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作出的《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是當前乃至今后相當長的歷史時期,指導我國進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建設的綱領性文件。有學者指出:專門在中央全會上研究社會問題并作出決定在黨的歷史上尚屬首次。可見構建和諧社會問題在當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中的重要地位。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涉及的范圍寬廣,包括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諸多領域。而無論哪個領域的和諧,實質都離不開人的因素。在中國,傳統文化對人的占有所產生的影響是巨大的,這最直接表現在社會關系層面。因此,構建和諧社會的重要內容之一就是構建和諧的社會關系。
社會關系的和諧主要是實現人與自我、人與人、人與自然的和諧。從哲學角度理解,構建和諧的社會關系就是要解決好人與自我、人與人、人與自然的矛盾,和諧的社會就是實現三者關系的和諧。
一、人與自身的關系
人自身就是一個矛盾的統一體,內在蘊涵著靈魂與肉體、精神與物質、自然性與超自然性的矛盾與對立。哲學家雅斯貝爾斯說:“由于人將自己分為靈與肉、理性與感性、人與物、責任與喜好、存有與現象、行動與思想、實際所為與行事本意等,他的見解也跟著有不同的意義。關鍵在于人總是要和自己作對,人的存在不可能沒有這種人格上的分裂。但是,他并不滿意這種分裂狀態。他克服這種分裂的方法,他超越這種分裂的所有方式,在于顯示出他對于自身的了解”。[1]可見人每時每刻都處在這種矛盾、分裂狀態,并且時刻處在想擺脫、超越這種狀態的掙扎之中。因為人是社會的主體,社會的一切活動與事物都離不開人的自覺參與,并受主體活動與目的的影響與制約。因此,人的內在和諧是外在社會和諧的前提與基礎。人只有實現了自身的內在平衡,而不過分執著于某一方面,才能在對外活動中做到進退有止、有張有弛、收發自如、平衡和諧。如何實現人自身的內在平衡?我認為,保持健康快樂的心態尤為重要。
中國有句古話,叫作“知足者常樂”。西方有一位理論家認為,具有中等財富的人,生活才會是幸福的。財富太多或太少都不會幸福,因為財富太多,一方面,會招致別人的嫉妒、仇恨,每天都生活在一種不安和恐懼之中,甚至可能招致殺身之禍;另一方面,可能因為財富太多而缺乏奮斗的動力,而喪失生活的理想和目標,生活也不會幸福。財富太少,不能保證基本的生存需要,整天為生存的需要而奔忙、苦惱,生活自然也不會幸福,生活的層次也就可想而知了。要懂得知足生活才能快樂。但這里所說的知足并不是不思進取,因循守舊,小富即安。
知足應該說既是一種心態,也是一種生活的境界。人們處在什么樣的生活境況下,擁有多少財富應該知足了呢?對此問題當然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和尺度,自然也就沒有統一的答案。這完全根據個人對生活意義的自我感悟和理解而定。如果對生活的意義和目的感悟不深或理解有誤,生活的目標或標準太低,就會降低生命的層次或生活的境界。反之,如果生活的目標和標準太高,短期內無法實現,又會造成人生的痛苦。正如哲學家叔本華所說的,人生總體上是痛苦的,因為人生具有無限的欲望和要求,當人的欲望和要求得不到滿足的時候,人生是痛苦的;當人的所有欲望都得到滿足的時候,人又會感到空虛、寂寞和無聊,精神上還是痛苦的。總之,“人生是在痛苦與無聊之間像鐘擺一樣來回地擺動著”。[2]人生的幸福是人自己的一種感悟和理解。西方有一句富有哲理的話,“仆人[里無英雄”。處于不同生活境界和生活背景中的人對生活意義和目的的理解顯然是不同的。我們必須學會生活、感悟生活,讓自己學會用“知足或是滿足”這樣的人生信條來引導自己的生活。理想的生活狀況應是什么樣?我們的生活究竟是要和過去對比,還是要和將來對比,亦或是本無需任何對比?其實無論哪種生活狀態均無需對比。保持一種知足心態,指的就是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工作以及其他的事情感到滿意或知足,不苛求辦不到的事,也不強求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因而能夠用知足、快樂的心態來接受人生的挑戰。知足常樂是一種看待事物發展的心情,不是安于現狀的驕傲自滿的態度。《大學》曰:“止于至善”,是說人應該懂得如何努力而達到最理想的境地和懂得自己該處于什么位置是最好的。知足常樂,知前樂后,也是透析自我,定位自我,放松自我。這樣才不至于好高騖遠,迷失方向,碌碌無為,心有余而力不足,弄得心力交瘁,痛苦萬分。
知足是一種處事態度,常樂是一種幽幽釋然的情懷。知足常樂,貴在調節。可以從紛繁世事中解放出來,獨享個人妙趣融融的空間,對內發現自己內心的快樂因素,對外發現人間真愛與壯美自然,把煩惱與壓力拋在九霄云外,感染自身及周圍的人群,促進人際關系的逐步親近和諧,進一步去擁抱自然、回歸自然感受生活。知足常樂要求:對事,坦然面對,泰然處之;對人,和諧相處,相濡以沫。做到知足常樂,具有良好心態就會充滿和諧、平靜、適意、真誠。這是一種真實的生活境界。當我們都在忙于追求、拼搏而疲于奔命的時候,知足常樂,這種在喧囂中所孕育的寧靜與溫馨對于我們猶如一個長途旅行中的驛站。真正做到知足常樂,人生會多一份從容,多一些達觀,多一份幸福。古人的“布衣桑飯,可樂終身”是一種知足常樂的典范。“寧靜致遠,淡泊明志”中蘊含著諸葛亮知足常樂的清高雅潔;“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中盡顯陶淵明知足常樂的悠然。更多的時候,知足常樂是融合在平平淡淡才是真的意境中。知足常樂,是一種人性的本真,是一種獲得人生幸福和提升生活境界的主要途徑。當然,知足常樂,不是要躺在成績簿上睡大覺,不是碌碌無為、不思進取、安于現狀、沾沾自喜、盲目樂觀、矯揉造作、狂放不羈。事情的發展不可能一蹴而就,在這個層面上,知足常樂符合唯物辯證法的基本精神,知足不是目光短淺,常樂也不是盲目樂觀,而是一種生活的境界,需要有很好的心態和大度的胸懷。只有保持知足常樂的良好心態去面對生活,這樣才能不斷提高生活的質量與生活境界的層次。
二、人與人的關系
馬克思指出:“人的本質并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3]在現實生活中,人與人的關系是復雜的、多維度的。人與人之間既有相互尊重、相互友愛、相互促進、相互合作、平等相待的政治、經濟、文化交往與情感交融關系,也有彼此爭斗、你爭我奪、相互仇視、殘酷斗爭、以鄰為壑的斗爭關系,人與人關系的和諧是指前者。人與人之間關系和諧的基礎與關鍵是經濟利益和收入的適度均衡。人與人之間在財產的占有和收入上完全平等,沒有一點差距,社會就失去了生機與活力,社會就不能和諧;人們在財產的占有與收入上差距過大,也會造成社會階層之間的矛盾和斗爭,社會同樣不能和諧。因此,既要保持財產占有和收入上的差距,又要適當縮小貧富之間、階層之間、地區之間、城鄉之間、行業之間的收入過大的差距,這是實現人與人之間和諧的經濟基礎。
在當前市場經濟條件下的我國社會中,處理好人與人的關系,必須確立義利統一的價值觀。
儒家義利統一的價值觀,總體上是重義輕利的,對現代市場經濟具有一定的消極因素,對社會發展產生過消極影響。但是,從總的方面來說,它的主流是好的,在兩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它一直是協調人與人之間行為關系的準則。儒家義利統一的價值觀包含著樸素的辯證法思想,它肯定了義與利、道德理想與現實的物質欲求、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的相互依賴、不可分割的關系。儒家的義利統一的價值觀雖然是“重義輕利”的,但它們并不是從根本上排斥“利”或以“義”來否定“利”,而是肯定義與利都是人之為人而不可缺少的因素,因而也是人必然要追求的。如孔子作為我們理想中的“圣人”,他重義,強調道德理想價值的重要性,但他又明確肯定追求物質利益也是人的天性,孔子曾說過,“富而可求,雖執鞭之士,吾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富與貴人之所欲也,貧與賤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孟子也說:“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也”。[4]根據孟子的觀點,物質享受和道德理想都是人們所需要的,但在兩者不可兼得的情況下,應以道德理想為最高追求。對此,我們不應僅理解為這是圣人的行為準則,它應是我們每個人都應該遵循的道德原則。“見利思義”、“利以義得”、“依道而行”,“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以道得之”。這就是中國古代所理解的道德。
通常被理解為一個詞的“道德”其實是兩個概念,即“道”和“德”。老子的《道德經》就是這樣來區分的。一般說來,道和德分別對應于倫理的客觀性和主觀性的兩個方面,通常理解的道德只側重于德,強調的是主觀性的一面。其實兩者合起來看,道德說的是“依道而德”、“以道得之”。道,作為萬事萬物依它而存在和發展的內在之理,是道理之道;道,作為萬事萬物存在和發展的路向和方式,是道路之道。二者同為客觀之道,道在人之外的事物或動物那里已強化為必然的存在之狀態,是一種必然的規則。它們所在的種的類特性,只是它們的內在沖動和本能,如果沒有外力的阻礙,它們就只有聽從它們內在沖動的擺布,完全跟著本能走。所以,在它們那里,就不存在有德和無德的問題,因為它們沒有背離和超越它們生存之道的可能,只能是依道而行,即它們能做的就是它們應該做的,也就是它們必然做的。動物的生存只遵循一個尺度,即物種規定的尺度,它不會超越物種的規定。然而人則不同,人有意識、理性,能思維,人的類特性就是自由自覺的活動,這種自由自覺已經使道從必然的生存之道轉化為可能的生存之道,就有可能使人現實的生活之道,背離本然的生存之道,就可能背道而行,這就有了有德和無德的問題。“德者,得也,所得者何,道也”,是為道德。這當然是中國哲學的理解,但同時也是西方哲人的意識。黑格爾就是這樣認為的,他說:“倫理性的東西,如果在本性所規定的個人性格本身中得到反映,那便是德”。[5]對此問題理解的歧義與困難,主要是人們有一種常識的習慣的看法,在一般人看來“德”是一個完全純潔、毫無瑕疵的圣境,有德之人都是空谷隱士,他們不食人間煙火,他們沒有自然的本能欲望,不追求個人需要的滿足。其實不然,德是非常具體的東西,它只要求人在謀求自己利益時遵循人道而已,即“以道得之”。正如斯賓諾莎所說:“德性的原始基礎乃在于遵循理性指導,以保持自己的存在”。[6]德乃是一種心理狀態,處在這種狀態中的人,力求遵循倫理法則,以追求自己的存在,換句話說,他力求在倫理(人性)形式的制約下實現倫理實質。所以,“絕對遵循德性而行,在我看來不是別的,即是在尋求自己利益的基礎上,以理性為指導而行動、生活,保持自我的存在”。[7]有德之人所得乃人之道,所以,有德之人行事所遵循的法則不在人之外,而就是人自己的本性法則而已。康德把它叫作意志自律或道德自律,而這也就是自由。自由不等于任性,不等于怎么都行,而在于依自己的本性而行,落到實處,也就是依德而行。依德而行造就了自由自覺的活動,而且在人的實踐活動中始終貫徹倫理道德原則。
儒家的“重義輕利”、“利以義得”、“義利統一”的價值觀,強調道德價值高于物質生活,精神生活優于物質生活。追求精神境界,向往理想人格,是中國優良的道德傳統的一個重要方面,也是儒家義利統一的價值觀積極合理因素的突出表現。孔子主張,一個人不應該過度計較個人的得失和追求物質上的享受,在物質生活基本滿足的情況下,應該追求崇高的精神境界和道德理想。他說:“君子謀道不謀食,君子憂道不憂貧”。這就是說,一個有道德的人,就不會為貧賤擔憂。孔子對其弟子顏回的行為非常贊賞,說:“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孔子認為,顏回能安貧樂道,不因貧困而改變自己行仁的樂趣,達到了樂以忘憂的精神境界,是道德高尚的表現。
在當今市場經濟社會中,市場經濟法則為“重利輕義”提供了土壤,誘發著“重利輕義”的觀念和行為的產生,從而嚴重阻隔著人與人的和諧關系。因此,提倡“重義輕利”、義利統一的價值觀有利于協調人與人和諧相處的關系,是構建和諧社會關系的重要原則。
人與人之間的和諧是構建和諧社會的基礎和重要內容,只有協調和解決好不同利益群體、不同社會階層、特別是富人與窮人之間的關系,才能充分調動廣大勞動者和各方面的積極性、創造性,為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貢獻聰明的才智和力量。和諧生活關系的建構有利于人的解放和全面發展,有利于人們生活質量的提高和生活境界的升華。
三、人與自然的關系
人與自然的和諧是構建和諧社會的又一重要內容。人與自然的關系也是豐富的、多向度的,不僅具有征服、改造、索取的功利關系,也有相互依存、和諧相處、天人合一、共同發展的超功利的審美關系。人與自然的和諧主要是指人與自然的和諧共存、共生、共榮。然而,人們對人與自然關系的認識卻經歷了曲折的發展過程。在工業文明時代,人們把自然當成奴隸和牲畜,對自然任意掠奪和破壞,認為無論怎樣對待自然都是合情合理、天經地義的,自然都只能默默忍受而不會作出任何反抗,于是乎,人們便毫無節制地、貪婪地向大自然索取。結果資源被大規模地消耗,淡水被污染、空氣質量下降,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被破壞,人類自身陷入危險的生存困境之中。因此,人類必須改變自己與自然關系的觀念,變占有掠奪的觀念為和諧相處的觀念。
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實質是經濟發展與保護自然的關系問題。黨的十六大以來,特別是十六屆三中全會以來,中央提出社會發展要堅持科學發展觀,即不能以犧牲環境的代價來換取一時的經濟利益,經濟發展與保護環境要統籌安排。新近召開的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再一次強調,到2020年,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目標和主要任務之一就是“生態環境明顯好轉”。實際上,經濟發展與保護環境并不矛盾,經濟發展與保護環境的目的都是為了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展,經濟發展和保護環境都是手段,而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才是終極目標。當把經濟發展與保護環境統攝于人的發展的最高原則之下時,我們就會認識到,二者之間必然是對立統一的關系,在現實生活中就能處理好二者的關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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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叔本華.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M]. 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427.
[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1)[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6.
[4]孟軻.孟子·告子上[M].
[5]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170.
[6][7]斯賓諾莎.倫理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249,187.
責任編輯姚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