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國際上涌起一股經濟民族主義的逆流。美歐等發達國家對一些跨國并購筑起壁壘,發展中國家也放緩經濟開放步伐,由此引起人們對經濟全球化前途的憂思。
在美國,國會3月份否決阿聯酋迪拜港口公司控制美國六城市港口經營權。在歐洲,法國和盧森堡中止了英國米塔勒鋼鐵公司收購法國的阿塞羅鋼鐵企業;法國和西班牙政府還阻滯了意大利和德國公司的“惡意”收購。在亞洲,新加坡淡馬錫公司收購泰國企業,引發泰國政治危機;韓國也出現抗議活動。在拉美,玻利維亞當選總統莫拉萊斯,表示要實現國家石油和天然氣的國有化;阿根廷總統內斯特宣布暫停牛肉出口,以制止國內價格上升。
上述事件,都是政府動用行政力量,對國內企業或產品實行保護,阻礙外國公司并購本國企業及進口外國產品,這被稱為經濟民族主義,或貿易保護主義,或經濟愛國主義。
經濟民族主義逆流涌動,是各種經濟、政治和社會氣候相互作用形成的。美國的迪拜公司港口案,主要出于政治原因,反映出9·11事件后美國對恐怖活動威脅的關切。同時此案還有美國內政的背景,民主黨想借布什任期無多、民意支持率下降之際,削弱白宮影響,為11月舉行的中期選舉占據有利地形。當然,經濟考慮也是迪拜公司案的重要因素。美國經濟目前受雙赤字拖累,加上媒體推波助瀾,一些國家或外國公司便成了替罪羊,他們的產品或兼并美國公司的行動,被擋在了美國的墻外。而歐洲經濟民族主義的興起,也出于經濟和政治原因。歐洲近年財政預算惡化,經濟低迷,失業率處于幾十年來的最高點。盡管實現了統一的歐盟,但未能制定出共同外貿和共同農業政策。舉例來看,蕭條的經濟和高失業率,引發法國最近的大規模學生抗議活動。法國政府便舉起“經濟愛國主義”的大旗,動用行政力量,阻撓外國企業和產品的進入,以安撫民心,穩定社會和經濟。
從更深層次看,經濟民族主義逆流的涌動,反映了經濟全球化的曲折發展進程。這個在21世紀給許多國家帶來發展和繁榮的大潮,也卷起了沖擊與挑戰的苦水。自由貿易、離岸外包、跨國公司的出現,總體促進了經濟發展和技術進步,增加了就業機會,但也損害了一些國家和群體的利益,引起新的沖突。
這些經濟民族主義事件,也可看作是反全球化的舉動,因為這違背了經濟全球化的根本原則,即開放市場和自由貿易。但與以前相比,這一系列經濟民族主義事件表現出許多發人深思的新動向。首先,從前反全球化的主要是發展中國家,他們抱怨遭受不公平的待遇。而這次逆全球化而行的是歐美的發達國家,說明這些國家的制造業、服務業等行業,也逐漸不能經受開放和競爭風險。特別是教育、醫療和律師等服務業進入自由貿易領域,可能影響發達國家許多群體的利益。看來,發達國家不再是經濟全球化的完全贏家,也開始嘗到全球化的苦痛。
其次,以前反全球化的主角,是一些國家或國際的非政府組織,譬如勞工組織、環境保護組織等,而這次打頭陣的,是發達國家的政府。這說明,西方國家的政治、安全與經濟的結合在增強。受凱恩斯主義的驅動,美歐國家的政府更深地介入經濟領域,管制跨國的貿易和經濟往來,這些政府有朝大資本直接代理人蛻變的趨勢。
不過,這次經濟民族化的逆流,并不能扭轉經濟全球化的大勢。隨著全球化不斷進展,其弊端逐漸浮出水面,不但有輸贏之分,也造成“贏家亦輸,輸家也贏”的局面。發達國家的經濟民族主義、貿易保護主義和經濟愛國主義,是對經濟全球化的一種必然反應,但不代表全球化要走回頭路。這股經濟民族化逆流,只是一些個別案例,并非大范圍事件。世界主要經濟體都承諾繼續推進貿易自由化。
再者,經濟全球化和貿易自由化已獲得制度和體系的保障,如世貿組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歐盟等。雖然這些組織有時被指責偏向發達國家的利益,但它們仍是目前公認的、能夠讓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發表意見、制定規則的機構。盡管分歧很大,但多哈回合關于農產品自由貿易的談判還未夭折。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哥倫比亞大學教授斯蒂格利茨說過,經濟全球化的好壞,不在于全球化本身,而在于如何應對全球化。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應該著眼于共同和長遠利益,通力阻遏經濟民族主義的逆流,繼續推動經濟全球化。
(摘自《瞭望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