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雪原 中國社會科學院學術委員、中國人口學會常務副會長
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20年和更長遠一些時間的人口發展戰略,應建立在這一基礎之上:繼續控制人口的數量、提高人口的質量、調整人口的結構,實行“控制”、“提高”、“調整”相結合,以人口數量變動與結構合理化、人口與發展綜合效益最大化為宗旨。
目前人口發展態勢
2006年7月11日是第16個“世界人口日”。目前人口新態勢的顯著特點,可以概括為“五大高峰”即將不同程度地提前來臨。
其一,人口再生產類型發生根本性轉變,人口總量高峰將提前到來。中國生育率長期持續地下降,不僅減少出生人口3億左右,而且從根本上改變了人口的年齡結構,完成由年輕型向成年型、成年型向老年型的轉變,增長勢能或增長慣性大為減弱;其二,勞動年齡人口增長趨緩,10多年后即可達到最高峰值。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15~64歲勞動年齡人口便急劇上升,進入勞動力增長高峰期;其三,老年人口增長迅速,21世紀上半葉將迎來人口老齡化高峰。預測表明,我國65歲以上老年人口數量可由2000年的0.87億,增加到2010年的1.16億,2020年的1.74億,2050年的3.23億。居于世界較高水平和發展中國家最高水平;其四,流動人口居高不下,目前已臨近最高峰值。隨著人口城鎮化的加速進行,本世紀頭10年將是流動人口增長的高峰期;其五,出生人口性別比經過持續攀升后,當前已達到新的高峰。出生性別比正常值在103~107之間。20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出生性別比持續攀升,90年代攀升尤甚,目前120左右的出生性別比,在世界各國中屬嚴重偏高國家,成為率先來臨的第一個高峰。
中國資源能承載多少人口
中國資源的人口承載力到底有多少?我國人口數量控制在多少合適?
這個問題彈性很大,把承載量、“適度人口”數量說得那么肯定,不一定科學。經濟、社會在發展,科技在進步,我就不大相信,如果最大承載量為16億人口,17億就無法養活,問題在于怎樣養活,以什么樣的標準養活。資源狀況,確實應該重視,國家“十一五”發展規劃中已經提出了具體的節約資源和降低環境污染的目標,要努力完成。
我們現在每平方公里是135人。
目前我國正處在經濟轉軌、社會轉型、人口轉變的關鍵時期。經濟轉型,一是經濟體制改革向深層次發展;二是經濟增長方式正經歷一場深刻的轉變。如果按現匯比價算,我們現在的GDP占世界的4.2%,但我們是用8%的石油、10%的金屬和非金屬礦產資源、31%的煤炭消耗換來的,我們單位GDP消耗大約是美國的2.7倍,日本的3.4倍,如此高消耗、低效率、高污染的局面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轉變經濟增長方式歷史性地提到我們面前。社會轉型,如建立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社會,都和勞動年齡人口、人口素質、人口分布結構等密切相關,和人口發展戰略密切相關。
生育觀念正發生轉變
我國是高度統一的體制,堅持多年的計生政策卓有成效,但以后人口增長率完全靠政府的政策約束未必有效。現在有的人不想生孩子了,甚至出現了“丁克家庭”。過去20年是政府限制大家生孩子,也許20年之后是政府動員大家生孩子。
中國情況比較特殊。中國政府確實起了非常大的主導作用,但政府不是萬能的,并不能隨意設定人口目標。如1980年《中共中央關于控制我國人口增長問題致全體共產黨員、共青團員公開信》中,要求2000年全國人口控制在12億以內,后來修改為12億左右,2000年普查為126583萬,比12億多出6583萬。中國生育率的下降,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是基礎,國家計劃生育政策起到關鍵的主導作用,是相輔相成的。
二戰后歐美國家曾有一段生育高潮,但隨后人口出生率開始下降。許多年輕夫婦都抱怨,撫養孩子費用太高,不愿多生。也有大量育齡婦女因追求事業發展等原因推遲生育,或者干脆不生孩子了。人口生產有著自身的規律性,政府決策導向只能在規律范圍內發揮作用,但在特定歷史階段有決定性作用。
中國地域很大,沿海開放和發展比較好的地區,比如上海、北京,可能比較早出現人口負增長。但在貧窮落后地區,高生育率的問題還不能根除.
這是普遍現象。從世界范圍來看,生育率最高的是非洲,其次是拉丁美洲,再次是南亞某些地區,最低的是北歐、北美、日本、澳大利亞。中國現在也跨進低生育率國家的行列。社會經濟越不發達的地區生育率越高,越是發達地區生育率越低。所以有句名言:貧困出人口。
而且,生育多少孩子,生男孩還是女孩,歸根到底是由孩子的成本—效益決定的。人們為什么多生?簡單說是孩子對父母有用,沒用生那么多干什么?現在西方國家為什么不生?就是孩子成本提高了,效益沒那么高。人口學中所講孩子成本—效益理論,即把生育行為納入市場視野,父母生育孩子要花費一定的成本,當然孩子也能給父母帶來相應的效益。如果凈成本為負值(效益大于成本),說明父母需要這個孩子;如果凈成本為正值,則不需要。隨著經濟社會發展,養育孩子的成本特別是用在健康和教育上面的可變成本在上升,而孩子對父母的勞動經濟效益、養老保險效益、精神享樂效益等卻在下降,由此導致人們的選擇偏好發生改變,由追求多生多育轉變到追求少生優育、優教,遂使生育率下降。
中國的計劃生育政策,除采取政治的、行政的、法律等措施外,還有經濟上的措施:給獨生子女一定數量的獎勵費,征收一定數量的計劃外生育費,部分農村實行計劃內生育子女父母獎勵輔助政策等,都影響著孩子的成本—效益。如給獨生子女獎勵,是在孩子還沒有進入成年時期就有效益了;征收計劃外生育費就是提高該孩子的成本,在正常的成本之外,多付一筆成本費用。我把這種獎勵和征費叫作孩子社會附加成本效益,不管實際上起到的作用是大還是小,但它的初衷是通過這種利益上的調節,影響人們的生育行為和數量,誘導人們由追求孩子的數量向追求孩子的質量轉變,由多生多育向少生優育轉變。
確立新的戰略理念
據報道,由國務院批準實施的國家人口發展戰略研究課題歷時兩年,經由數百位專家學者深入研究,現已形成題為《人口發展“十一五”規劃和2020年發展思路》的研究報告。報告確立了“優先投資于人的全面發展”的戰略理念.
總的來看,我國發展正經歷一個轉變過程,即:由主要“投資于物”向“投資于物”與“投資于人”并重,再向以“投資于人”為重點轉變。我國人口和勞動力資源豐富,目前正處于老少被撫養人口所占比例比較低,勞動年齡人口所占比例比較高的“黃金時代”或“人口紅利”期,要把豐富的人口(力)資源變成高積聚的人力資本,最主要的辦法,就是增加對人的投資,特別是用于健康、教育、科學方面的投資。“優先投資于人”反映了我們對客觀發展規律的認識,抓住了發展的關鍵。
人口發展戰略“三步走”
“全球人口在同一列車上,我們不知道終點在哪里,但是我們知道未來的方向,那就是沿著可持續發展的道路前進。”聯合國人口司司長約瑟夫·項密曾經這樣說。
我個人對人口發展戰略的理解是,中國人口發展戰略可分三步走:第一步,盡快把高生育率降下來,這一步已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達到,總(和)生育率降到2.1以下;第二步,實現人口的零增長。研究報告提出到2033年,我們的預測稍提前一點兒。實現人口的零增長,不僅是數量問題,還包括素質的提高、人口年齡、性別、城鄉、地區結構的調整等;第三步,零增長以后,再確定理想適度人口目標,即“全方位適度人口”,實現人口數量是適當的,人口質量是比較高的,人口結構是比較合理的全方位的適度。這個理想適度人口不是靜態的,它由屆時經濟、社會發展水平,以及資源、環境的狀況來決定。
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20年和更長遠一些時間的人口發展戰略,應建立在這一基礎之上:繼續控制人口的數量、提高人口的質量、調整人口的結構,實行“控制”、“提高”、“調整”相結合,以人口數量變動與結構合理化、人口與發展綜合效益最大化為宗旨。
編輯:朱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