權威主義倫理觀的他不能忍受的;年齡上周樸園比蘩漪大二十歲， 這自然易使周樸園從生理上有種無能感，這也是周樸園這種虐待性格的人所不能容忍的#65377;因為就虐待性格的人來說，他要把無能感變為全能感，在他眼里一切那活的生命都可以變成死的可控制的對象#65377;請看蘩漪那令人心碎的控訴:

你父親對不起我，他用同樣手段把我騙到你們家來，我逃不開，生了沖兒#65377;十幾年來像剛才一樣的兇橫，把我漸漸地磨成石頭樣的死人#65377;

(揩眼淚，哀痛地)我忍了多少年了，我在這個死地方，監獄似的周公館，陪著一個閻王十八年了……

周樸園的虐待不是《伏羲伏羲》中揚金山式的虐待狂——對菊豆的肉體進行慘無人性的折磨和毆打，而是對蘩漪實施身心方面控制，使其成為“石頭樣”的死人#65377;

2.限定蘩漪的活動場所——“樓上”#65377;當周樸園離家兩年從礦上回來時，看到蘩漪下樓來，還沒說上兩句話，就說:“你應當再到樓上去休息#65377;”這種“關心”，卻讓蘩漪失去了行動的自由#65377;雖然由于她與周萍的曖昧關系，有時情愿待在樓上不見周樸園，但是，當她覺得這唯一還算自由的空間竟然正好變成了周樸園“囚禁”她的場所，她便產生了極強的逆反心理#65377;尤其是到后期蘩漪瘋狂反抗的階段，他總是說她的病很重應到樓上歇著，把她合情合理地圈在樓上她的臥室這“狹之籠”里，一旦蘩漪下樓來，他就視為不正常，以至于連兒子們#65380;傭人都認為她應該一直待在樓上#65377;蘩漪在周樸園的淫威下，成了囚徒#65377;第四幕是蘩漪奮起反抗的高潮也是全局矛盾沖突的高潮，周樸園和周萍用話語相“逼”，周樸園看似關心，實則是淫威，命令周萍“送”和“陪”蘩漪“上樓”的次數多達十三次#65377;在《雷雨》中，“樓”可謂臺景的中心，蘩漪在樓上養病 ，最后也在這樓上發瘋#65377;“樓上”或“上樓”的頻頻出現，實際是男權傳統文化對女性加以禁錮和防范的象征，它反映了男權文化下女性的生存困境#65377;這種把“樓上”限定為女性的活動場所體現了男權文化對女性活動空間自由的限制，與“三寸金蓮”限制女性的行動自由相結合，形成了舊中國典型的性別虐待文化特征#65377;

3.強迫蘩漪喝藥#65377;這最集中地體現了周樸園要完全控制他人生命的病態性格，這是對女性個體生命體驗的最大漠視和對具有獨立意志的家人的殘酷侮辱#65377;這場戲也是曹禺《雷雨》中極為精彩的一筆，周樸園的臺詞多簡短強硬，好似命令句，這是權威性格的語言特色#65377;例如:命令女仆四鳳倒藥時:“(低而緩地)倒了來#65377;”蘩漪表示不愿意喝這種苦東西#65377;又命令:“(向四風，高聲)倒了來#65377;”這不僅是對仆人的淫威，更是對蘩漪膽敢反抗的警告#65377;同時，在這一過程中周樸園對兒子們施展著絕對的父親權威，虐待性格昭然若揭#65377;如周沖替母親說情，周樸園說:“你同你母親都不知道自己的病在哪兒#65377;”在這里，“病”和“吃藥”，已經不只是醫學上的“被治療”和“治療”的關系，而是有著極深刻的文化隱喻性，周樸園用他的藥方，表面上是治蘩漪身體上的病，實質是想根治蘩漪反抗的精神上的病#65377;當周樸園命令周沖勸母親喝時，周沖想反抗，周樸園怒視周沖，好像在驅遣一個無生命的玩偶，下著具有虐待癥性格特征的“機械式”的命令，動作語言依次是:“去!”“說，請母親喝#65377;”“(高聲地)我要你說#65377;”并且指責蘩漪:“就是自己不保重身體，也應當替孩子做個服從的榜樣#65377;”體現出了權威性格典型的倫理觀念:服從就是美德#65377;這里劇作者接連用了幾個具有強烈戲劇動作的語言刻畫蘩漪受虐時的復雜心境，她“(四面看一看，望望周樸園，又望望周萍#65377;拿起藥，落下眼淚，忽而又放下)哦，不!我喝不下!”這一過程中，蘩漪先是猶豫像一個無助的幼兒一樣求救，進而屈服，但隨著內心復雜感情的變化最后又決然反抗#65377;盡管如此，周樸園還不罷休，又命令他的長子周萍，讓我們進入劇情領略一下虐待狂的淫威，且看原文:

周樸園:萍兒，勸你母親喝下去#65377;

周 萍:爸!我——

周樸園:去，走到母親面前!跪下，勸你的母親#65377;[周萍走至蘩漪前#65377;

周 萍:(求恕地)哦，爸爸!

周樸園:(高聲)跪下!周萍望蘩漪和周沖;蘩漪淚痕滿面，周沖身體發抖#65377;

周樸園:叫你跪下![周萍正向下跪#65377;

蘩 漪:(望著周萍，不等周萍跪下，急促地)我喝，我現在喝!(拿碗，喝了兩口，氣得眼淚又涌出來，她望一望周樸園的峻厲的眼和苦惱著的周萍，咽下憤恨，一氣喝下)哦……(哭著，向右邊飯廳跑下)[半晌#65377;

這哪里是關心病人和讓病人吃藥?這簡直是虐待狂的瘋狂施虐#65377;這一施虐過程既是對妻子的瘋狂虐待和侮辱，也是對周家后代成長的嚴重阻礙和壓抑，他把兒子們只當作工具，就像“陶器工手中的黏土一樣”#65377;弗洛姆說：“只有無助的人才會激起虐待者的虐待欲，他不會想去虐待強者#65377;”⑩此時，在周樸園那病態的心里，以對這些軟弱無助者的施虐而獲得一種全能感和滿足感，他認為他有控制這些在他看來是他的私有財產的絕對權威，這可以平衡他人性中的無能感:既可消解他曾經遭受家族父權和專制文化虐待的痛苦，又可緩解當前受高于他的力量的虐待而產生的受虐感#65377;因為虐待性的人又是屈服者，是懦夫，是受虐者#65377;

周樸園當著兩個兒子和女仆四鳳把他的虐待癥病態性格表現得淋漓盡致#65377;這一強迫喝藥的全過程，周樸園不但最終完全控制了蘩漪的行為，而且控制了在場的其他人，這種淫威使弱者都感到了恐懼，所以，周家的人無一不對這個暴君隱藏起自己真實的內心世界和日常行為#65377;這一施虐過程后，周沖把本打算告訴父親的“要把我的學費拿出一部分送給”四鳳的“新鮮的問題”憋了回去;周萍因為曾與蘩漪亂倫，當周樸園審問他最近在外的“鬼混”行為時，他誤以為是亂倫丑行暴露，更是驚恐失措，語無倫次，幾乎窒息#65377;對于周沖的人道主義新思想，例如要給受傷工人撫恤金#65380;平等待人#65380;女子接受教育等，周樸園連諷刺帶挖苦，遏制這種新思想在周家健康地生長，還說周沖這兩年學得很像他母親了，暗示周沖的思想和言行對父親權威的反抗，因為在權威性格看來:不服從是最大的惡#65377;

4.周樸園獨斷專行，對家人毫無尊重之心，為了將家庭成員納入“最圓滿#65380;最有秩序”的軌道，他說一不二，苛酷地要求每一個人服從他#65377;任何東西如果不擺在固定的位置他都受不了，他一定把它們弄得秩序井然，這樣他便控制了空間#65377;例如家具必須是按他自己的意志擺放，別人動了不行，蘩漪感嘆說:“什么事自然要依著他，他是什么都不肯將就的#65377;”就連要搬遷新居這么大的事，蘩漪還是從仆人口中得知的，可見蘩漪只是周樸圓“圓滿”#65380;“體面”家庭的一件擺設品，一個必須有的可供控制的會喘氣的物件而已#65377;

周樸園守時守到無理的程度，這樣他便控制了時間#65377;例如他離家兩年剛從礦上回到家里，固然業務繁忙，但與家人談話的時間限制得太死:“(看表)十分鐘后，我還有一個客人，嗯，你們關于自己有什么話說么?”而這十分鐘內，逼迫蘩漪喝藥就占了大半時間，當蘩漪喝完藥哭著跑上樓后，他毫無憐憫之心，像個機器人似的說:“(看表)還有三分鐘#65377;(向周沖)你剛才說的事呢?”可憐的周沖早被他逼迫蘩漪喝藥的淫威嚇得大腦一片空白，哪里還敢說出把自己的學費分給四鳳讀書的事#65377;

5.對于不確定的#65380;不能夠預斷的事物，周樸園覺得害怕#65377;蘩漪的反抗行為令這個虐待狂和他的病態性格延伸物——大兒子周萍都感到震驚#65380;惱怒#65380;恐懼#65377;因為虐待者“都是恐異癥者#65380;恐新癥者——凡是異于自己的，都是新的，而凡是新的，就極其恐懼#65380;猜疑與厭惡”紜{1}#65377;由于蘩漪前后期性格的變化——由忍受虐待和壓抑到奮起反抗，由一個十幾年來“石頭樣的活死人”到當前“真真活著的女人”，心理上進入反抗期的蘩漪，與以往的她相比，不斷表現出在言語和行為上的對于這個虐待者的反抗#65377;周樸園對她的“新”#65380;她的“異常”#65380;她的“不可捉摸”感到害怕#65377;他唯恐蘩漪把他的罪惡“底細”揭露出來，唯恐他的“最圓滿#65380;最有秩序的家庭＂出現異常，就變本加厲地壓抑蘩漪，把蘩漪當瘋子對待，私自為蘩漪請神經病大夫，蘩漪拒不看病并反抗道:“哼，我假若是有病，也不是醫生治得好的#65377;”大笑而去，此時，周樸園感到了巨大的恐懼，他喊道:“來人!”當全劇接近尾聲時，蘩漪開始毫無恐懼地報復這個肆虐的活“閻王”時，這段生動的臺詞可以窺見周樸園此時虛弱#65380;恐懼#65380;猜疑#65380;厭惡#65380;無可奈何的復雜心理:

周樸園:(更小心)你過來!(周萍走近，低聲)告訴底下人，叫他們小心點，(煩惡地)我看她的病更重，剛才她一個人出去了#65377;……嗯，(嚴重地)在外面淋了一夜雨，說話也非常奇怪，我怕這不是好現象#65377;——(覺得惡兆來了似的)我老了，我愿意家里平平安安地……

父子倆覺得她真是不好控制或者說對付，他們便開始用話語暗示她瘋了，從心理學看來，語言具有極強的暗示作用#65377;因為語言不僅僅是工具，更是思想和文化，是人的生存環境，是存在的家#65377;在這種語言環境中蘩漪早已預感到自己在周家的悲慘結局:“最后鐵鏈子鎖著我，那我真成了瘋子#65377;”

父子倆這一行為，心理原因也是復雜的:依周樸園的權威性格對于一個女性的要求，這個不聽話的妻子是真的有精神病，他并不知道對妻子的變態壓抑和窒息會導致什么后果;再者，正如蘩漪的感覺，是他害怕自己的底細被蘩漪當眾說穿，那可是他這個偽君子受不了的，正像周萍為躲避她的追問，唯恐她當眾暴露亂倫丑事，也學會了父親的伎倆，用言語規訓她是瘋子#65377;我們可以看到最后蘩漪當眾把周萍和自己的亂倫關系說出來時，周萍就說蘩漪是“病了”，是在“發瘋”，又要送她上樓，而蘩漪反抗說:“我沒有病，我沒有病，我神經上沒有一點病，你們不要以為我說胡話#65377;”“(激烈地)不要學你的父親#65377;沒有瘋——我真是沒有瘋!”她越是說出周家父子罪惡的事實真相，他們越是害怕她，越是說她是瘋子#65377;因此，第四幕矛盾沖突尖銳時出現與蘩漪有關的“瘋”字多達十六次(不包括括號內的動作說明)#65377;這樣的真假難辨，是非顛倒的家庭，只能虛偽地活著，怎么能把真相說出來呢?說出來就是瘋子#65377;

6.周樸園這么能控制別人，令人恐懼，但是，他卻仍舊是一個沒有人愛的，孤立的，擔驚受怕的人;需要一種比他更高的力量，讓他屈服#65377;第四幕周樸園經歷了白天許多意料不到的事情，到下半夜還無法入睡 ，家人都不在眼前，他感覺異常的寂寞和空洞#65377;周沖回來時，他突兀地異于往常地慈愛地問周沖是否快活，又拉周沖的手，弄得周沖既尷尬又驚恐，覺得父親今天有點奇怪，孩子與他的隔閡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只好失望地看著兒子下去，拿起侍萍的照片，寂寞地呆望著四周#65377;此時，我們似乎瞥見了周樸園在序幕和尾聲中那孤寂#65380;憂郁的眼神#65377;在周樸園看來，“天意”是一種高于一切的力量，是捉摸不定的，更不可預斷的，是令這個想控制一切的虐待狂感到恐懼和屈服的#65377;見到大兒子周萍時，周樸園萎縮地表示為人太冒險#65380;太荒唐;他疲倦地#65380;如釋重負地希望今天不會再發生什么令他感到捉摸不定的事情，但是卻不寒而栗地似有預兆地又恐懼起來#65377;最終家庭悲劇就在這天發生了，喪失了三個年輕的生命!這卻完全不在他的控制之下，這巨大的家庭悲劇使他幡然醒悟#65377;在這巨大的災難性的家庭悲劇面前，他屈服了，開始悔罪了，不那么狂妄和自以為是了，虐待欲望也隨之“干縮”了#65377;

結 語

從弗洛姆的精神分析美學視野看，周樸園的性格結構主要是一個虐待癥的病態性格的典型形象(權威性格)#65377;這種虐待癥性格所表現出來的家長權威，要控制一切的激情和欲望，有意無意中抑制和破壞了個體生命的發展，但他卻并不自知，他的本意也是想使自己的家庭成為“最圓滿#65380;最體面#65380;最有秩序”的家庭，使自己的兒子成為最健全的子弟#65377;但是其結果，使周家每個人正像蘩漪說的:“鬼里鬼氣的”，在他背后，他的妻子兒子做著他最不愿意聽到的有損他的“體面”家庭的丑事;在他面前，即使是日常的會話也要小心謹慎，提心吊膽#65377;他什么都想控制，但最終他卻什么也沒控制得了，一切都朝著他不希望發生的方向發展:周萍與蘩漪暗地里發生亂倫之愛，辱了他“體面”的家庭，那是他所不知的;周萍又偷偷地與四鳳相愛，不但與他年輕時同樣的主仆相愛，而且更為嚴重的是犯了兄妹亂倫的禁忌，那是他始料不及的;侍萍的“死而復生”和突然而至，更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礦上帶頭罷工的魯大海竟是他親生的被遺棄的兒子，也是他沒有料到的#65377;這一切不正是對周樸園的至高無上#65380;企圖主宰一切#65380;控制一切生命的虐待者命運的最大反諷嗎?

周樸園這種虐待性格的人，扼制了家人的人性，窒息了他們跳動的心靈，造成家庭氣氛死氣沉沉#65380;冷若寒宮#65380;森然如監獄;最終導致人際關系的惡化:猜疑欺瞞#65380;嫌惡厭恨#65380;冷若冰霜#65380;咫尺天涯#65380;矛盾重重#65380;暗流洶涌#65377;在這樣的家庭里，雖然豐衣足食，生命卻沒有自由和歡愉，人格不能健康地發展，思想不能自由地成長，理想更得不到實現#65377;在周公館“瞞和騙”(魯迅語)這一中國國民劣根性的形成實屬必然，“誠與愛”(魯迅語 ）也必然遠離了周公館，那么，破敗和毀滅的悲劇必然發生在周公館#65377;

（責任編輯:趙紅玉 ）

（文中著重號為筆者所加 ）

作者簡介:殷杰( 1963- )，萊陽農學院副教授，青島大學文學院現當代文學在讀碩士研究生#65377;

① 張法:《20世紀西方美學史》，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7月版，第389頁#65377;

② 潘克明:《曹禺研究五十年》，天津教育出版社，1987年11月版，第16頁#65377;

③ 孫乃修:《曹禺戲劇藝術中的精神分析學視界》，中國社會科學期刊網，Http：∥dlib2.edu.cnki.net.

④ 弗洛姆著，孫依依譯:《為自己的人》， 生活#8226;讀書#8226;新知三聯書店，1988年11月版，第32頁#65377;

⑤ [美]埃里希#8226;弗洛姆著，許合平，朱士群譯:《對自由的恐懼》，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88年12月版， 第100頁#65377;

⑥⑦⑩紜{1} E#8226;弗洛姆著，孟禪森譯:《人類的破壞性剖析》，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0年1月版，第351#65380;353#65380;353#65380;355頁#65377;

⑧ 曹禺:《關于<雷雨>在蘇聯上演的通信》，見《曹禺戲劇集#8226;論戲劇》，四川文藝出版社，1985年5月版，第364頁#65377;

⑨ 曹禺:《雷雨》，見《曹禺戲劇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年11月版，第35頁#65377;凡劇本內容皆引自此版本，不一一注明#65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