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希奧德(公元前8世紀極負盛名的希臘詩人)想像之中,每個天神賦予我們一項有用的特質。其實,我們的智慧不是帕拉斯給的,美不是維納斯賞的,口才不是麥丘利傳的,勇氣也并非馬爾斯所授,而是由后天的修養與不斷地努力才獲得的。某些人言談舉止之中那股令我們敬服的力量,也不是朱比特賜予;那力量是勤習不輟,積久功深所得來的。
人類絕大多數是極端派。有的人或由天生,或因他人惡意中傷,而感到毫無自信,認為自己將一事無成。他們從不試試自己的運氣,也不試試自己的才能,因而怯弱謹慎。他們一步二懼,目中沒有坦途,滿眼只見障礙,認為自己渺小無能。因此那些不肯嘗試一切的人,等于授權他人來主宰他們的行動,甚至他們的欲求。這些是沒有救生設備便絕對不敢下水的人,故作姿態,毫無膽量。
另一個極端,便是滿懷自負。他們自滿于所作所為,心中無疑亦無悔。他們總是相信自己的判斷,他們錯的越厲害,就越喜愛自己的推理,像是一個因為長得丑而更受疼愛的孩子。他們既然不知戒慎為何物,也就不知失望為何物。他們生活在福樂之中,而且長久如此,如同大多數愚蠢的人,他們已獲得單純之人那種無憂無慮的喜悅。
上述二愚之間,是明慎之中道,要義在明計慎慮之勇。有著決絕之勇,福運往往不吝相助。
此處所指,并非那種天生的優秀與天然的尊貴,而是一種既不畏首縮尾,也不強橫奪理的明慎之勇。這種慎勇,或以自身善解事物為基,或以考古論道為證,或借當世名論為鑒:數者得一,言語行事即具威信。
財富也能賦予權威。黃金賦予愚蠢一種奇特的亮光,白銀使言語悅耳耀目,富人的驢鳴贏得滿堂彩,智者的慧見被當做耳邊風。
但最高的權威,來自充足的事物知識與長期的行事經驗。精通事物,自然能夠左右逢源,優游從容,發言便會具有導師的力量:先掌握知識,掌握聽者即非難事。
任何抽象冥想都無法使你具備這種權威;惟有長期從事某個行業,才能具備這種權威。時時為之,精益求精,自然能通。
具有權威的人,他們舉重若輕,莫之能御:他們無論身處何地,言語事功都出類拔萃。即使平庸之才,得此權威相助,也可出人頭地,再稍加矜夸,則無往不利。缺乏威信的人、心懷忐忑。一旦流露出疑慮的神情,行事即難有精彩可言。疑慮會滋生畏懼,驅逐膽識,恐懼越厲害,言語行動越停滯不前。精神也會失去完美境界必備的那股從容風度。
擁有威信,即使對你批評最重的人,你也將贏得他的尊重與認可。威信使你言辯生動,智慧油生,一如疑懼使人吐語遲鈍,滔滔辯才也為之所凍結一樣。
帶著威信行事,無論交談還是推理,開始都能獲得尊重。如果你心存懷疑和恐懼,就是自己對自己先輕視起來,又怎么受到他人的尊重。
但明智的人也必須凡事三思,尤其在不熟的地面,以及知識不足時更是如此。有深淺之疑,則應當巧為控測。
面對王侯、上位者,以及一切權要,最好稍稍收斂,但不可一斂而降格于另一極端,應以持中為要。不可因自信而惹惱他們,也不能自貶而惶悚無狀。不怯懦,不粗豪,不卑不亢。
對人說話,應適度出以優越的口氣,無論是指揮他人,還是有求于人。有些人見人待己或敬或畏,即托大倨傲。有天生失利,后天又不得志之輩,通常如此。但愿我們不要遇上那些行走官府,便自以為轉對了世投對了胎的人:無禮的門房,法庭的可憎差役。
有些人生來一言一行皆具王者風范。自然仿佛將他們做成他人的兄長。他們生來便高人一等,即使不居權位,他們的德能也可以變為人上人。他們充滿王者精神,最凡常的行動也顯出他們主宰他人,善捕人心,這些人的才能可以成就任何事情。他人可能更有知識、更高貴、更強壯,但是這些人的王者氣象使他們即使不是稟賦過人,成就也優人一等。
有些人則是用比較低劣的泥土與比較奴性的精神做成的,了無膽識,只信任他人的品味,永遠懷疑自己的好惡。他們有如影子,不是為自己而生,而是為他人而生,有時更成為佞巧之徒,或朝中弄臣。當奴才則資質非常,卻幸登高位者,何其常見!
此一特質——威信——頭戴王冠,而以其他高貴稟賦為扈從,如從容、優雅、豪邁、適度的炫耀、珍異贊美……不過,有些性行往往與之并列,如蛆附骨,不可不防,如矯飾、粗豪、倨傲,以及多管閑事。凡此種種,都是明慎與智慧的可憎之物。
(摘自《現代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