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南亞金融危機看中國自主創新制度選擇

摘要：本文從自主創新的角度，深入分析了東南亞金融危機發生國家和地區的自主創新狀況，解剖了自主創新的缺乏成為東南亞金融危機爆發的關鍵內因。我國目前與當年東南亞國家情況非常類似，缺乏自主創新和核心技術成為經濟持續發展的嚴重制約因素，因此東南亞金融危機對我國自主創新制度選擇給出了有益啟示。

關鍵詞：東南亞金融危機； 技術進步； 拿來主義； 自主創新

中圖分類號：Ｆ12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1007－0577（2006）11－0080－03

20世紀60年代以來，東南亞成為世界上經濟增長最強勁的地區之一。特別是有亞洲“四小龍”之稱的韓國、新加坡、香港、臺灣，僅僅用25年左右的時間完成了發達國家過去用100年時間完成的工業化過程，堪稱奇跡。大家以此作為發展中國家經濟全球化成功的典范。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1997年一場非常嚴重的金融危機席卷了整個東南亞，進而波及到世界。這次金融危機給東南亞地區經濟帶來沉重的打擊。本文主要探討東南亞金融危機與自主創新的關系及對我國自主創新制度選擇的啟示。

一、 東南亞金融危機與自主創新關系

（一） 東南亞金融危機爆發與國家和地區的自主創新狀況

早在東南亞金融危機爆發之前，西方的經濟學家劉遵義、保羅·克魯格曼等就曾預言了東南亞金融危機。劉遵義于1990年在一篇叫《東亞經濟增長的源泉與展望》的文章中分析指出在發達國家，尤其是在美國，技術進步帶給經濟增長的貢獻程度超過50％。而東南亞國家，除日本外，這些國家的經濟發展基本上沒有依賴技術進步，經濟的快速成長完全依靠生產投入的增加。^[1]保羅·克魯格曼在1997年《亞洲經濟的奇跡》一文中指出，東亞的發展主要是靠資本積累，靠要素投入，而不是靠要素效率，特別是沒有依靠技術進步，“迅速的資本積累是東亞奇跡的全部，東亞產值的增長幾乎全是靠資本或勞動力增加來達到的”，因此他預測，東亞經濟必然會由于要素收益遞減而進入一個衰退的階段，就是說“增長率會在資本供給枯竭的情況下緩慢下降”。^[2]三年后東南亞金融危機應驗了其預言。

技術進步是經濟增長的動力，是經濟持續發展的源泉。事實上東南亞金融危機發生國家和地區并非完全沒有技術進步。據世界銀行測算，到1992年，科技進步在東盟經濟增長中所起作用已有很大提高，其比例分別為：新加坡55％、馬來西亞73％、泰國31％、印度尼西亞22％、菲律賓75％。^[3]與其說東南亞國家經濟高速增長終結于沒有技術進步，還不如說是缺少自主創新所致。

一個國家的技術進步來源于引進和自主創新，而自主創新尤其重要，自主創新能力已成為國家競爭力的決定性因素，是一個國家的核心競爭力。東南亞金融危機爆發的關鍵內因就在于東南亞各國（地區）在技術上基本上是實行“拿來主義”，自主創新能力非常薄弱，缺少自己的核心技術優勢，這成為制約它們經濟持續增長的瓶頸。

1． 缺乏人才資源。科技人才的數量和素質是一個國家科技創新能力高低的關鍵。特別是高層次科技人才的競爭正成為當代國際競爭的焦點。與發達國家相比，東南亞各國（地區）自主創新的人才資源尤其欠缺。世界銀行的資料顯示，爆發危機的國家中即使研發實力較強的韓國、新加坡每百萬人中從事研發的技術人員數量仍只有發達國家的1／2－1／10，而其它危機發生國或地區更是只有發達國家的1／20－1／80。人才的巨大差距顯示了自主創新能力的巨大差距，這說明東南亞各國（或地區）自主創新還有漫漫長路要走（詳見表1、2）。

2． 缺少資金投入。充足的經費是科技進步和自主創新能力提高的重要保證。但是按照國民總收入的百分比來衡量，東南亞金融危機發生國（地區）的投入都非常少，除了韓國接近發達國家的比例，其他國家（地區）與發達國家都有非常大的差距。例如香港的研發投入僅占國民總收入的0．03％；印度尼西亞和泰國對研發的投入僅占各自國民總收入的0．1％左右；馬來西亞和菲律賓剛好超過0．2％；新加坡也僅1．13％。而發達國家在研發方面的投入則已超過其國民總收入的2％，瑞典甚至高達3．76％。^[7]考慮到國民總收入的基數和研發比例的巨大差距，東南亞金融危機發生國（地區）的研發支出與發達國家之間的差距無異鴻溝。這種差距既是這些國家或地區經濟基礎相對薄弱的結果，也是不重視自主創新的結果，缺乏技術創新又會反過來影響這些國家經濟發展，由此形成了惡性循環（詳見表3）。

3． 自主創新成果少。在東南亞金融危機爆發的1997年，發表于科技刊物的論文的數量，即使實力最強的韓國也只有日本的1／10，香港只有日本的1／20，新加坡只有日本的1／70，馬來西亞、泰國與日本的比例分別是1／177、1／123，而菲律賓、印度尼西亞僅與日本的比例更高達1／276、1／356，差距之大可見一斑。在專利申請數量方面，與日本相比較，韓國只有日本的1／7，新加坡與日本的比例是1／1158，香港與日本的比例是1／2815，馬來西亞與日本的比例是1／2013，菲律賓與日本的比例是1／2210，泰國與日本的比例是1／755，印度尼西亞本國公民無專利申請的記錄。而且在所申請的專利中，絕大部分為外國公民所申請。本國公民與外國公民在本國所申請的專利數量比韓國為1∶1．7，新加坡為1∶173，香港為1∶113，馬來西亞為1∶35，菲律賓為1∶20，泰國為1∶10。以上數據反映了該地區與發達國家在研發能力上的驚人差距及嚴重的技術依賴癥。

7． 各國（地區）自主創新實力懸殊，相互缺乏合作。因為經濟實力懸殊和各國對自主創新重視程度不同，東南亞金融危機有關國家（地區）自主創新實力懸殊。我們可以將東亞和東南亞國家和地區科技自主創新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層次：韓國、臺灣、新加坡、香港。其自主創新實力是發展中國家中最強的。第二層次：泰、馬、菲、印尼。這些國家和地區基本上處于起步階段，缺乏科技基礎設施和忽視科技政策；科研開發投資過低，均低于0．3％，；科學技術人員尤其是高科技人才長期嚴重不足。這些使得這些國家在自主創新和經濟持續發展方面存在缺陷。第三層次：其它東南亞國家，如越、老、柬、緬、文萊等，基本上都沒有開展基礎科學研究和高新技術研發的能力。^[6]東南亞各國（地區）科技發展水平差距較大，科技需求不一，在推進成員國之間科技合作與發展方面的作用難以發揮，沒有科技“溢出效應”。

（二） 東南亞金融危機與自主創新的關系

東南亞經濟屬于出口導向型模式，以勞動密集型低技術產品為主。到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由于這些國家和地區的示范效應，大量其他發展中國家和地區也加入到實施出口導向模式的行列，使得勞動密集型低技術產品充斥整個國際市場，即使所有發達國家都完全停止生產低技術產品，也難以全部吸納。到了20世紀90年代中期東南亞各國（或地區）已經出現生產相對過剩——出口企業產品大量積壓，房地產大量空置，價格暴跌，銀行企業破產和失業增加，暴風雨即將來臨。

更令東南亞經濟雪上加霜的是中國、越南等國強有力的競爭。勞動密集型低技術產品的產品主要靠低成本這一“比較優勢”。一個沒有核心技術的加工型國家如果“比較優勢”喪失，是隨時都可以被替代的。隨著東南亞各國（地區）經濟發展，它們的勞動力、土地、原材料價格開始上漲，產品逐漸喪失了競爭力。20世紀80年代跨國公司開始把工廠逐漸轉移到勞動力成本更低、原材料更廉價的國家和地區，如中國、越南等。投資轉移使東南亞靠外資拉動的出口加工型經濟受到沉重打擊。

在這種情況下，進行產業的結構調整，實現產業升級，發展高新技術產業，用高新技術武裝各產業部門，促進增長方式由數量型增長向質量型增長轉變無疑是根本的解決之道。但是東南亞各國（地區）自主創新能力的欠缺成為了其致命的“軟肋”。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東南亞各國（地區）產業技術水平低下、自主創新能力欠缺。沒有強大的自主創新能力和全面的科技進步，僅憑“拿來主義”獲取的零星技術，是無法實現由工業經濟向知識經濟跨越的。

缺乏自主創新能力和技術進步既使東南亞國家無法提升產業結構，就只能在低技術的勞動密集型產業中與其它發展中國家鏖戰，最終敗下陣來。1997年7月的亞洲金融風暴充分暴露了東南亞各國（地區）經濟無法轉型的困境和痛苦。所以東南亞金融危機并非僅僅是“金融”危機，也是一場因為缺乏自主創新能力和核心技術而使經濟陷入衰退的危機。東南亞金融危機證明：技術創新是國家經濟增長的不竭動力。

二、 我國經濟增長與自主創新狀況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增長創下了世界歷史上罕見的快速發展記錄。但我國經濟跛足而行，過分依賴于廉價的自然資源、大量的資本投資和勞動力的無限供給三個輪子，而缺少技術進步與創新對經濟增長的貢獻，這種經濟增長方式已經難以支撐經濟持續高速發展。經濟持續增長的重擔已經客觀地落定在了技術進步與自主創新的戰略命題之上。 但是，目前我國的科學技術水平和自主創新能力在世界主要國家中僅居中下游水平（79個主要國家中我國居第28位，ＷＥＦ報告）。改革開放20多年來，我國主要通過大規模的技術引進，“以市場換技術”的方式，促進了傳統產業的技術改造和結構調整，而在自主創新方面則非常欠缺。

（一） 我國自主創新投入少。在人力資源投入和研發經費投入上我國在世界主要國家中都位居中等偏下。在人力資源投入上盡管我國因為人口基數大，總的研發人員位居世界數一數二，但是每百萬人中從事研發的科學家和工程師人數和從事研發的技術人員數量來看，我國與發達國家有很大的差距，與韓國、中國臺灣相比，也有數倍差距。在研發經費投入上，1989－2000年各國研發經費占ＧＮＩ的比重，西方國家都在2％以上，日本高達2．98％；同為發展中國家的韓國為2．68％，新加坡為1．88％，印度為1．23％，而我國剛好達到1％。按照我國的這種投入，很難保證在科技上取得全面的突破性進展，更不用說超越其它國家了。

（二） 自主創新成果少，質量不高，有嚴重的技術依賴癥。在技術領域，2000年我國的科技論文數量只有日本的1／7，1993年到2003年，美國每篇論文的被引用次數平均為12．2，中國僅為2．8。國家自然科學獎、國家發明獎一等獎連續幾年空缺，缺乏突破性成就。在產業領域，發明專利是反映一個國家技術創新能力的重要指標，目前我國發明專利的數量僅為美國的1／30，韓國的1／7，占世界總量的1．8％。目前我國的裝備制造業的固定資產設備投資、光纖制造設備、集成電路芯片制造設備、石油化工設備、轎車制造裝備、數控機床和其他數字化機械如紡織機械、多色膠印設備等70％－100％依靠進口。^[8]嚴重的技術依賴癥對我國的經濟、科技、人才、國防、政治等國家重大安全，都將造成嚴重威脅。

（三） 企業的自主創新主體地位始終不能確立。據統計，目前全國規模以上企業有研發機構的僅占25％，有研發活動的僅占30％，50％以上的企業一年開展不了一次科技活動，只有萬分之三的企業擁有自主知識產權，我國企業研究開發支出占企業銷售收入的比重僅占0．56％，大中型企業僅為0．71％，這種現象在國外大中型企業可謂罕見。^[9]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美國福特公司平均每年的科研技術開發費用高達70多億美元，而2007年我國大型國有企業的研究開發費用全國總投入不到50億美元，還比不上美國一家企業。2007年，中國涉及創新并有自主知識產權的項目2／3是由在中國的外資企業完成的。這些耐人尋味的數字告訴我們中國企業存在著嚴重的創新意識缺乏和創新機制缺失（詳見表4）。

表4： 中日韓主要科學技術指標比較

資料來源：《2003世界發指標》，世界銀行，2004年版。

三、 東南亞金融危機帶給我國的啟示

我國與東南亞各國（地區）在經濟模式和技術獲取方式上類似。前車之鑒，后世之師。東南亞金融危機帶給我國許多有益的啟示。

(一) 經濟增長應主要依靠自主創新和技術進步的支撐。今日中國與當年東南亞金融危機爆發各國情況非常類似，也是一個缺乏核心技術的出口加工型國家。我國的成本優勢幾乎達到了極限。目前我國制造業的人工成本相當于美國的2．2％、日本的2．1％、德國的2．8％。^[10]2007年我國綜合能源消耗相當于美國的3倍、德國的5倍、日本的近6倍。靠拼土地、拼勞力、拼資本的外延式增長方式，已難以支撐經濟持續高速前行。我國的社會經濟正處于轉型的關鍵時期，如果能夠實現從要素投入為主的外延增長模式向以科技進步為主的內涵增長模式的飛躍，我國經濟高速持續發展才有可能。

（二） 科技進步要走自主創新的道路。一個沒有自己核心技術的國家永遠成不了世界強國，只能淪為替別人賺錢的工具，拿到的只是為別人打工的蠅頭微利，不得不時常面對各種指責和制裁，還隨時可以被替換。核心技術已經成為發達國家控制世界經濟，壟斷市場，牟取高額利潤的法寶。當年的東南亞金融危機國家和地區多是西方國家盟友，尚且得不到核心技術，只是成為西方國家的加工基地和代工廠。今日中國與西方國家在意識形態，社會體制等諸多方面截然不同，是被遏制的對象，想從西方國家購買核心技術無異于天方夜譚。所以我們應從曾經沉醉在“以市場換技術”的美夢中醒來，只有靠自主創新來實現民族的進步，國家的興旺發達，確保中國經濟持續發展。

（三） 警惕全球化對自主創新的負面影響。發展中國家對經濟全球化趨之若鶩。但是越來越多的人認為，全球化對發展中國家是一種陷阱，東南亞金融危機便是一例。從自主創新的角度而言同樣要警惕全球化陷阱：（1）全球化加劇了技術依賴癥。發展中國家因為自主創新實力有限，對外技術依賴度高，全球化方便發展中國家引進技術，加劇了其技術依賴癥。長期的依賴會使發展中國家失去自主創新的信心和信念，也就失去了經濟增長的動力。（2）經濟全球化不利于發展中國家自主創新。發達國家在技術上擁有絕對優勢，這種優勢表現為形形色色的標準和專利，對發展中國家的自主創新形成嚴重制約；發達國家以高出數倍甚至數十倍的薪水和優越的科研條件每年從發展中國家挖走大量人才，導致發展中國家辛苦培養出來的人才流失，科技人才的缺失成為制約發展中國家科技創新的重要因素；為了保持優勢和獲取巨額利潤，發達國家擁有的跨國公司通過各種策略嚴重制約發展中國家創新。^[11]

參考文獻:

[1]劉遵義.東亞經濟增長的源泉與展望[J].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1997，(10).

[2]保羅.克魯格曼.亞洲奇跡的神話[J].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學刊，2000，(1).

[3][6]參考資料網.東盟各國科技發展的現狀與趨勢.

[7][5]世界銀行.2001年世界發展指標[M].世界銀行出版，2001.

[7]趙炎.提高自主創新能力的迫切性及策略[J].經濟論壇，2006，(5).

[8]李建明.我國科技發展戰略變化的背景[J].天津科技，2005，(1).

[9]徐冠華.關于自主創新的幾個重大問題[J].中國軟科學，2006，(4).

[10]尚鳴.“廉價勞工”的極大殺傷力[J].決策與信息，2006，(2).

[11]韓德強.跨國公司制約中國創新[N].環球時報，2006-5-24.

責任編輯 肖 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