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wǎng)上有個調(diào)查:如果可能,你愿意生活在哪個時代?下面列出了各個國家的各個時代。若從古國中選,我會選擇春秋時代,因為這個時代讓我激動,這個時代的人讓我敬愛。
這個時代,沒有人刻意地去倡導(dǎo)什么、呼喚什么,但每個人都自覺地按照道理行事,上至國君,下至百姓,小至一言一行,大至軍國大事,莫不如此。
宋楚交戰(zhàn),宋襄公“君子不困人于厄,不鼓不成列”。一定要等敵人排好陣形。站穩(wěn)腳跟才發(fā)起進攻,結(jié)果打了敗仗。與敵人講仁義固然可笑,但也不能不說宋襄公的天真維護了軍人的榮譽和崇高。楚國攻晉,晉文公重耳令軍隊退避三舍,說:“當初在楚國時我曾對成王說過,日后兩軍相遇,我要先退避三舍。所以即使這一仗打敗了,也要履行諾言。”
國君如此,求取功名欲申抱負的士大夫呢?楚元王招納賢士,左伯桃前往投奔,途中與羊角哀一見如故,一同去楚國途中遇到大風雪,左伯桃脫衣送糧,讓羊角哀獨自走出絕境,自己凍死山林。羊角哀向楚王獻上治國良策后,拋棄了榮華富貴,自刎而死,追隨左伯桃去了。說到這兒,我不禁想起當代的一件事情,1968年,上海知青金訓華和陳健為了搶救公物跳入激流,危急中,金訓華為救陳健犧牲了,陳健決心為金訓華守墓一生,而且真的這樣做了。中華民族尚義重情的美德在他們身上又一次顯出了耀人的光芒。
還是回到春秋時代吧。吳季子出使中原途中路過徐國。徐君愛上了他的寶劍沒有明說,吳季子心領(lǐng)神會,但為了完成出使任務(wù)沒有當場贈他。再到徐國時徐君已死。吳季子便解劍掛冢樹而去。隨從問他:“徐君已死,尚誰與乎?”吳季子說:“吾心已許之,豈以死倍(背)吾心哉。”徐人筑臺記之。
晉國大法官李離因輕聽下屬不實之詞誤判殺了人,請求處分。晉文公赦他無罪,他不肯。晉文公說,罪在下屬。李說:“我擔任的官職沒有分給下屬,我領(lǐng)的俸祿沒有分給下屬,我犯的錯誤卻要分給下屬,沒有這個道理。”晉文公說:“如果這樣,我豈不是也有罪嗎?”李說:“你信任我,委我以專掌司法的職務(wù),我卻沒能明斷真?zhèn)巍0凑諊曳ㄒ?guī),殺錯人者償命,我不伏法,法律就要失去威信。”于是自殺。
人們向來都認為商人重利輕義,殺手則冷酷無情。但公元前627年,鄭國的弦高卻向我們展示了商人的愛國熱忱。他在經(jīng)商途中遇到了準備偷襲鄭國的秦軍,于是冒充鄭國代表,以四張皮革和十二頭牛犒勞秦師。秦帥孟明以為鄭國已有準備,遂撤軍,使鄭國避免了一場災(zāi)難。鄭穆公以存國之功賞之,弦高辭而不受。
這是一個殺伐的年代,更是一個重義輕利、愛大氣和榮譽勝過財富與生命的時代。中華民族“仁愛孝悌,重義輕利,謙和禮讓,真誠有信”的美德在這個時代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xiàn)。所以,這個時代既能出現(xiàn)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也留下了“贈綈袍”的令人感嘆的往事和曾子殺豬、尾生抱柱、高山流水、趙氏托孤等佳話和傳說。
當然,這個時代也不是沒有小人,沒有卑鄙多疑,但也都與高尚相照,與磊落互映,讓人一望而媸妍立辨。伍子胥逃亡途中,一浣紗女同情他,贈他飯食。伍子胥卻說:“倘遇他人,愿夫人勿言。”該女轉(zhuǎn)身便投河自盡了。伍又遇一漁夫幫他渡了河,他又說:“倘追兵來臨,勿泄吾機。”漁夫嘆道:“吾以子含冤負屈,故渡汝過河,汝尚多疑。”說罷,跳江自殺了。晏子借武士的剛烈“二桃殺三士”也是知名的典故。春秋去初民時代不遠,純樸剛烈中還帶著些許血腥和魯莽。
春秋末年“禮崩樂壞”,孔子主張克己復(fù)禮,但已回天無力。然而,春秋的余風還是吹涼了易水,吹進了志士的胸膛。既成就了荊軻剌秦王的壯舉,也演出了魯仲連義不帝秦的佳話。因此,在這個慷慨激昂、爭強斗智的歲月,既飄散著各國君主強國稱霸燃起的烽火狼煙,也彌漫著純樸率真的社會風氣。而那種誠信利他、忠于職守、忘我無私、明辨是非,執(zhí)法舉賢不避親仇,利害當前大局為重的精神,則成了令人仰止的高峰和后世永遠的明鏡。
壯哉!春秋時代;美哉!春秋人格。
(摘自《雜文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