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學視野中的農民工組織化

摘要：社會學在組織化問題研究上存在三種主要的理論視角，即沖突論視角、功能論視角和互動論視角。從沖突論視角來看，組織化是一種有效的沖突化解機制，它有利于農民工群體目標和利益的整合與明晰，有利于消解由淪為社會底層的農民工所造成的巨大社會張力；從功能論視角來看，組織化是一種有效的權利維護機制和資源獲取機制，它具有持續性、可靠性和可控性等寶貴的功能特征，能夠長期有效地支持農民工改變其現實生存境遇；從互動論視角來看，組織化也是一種重要的互動機制，它有利于農民工個體角色的正式化、群體階層意識的形成以及整個國家與社會互動、互惠關系的平衡。

關鍵詞：農民工； 組織化

中圖分類號：Ｃ93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1007－0577（2006）11－0165－07

組織化是現代社會的突出特征。正如帕森斯所言：“組織的發展已成為高度分化社會中的主要機制，通過這個機制，人們才有可能‘完成’任務，達到對個人而言無法企及的目標。”作為一種完成各種目標的機制，組織對我們的集體生活無疑有著深遠的影響；而作為一種個人與“無法企及的目標”之間的橋梁和紐帶，組織又發揮著媒介的作用，代表了麥克魯漢所謂的“自我的延伸”。盡管我們的社會似乎已經是一個組織化的社會，但這一論斷用于農民工身上顯然還為時過早。作為上個世紀80年代出現的一個身份類別，農民工在20多年來的中國經濟體制轉軌和社會結構轉型的“結構化”進程中，其生存境遇隨著中國經濟社會的巨大變遷而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其組織化程度卻依然如故。農民工沒有自己的行業組織和工會組織，缺乏一個集團性的維護自身權益的組織。集體緩沖層的喪失，“決定了農民工階層無論是在面對市場（企業）時還是在面對國家代理人（政府）時，都是脆弱的。” “組織化程度偏低，消解了將農民工個體微弱的聲音凝聚起來的可能，削弱了農民工的整體話語權能力?！北M管農民工階層規模龐大，但其對城市社會的影響僅僅局限在經濟領域，在政治、文化和社會領域中，農民工階層只存在微弱的、甚至是被動的影響。在此種狀況下，農民工階層日益遠離城市社會的中心資源，只能作為一個“自在的階層”而存在，而不能上升為“自為的階層”。特別是，由于中國社會多年以來一直存在著組織化了的力量是危險的誤解，農民工的組織化問題至今尚未引起學界應有的重視。在所有組織化問題的社會學研究中，存在著三種主要的理論視角，即沖突論視角、互動論視角和功能論視角。

一、 沖突論視角中的組織化

沖突理論強調沖突、強制以及權力在社會關系中的作用。馬克思被西方譽為最負盛名的沖突理論家。他的理論假定，一切人類歷史都代表人對物質、經濟資源的斗爭，其間伴隨著階級沖突。馬克思在歷史唯物論中聲稱，人類歷史的第一步是在生產生存所需的物質資料。為了完成這一目標，人類進入“獨立于他們意志”的社會關系領域?！斑@些關系以生產過程為中心，根據生產關系——用專業術語來說就是生產方式——的特定歷史發展階段而相應變化。這些生產關系是社會關系的基礎”。在馬克思看來，經濟基礎是社會生活的結構與發展的基本決定要素。生產的社會組織（經濟子系統）不僅在生產過程中而且在社會上層建筑的形成過程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沃特斯聲稱，生產的物質力量與社會關系之間的沖突是一種關鍵的社會內部結構性矛盾形式，馬克思認為這種矛盾形式引發了社會關系的變遷。馬克思的沖突理論描繪了這樣一副圖景：社會中充斥著在稀缺資源分配上的沖突，充斥著有價值資源分配的不平等性，使得被統治群體動員起來反抗統治者的暴力沖突不可避免。然而只有當被剝奪群體的反抗集體性地組織起來，沖突才會導致社會結構特別是稀缺資源分配模式的重大變化。

另一些沖突理論家則提出了其他形式的群體間沖突，這些折中的沖突形式包括利益群體沖突、價值沖突以及權威關系沖突。這些沖突雖然影響著社會系統的穩定與和諧，但其暴力性與馬克思的論述相比有所下降。例如，齊美爾的形式沖突主義曾經指出，沖突群體的利益越是得到清晰的表現，他們的目標就越清晰和集中；擁有清晰的目標，則較少戰斗性的手段，使討價還價與妥協這樣的手段就有可能被用來實現群體的客觀目標。在齊美爾看來，對共同利益的認識在一般情況下，會導致高度工具性的非暴力沖突。達倫多夫的辯證沖突論也認為，沖突的暴力性與組織和利益清晰表達的缺乏有關。如果群體沒有很好地組織起來，沖突則有可能卷入大量情感而更具暴力性。齊美爾和達倫多夫的沖突理論，較好地解釋了現代西方工業化國家勞資關系的發展特點：在成立工會之前，由于利益與目標未得到很好的表達，勞資糾紛容易上升為暴力沖突；一旦利益目標得以澄清，暴力沖突則逐漸被討價還價的談判所取代。比較上述兩種傳統的沖突理論，不難發現二者均強調組織化對沖突進程與結果的重要影響。

在中國現實社會中，農民工一直只是作為自然人（個體行動者）而存在，其直接后果就是導致勞動關系個體化——農民工只能以個人方式直接同雇主簽定勞動合同，甚至根本就沒有勞動合同。由于獲取資源和維權能力低下，許多農民工在殘酷的生存競爭中被拋入了底層社會。他們衣食堪憂，居無定所，對社會的不滿情緒強烈，以焚燒廠房、毀壞機器、對管理人員進行人身傷害等多種被稱為“弱者的武器”的暴力形式，進行所謂“日常形式的抵抗”。主觀上的組織缺失與客觀上的制度缺失，“決定了農民工在社會沖突上更多地采取了‘夜晚政治’即各種形式犯罪的形式”，在全社會造成了極大的不安全感，形成了巨大的社會張力。

在探討階層沖突時，李強、孫立平等學者指出，在進入以市場經濟為基本架構的社會的時候，社會沖突變得常規化。問題并不在于是否存在社會沖突，而在于沖突的程度以及是否合法存在有效的沖突化解機制。多少年來，中國社會中最基本的沖突模式是，沖突的雙方卷入的情感很深，沖突的暴力性程度極高，沖突的雙方是一種你勝我負、你死我活的關系。在這樣的沖突中，缺乏一種以討價還價為特征的理性解決利益沖突的方式。更嚴重的是，由于多年來一直對社會沖突采取一種不正視的態度，并且往往存在著組織化了的力量是危險的誤解，因而在社會中缺乏有效解決社會沖突的制度化手段。所采取的權宜性措施又往往以高壓為特征，這樣的權宜性措施不僅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導致沖突產生的問題，反而會激化矛盾和沖突。同時，由于長期缺少理性解決沖突的意識形態話語和文化環境，整個社會對沖突的看法非常僵硬，即使是消解因利益而引發的沖突，也很難進行對話和協商，缺少共同的規范和共同使用的語言，相反，在沖突中表現出來的往往是相互的恐懼，這就人為地強化了社會沖突的敏感性。因而，能否在新形勢下形成有效消解日益蓄積的社會張力，化解日趨激烈的社會沖突的機制，關系著社會的穩定與和諧。

無組織的力量有時候比有組織的力量更為危險。在社會和諧已成為中國社會主旋律的今天，農民工的組織化勢在必行。提高農民工的組織化水平，使農民工群體的目標和利益得以整合與明晰，增強其在與政府和市場搏弈中討價還價的籌碼和能力，無疑是消解當前由淪為社會底層的農民工所造成的巨大的社會張力，維持社會穩定、增進社會和諧的有效舉措之一。通過建立利益協調型的農民工行業組織和工會組織，可以在政府與社會之間、企業主與農民工之間、市場與個體行動者之間搭建起溝通與對話的橋梁與紐帶，有利于形成新的解決各種沖突與矛盾的利益協調機制與沖突化解機制。正如美國學者喬納森·特納所言：“隨著沖突群體內組織化與沖突群體間聯系形式的提高，暴力性會因為群體目標的明確而下降。相對于最初溫和形式的沖突，這樣的利益組織化與清晰的表達的后果是一個更大的安排，包括競爭、討價還價與妥協。”

二、 功能論視角中的組織化

功能理論習慣于將系統整體作為基本的分析單位。在研究課題上，功能理論致力于回答的最基本的問題就是：一個社會系統為了維持其存在，有哪些基本條件必須得到滿足以及這些條件是如何滿足的？與此相應的解釋是：由于系統具有一些基本的結構，這些結構之間發揮著相互支持的功能，從而保證了系統的生存。

最著名的功能理論大師當推帕森斯。在創立社會系統的主流分析方法之前，帕森斯將社會生活視為一種行動者事件，建立了社會行動理論。在帕森斯看來，行動系統是模式化了的系統，而使其模式化的要素是一系列被稱為模式變量的可選行動方案。在帕森斯的框架中，行動者在一個模式變量中只能選擇一種可能。因為這些選擇影響到任何既定社會中的社會安排，所以它們被廣泛地應用與區分各類社會結構。后來，帕森斯修正了研究社會結構的方法，使社會系統更加側重于功能實現，從而使他對系統的重要性作出了強調。這種理論變化被稱為結構功能主義。與此同時，帕森斯提出了任何社會系統生存所必需的四個功能要件，即適應(adaptation)#65380;達鵠(goal attainment)#65380;整合(integration)#65380;維模(latency pattern maintenance)。這四個必要條件用開頭字母簡稱為ＡＧＩＬ框架。

根據帕森斯的觀點，任何組織都必須發展自己的結構，使其能適應環境，并調動資源以滿足持續運作的需要。為了使組織能夠制定和達到目標，同時還需要特定的安排。為了解決這些綜合問題，組織必須找到方法來控制其成員的忠誠，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并協調好各個部門之間的協作。還有，組織必須發展出一套機制來應對維模問題，以此提高成員的價值認同，即界定使組織產生及目標合法化的價值認同。

可以看出，帕森斯的組織分析建立在抽象的理論模式基礎上，組織被認為是社會的寫照，通過組建社會的基本系統從而復制了它的結構?！斑@種觀點將組織化體系的機構置于中心地位，強調組織追求的目標和為了整個社會體系和諧運轉而承擔的職能?！痹诠δ芾碚撚嘘P組織的所有預設中，隱含著的一個基本邏輯就是：任何組織的功能特征都蘊涵于組織的結構特征之中，通過對組織各種結構要素的特征及其功能的分析，就可以發現組織的整體作用（功能）特征。根據此種邏輯，可以歸納出農民工組織化至少具有三種重要的作用（功能）特征。一是持續性。農民工組織具有形式化（規范化）的特點，即使在農民工階層流動性較強、參與者不斷變動的情況下，也能夠保持農民工組織的穩定性。因此，與其他支持農民工的社會結構類型相比，農民工組織更象是長跑者，能夠在較長時間內一貫并連續地支持農民工談判、維權和獲取經濟、政治、文化資源等一系列具體行為。二是可靠性。組織是比其他社會系統更多注重目標確定和資源動員以達成目標的社會體系，“作為形式分析的參照點，具體目標達成的首要性可以用來作為組織區別于其他社會系統的特征”。在支持農民工階層維護合法權利和獲取正當資源時，農民工組織通過形式化、權威結構、明確的規章制度以及強烈的文化色彩等一系列具體機制的運用，能夠一次又一次地采用同樣的程序與方法完成同樣的事，因而大大提高了工作的可靠性。三是可控性。清晰的規則框架是農民工組織的重要結構要素之一，它為行動者的決策與行為提供著指導與合法性，并為參與者對其過往行為的評價提供了理性基礎。規則框架與國家和政府的法律條文相關，并受其支持。這些條文明確規定了農民工組織的種種權力和權限。由農民工組織保存下來的活動記錄和創建的“工作日志”等文件檢索資料，為回溯過往行為提供了基礎。所有這些確保了農民工在采取行動時遵守規則，并以被認同的標準和方式展開行動。由于行動往往發生在一定的規則框架內，因而具有較高的可控性。

上述三種寶貴的功能特征，正是當前農民工的現實生存境遇中所缺乏的。由于沒有一個穩定可靠的權利維護機制和資源獲取機制，很多時候農民工只能借助于無奈的個體自助形式，這就導致農民工的個體化行動經常呈現出非理性、突發性、不可控等特征。以時常見諸報端的“跳樓秀”（農民工為討回自己的工資，以意欲跳樓來威脅雇主）為例，在外人看來這無疑是非理性的行為，因為一點微薄的工資與寶貴的生命相比較，顯得是那么地微不足道。然而對農民工個體自身而言，此類非理性的行為又往往是最富有理性的，因為它往往是最有效的行為。從功能理論的視角來看，減少此類病態社會現象的發生，有必要提高農民工的組織化程度，使組織化的基本功能特征在農民工的現實生存境遇中充分得以彰顯。

三、 互動論視角中的組織化

互動論著^{[于人類社會關系在其中得以形成的互動過程，而不是互動的終極產品。在互動論者看來，組織惟有“通過特定環境中特定個人間的社會互動，這一秩序才得以建立，并建立在特定個人的相互作用中，”“組織是一種文化，組織的精髓存在于組織象征性的秩序中?！?/sup>}

關于社會組織的本質，以布魯默為代表的芝加哥學派和以庫恩為代表的衣阿華學派爭鳴了近半個世紀。在布魯默看來，組織是通過行動者之間的彼此調適而建構起來的，是行動者置于情境定義中的客體之一，隨著行動者情境定義與行動的改變，組織結構相應地也會重新排列，從而要求他人重新調適。而在庫恩看來，組織是由（具有一定期望與規范的）地位網絡所組成，雖然互動創造和改變著組織，但是組織一旦得以產生，就會對互動進行規制，因而，組織是相對穩定的，特別是當人們的核心自我滲入特定的位置網絡時更是如此。盡管存在重大的理論分歧，但二者對符號互動過程在創造、維持和改變社會組織中的重要作用以及小群體中個體的微觀互動過程的強調這一基本點是一致的。

雖然互動論對個體行動者的微觀互動過程與模式更感興趣，但其對宏觀社會結構與個體行動者之間、各種宏觀社會結構之間的互動也予以了必要的關注。

在互動論的分析視野中，農民工組織化一方面是作為個體行動者的農民工與外界環境進行互動的結果，是農民工的一種生存策略和自助形式；另一方面，農民工組織化又對作為個體行動者的農民工的互動施加以重要的影響，它規制著農民工對客觀情境的認知與互動模式的選擇。此外，農民工組織化也對作為集體行動者的農民工群體與其他階層之間乃至整個國家和社會之間的互動關系施加著深刻的影響。具體而言，農民工組織化對社會互動關系的積極影響主要表現為正式化、階層化、均衡化等三個由低至高的層次。

一是正式化。對作為個體行動者的農民工而言，組織化有利于其角色的定位與正式化。根據齊美爾的觀點，人類的個性是在個人與網絡群體聯系的特殊構造中呈現的。人們是什么樣的——也就是說，他們怎樣看待自身以及準備怎樣行動——是受其群體成員關系所限制的。正如他所強調的，“個性的起源作為不同群體的遺產及其調適階段的最終產品，是無數社會影響的集結點”。當農民工被置于組織中后，組織目標就成了農民工個體角色分化、評價、補充性、合法性或預期、一致贊同、安置和充分判定的重要標準，這就是特納所謂的“組織目標決定趨勢”。更為重要的是，“當角色被安置于組織中后，每一角色趨于發展成為適應多重他人角色的模式”（角色叢趨勢），從而使“角色的持續通過傳統和自身的正式化而得到加強”（正式化趨勢）。按照特納的角色理論，這種正式化的作用是十分明顯的?！爱斝袨楸桓咝Р⒏挥谐晒亟M織起來以達到外在的目標時，功能性的考慮就十分明顯了。當人們達到目標的組織在參與者之間潛在地存在沖突時，或者當這些參與者必須從具有不同能力的群體里征集到一起時，這種考慮是迫在眉睫的。在這種條件下，角色的分化和安置就是以高度制度化的方式組織起來的，這樣，就能以盡可能小的摩擦和沖突達到目標。”

二是階層化。對作為集體行動者的農民工群體而言，組織化有利于其階層意識的形成，從而推動農民工群體從“自在的階層”上升為“自為的階層”。按照帕克的觀點，這是人們融入社區所必須擁有的一種精神文化氛圍，亦即帕克所謂的“人們生存的生態環境”。帕克強調群體歸屬感的重要意義：“他必須要有安全感，即是說有一個家庭，某種出走而后復歸的場所。他必須得到承認，即他必須在他所屬的那個社會中占有他的地位，必須是他所屬的那個組織中的成員?！碑斍稗r民工雖然已被定性為“中國產業工人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事實上依然是一個游離在城鄉之間的缺乏歸屬感的邊緣群體。此種社會事實背后固然有制度建構的影響，但農民工階層意識（集體意識）的闋如無疑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在探討群體的“集體意識”時，迪爾凱姆曾經指出，所謂“集體意識”并非是“完全外在于我們”的，并認為人們對情境的認定和取向是與主體意識的組織相關的，然而，這種意識分類在一定程度上是社會結構（組織）安排的反映。馬克思也認為，一旦被剝奪群體擁有了“統一的意識形態與領導”，他們的真正利益就會開始占據明顯地位。在馬克思看來，伴隨著弱勢階層組織化程度的提高，其對本階層的特殊利益以及與其他群體之間的差別將會擁有更為清醒的認識，從而更有利于采取集體性的行動。可見，提高農民工的組織化程度，是作為集體行動者的農民工階層在與其他階層互動時采取自覺行動并最終融入城市社會的一個不可或缺的條件。

三是均衡化。對國家與社會之間的互動關系而言，組織化有利于實現國家與社會之間互動、互惠關系的平衡。吉登斯認為：“現代國家從本質上說是多元政治（民主），現代國家與民主關聯的基點在于行政資源的集中與控制的辯證法特征。在現代國家，由于行政力量更加依賴于監控，必然增加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之間的相互聯結。兩者的互惠程度越高，控制的辯證法使被統治者影響統治者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此即為多元政治發展的‘結構性背景’?！鄙鐣芾淼亩嘣獏⑴c性，是現代社會的基本特征。從支撐起近代西方民主政治的市民社會理論和多元主義理論來看，二者均強調介于政府和個人之間的社團組織（中介組織）對構建民主政治的作用。由于傳統政治殘留物和意識形態的影響，中國的社會政治呈現出與西方先進工業化國家迥異的特點：自組織程度很低，總體性社會特征比較明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生活的有組織性有所增強，表現在若干城市地區發育出了多少帶有現代意義的社團組織，但由于其具備強烈的官辦色彩和鮮明的趨利傾向，顯然還不能稱之為真正的自給社團。根據李強等社會學者的觀點，現代社會中的社團組織至少應該具備三個基本功能：一是協調個體行動者與國家的關系，二是協調個體行動者與市場的關系，三是充當利益表達的工具。當前中國社會的社團組織，還遠遠不能勝任此類功能。于是事實被齊格蒙特·鮑曼不幸言中：“自由和安全不會在同一個郵包中投寄出來?！碑敶Z境下的農民工在獲得向城市流動的自由的同時，卻喪失了組織的保護。集體保護層的喪失，決定了農民工在面對市場和國家代理人時的脆弱性。因此，建立帶有自組織性質的農民工社團組織，通過有序組織化的方式，將農民工微弱的聲音匯集起來，傳入到政府的決策機制當中去，不僅有利于構建農民工階層自身的新的利益訴求機制和利益表達機制，同時也可以在社會與個人之間以及政府與社會之間形成新的溝通機制和利益協調機制。更為重要的是，提高農民工的組織化程度，有利于促進中國民間社團的發育，加強社會各階層之間的相互聯結與互惠程度，形成多元政治發展的“結構性背景”，推動中國社會的政治民主化進程，最終達到馬克思所說的“現代國家是政治國家和非政治國家的相互適應。”

參考文獻:

[1]Talcott Robert Parsons.Structure and Process in Modern Societies[M].Free Press，1960.

[2]Marshall McLuhan.Understanding media:The extensions of Man[M].New York:Signet，1967.

[3]James Coleman.Power and the Structure of Society[M].New York:Norton，1977.

[7]李培林，李強，孫立平.中國社會分層[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

[5]陳成文，彭國勝.在失衡的世界中失語:對農民工階層話語權喪失的社會學分析[J].天府新論，2006，(5).

[6]喬斯·B·阿什福德，克雷格·溫斯頓·雷克勞爾，凱西·L·洛蒂.人類行為與社會環境:生物學#65380;心理學與社會學視角[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

[7]Jonathan Turner.A Strategy for Reformulating the Dialectical and Functional Theories of Conflict[M].Social Forces，1975.

[8]Simmel.Conflict and the Web of Group Affiliations[M].Free Press，1957.

[9]Ralf Dahrendorf.Class and Class Conflict in Industrial Society[M].Standford University Press，1959.

[10]喬納森·特納.社會學理論的結構 [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1.

[11]克羅戴特·拉法耶.組織社會學[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

[12]理查德·斯格特.組織理論[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2.

[13]Blumer.Symbolic Interactionism:Perspective and Method[M].Prentice-Hall，1969.

[17]Kuhn.Major Trends in Symbolic Interaction Theory in the Past Twenty-Five Years[J].Sociology Quarterly， 1967，(5).

[15]Jonathan Turner.Social Role:Sociology Aspects[M].New York:Macmillan，1968.

[16]迪爾凱姆.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17]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18]安東尼·吉登斯.民族#65380;國家與暴力[M].北京:三聯書店，1998.

[19]丹尼斯·史密斯.后現代性的預言家:齊格蒙特·鮑曼傳[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

責任編輯 劉鳳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