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西安事變對中國政治生態發展的影響和啟示

【摘 要】西安事變是20世紀三十年代國內各種矛盾和中日民族矛盾激化的產物，它雖然是以軍事政變的形式發生。但政治上的意義和影響非常顯著。西安事變不僅化解了國內危機，促成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建立，為國共兩黨的合作抗日奠定了政治基礎，而且改良了中國的政治生態環境，增強了中華民族的凝聚力，為抗戰的勝利和中國社會的良性發展提供了契機。

【關鍵詞】西安事變；政治生態；國民黨；共產黨；啟示

【中圖分類號】k264．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6)10-0065-04

政治生態涵蓋三個生態層次，即政治體系內生態、政治——社會生態和政治——社會——自然生態。也可以把前兩者看作政治“內生態”，把政治——社會——自然生態看作成“外生態”，二者之間是相互關聯的有機系統。一個國家政治生態的好壞。與該國的命運和前途有著十分密切的聯系。本文主要從政治“內生態”的角度。分析西安事變對中國政治生態發展的影響和啟示。

一、西安事變前的中國政治生態發展狀況

西安事變前，中國的政治生態一直處于不穩定狀態，并有明顯惡化的趨勢。政治“內生態”的發展路徑明顯呈現出畸形特征。

1、政治秩序混亂。1928年，國民黨在形式上完成了對全國的統一后，建立了新的政治秩序。然而，新秩序并不能有效地發揮作用。首先，國內舊軍閥雖被打倒，但新軍閥隨即取而代之，成為國家統一和民族復興的主要障礙。為了消除軍閥勢力對中央的威脅，建立起強有力的政治權威，蔣介石不得不讓握有重兵的將領公開承諾：無論他們的政見有何不同，絕不訴諸武力。他斷言，如果嚴守這一原則，地方勢力之間的政見不同絕無釀成全國沖突之可能。但自民國以來的軍閥割據狀態及各大軍閥之間的矛盾并未從根本上得到解決。長期以來，國民黨內派系林立，黨紀松懈，內訌不斷。比較大的派系就有改組派、西山會議派、胡漢民派和“再造派”(太子派)等。在蔣介石集團內，又有政治系與C．C系、黃埔系與C．C系的明爭暗斗。1930-1933年兩年內，國民黨兩度分裂，1932—1936年又有以胡漢民為精神領袖的粵、桂等省的半獨立。黨內派系不斷沖突和分合，使國民黨的黨紀形同虛設，政治上和組織上始終難以真正統一。其次，政重于黨的地方黨政關系長期存在，使國民黨中央的政令不能有效落實。除中國共產黨建立的根據地尚屬政權真空外，很多地方勢力在事實上仍然保持著自治。在國民黨政權下，中央和地方黨政關系呈現不同形態：在中央是“黨義領政”，在地方則是“政高于黨”。這就在實踐上形成了兩套獨立并行的權力系統。在黨政人事關系上，南京政府規定，除特殊情況外，地方黨部委員以不兼任地方政府職務為原則。而黨政首腦相兼的省市，多是中央權力莫及的地方實力派控制的地區。從國家的整體利益來看，多重政權創立了一種革命情勢(revolu-tionary situation)，革命無疑會帶來社會結構、組織及政治權力的巨大變化。因此，西方學者對南京國民政府得出這樣一個比較客觀的結論：一個轉變中的國家的官僚政治，其目標和手段都是不明確的。

2、政治對外依附性大。保持政治獨立，是維護國家主權的最基本要求。綜觀西安事變前的中國，作為執政黨的國民黨，在政治上對外有著明顯的依附性。盡管國民黨為了確立它在中國的絕對權威性地位，在南京政府成立之初，在行政、司法、財政、外交、教育等方面做了相應變革，從西方國家手中收回了許多權利，但它沒有也不可能完全擺脫西方國家對中國的政治控制。由于國民黨政權的統治基礎相當薄弱，使之難以動員與整合全社會的人力物力資源，因此，它無力承受東西方列強的封鎖和圍堵，而只能承認和加入現有的國際秩序，采取垂直依附的發展模式。這意味著，在外部的政治、經濟、軍事壓力面前采取妥協、綏靖的政策。這種外交局面又不可避免地反作用于內政：早在1931年8月22日，蔣介石就赤裸裸地表示：“中國亡于帝國主義，我們還能做亡國奴，尚可茍延殘喘，若亡于共產黨，則縱為奴隸而不可得：”這與慈禧的“寧予友邦，勿予家奴”的賣國哲學如出一轍。“九一八”后，當國家主權受到嚴重侵犯時。國民政府不是采取積極的有效抵抗措施，借助內力的作用來維護本國的利益，而是企圖借助英美等國力量，通過國際聯盟來制裁日本，致使國聯敷衍中國的李頓報告包含了許多撫慰日本的段落。滿洲事件最后竟不了了之：該事件典型地反映出國民政府政治上的軟弱性和對外依附性。在中國共產黨政權控制范圍內，政治依附性的主要表現是，在方針、路線、政策的制定和執行中，過多受到共產國際和蘇聯的指導與影響，缺乏獨立自主處理國內事務的能力。從大革命到土地革命前期，陳獨秀、瞿秋白、李立三等中共領導人，可以說是基本按照共產國際和蘇聯的意旨行事，共產國際代表李德(OttoBraun)則直接把持著黨內的軍事指揮權。直到遵義會議以后，以毛澤東為核心的中共中央在政治上的自主意識逐漸得到了加強，才為擺脫共產國際和蘇聯對中共內部事務的干涉奠定了基礎。

3、民主和法制缺失。民主和法制在近代已經成為用來衡量一個國家政治現代性的重要標準。盡管民國政府先后頒布過六部國家大法，尤其是1936年頒布的《中華民國憲法草案》(“五五憲草”)， “其立法技術，包括體制技術、程序技術與表達技術均達到了相當的高度”，但即使如此，它也不可能將中國領入民主和法治社會，因為“五五憲草”的特質之一，是“一黨專政”。憲草第一條開明宗義規定中華民國國體為“三民主義共和國”，凡不信仰三民主義的政黨，都不能允許其存在。有了這條規定，不僅在憲政開始之前，中國只能有一個政黨，即國民黨；就是在憲政開始之后，“中國仍只有一個政黨，即是中國國民黨。”不僅如此，蔣介石公開鼓吹法西斯主義，聲稱：“法西斯蒂之政治理論本超象主義之精神，依國家機體學說為依據，認定國家為至高無上之實體，國家得要求國民任何之犧牲”。在他的授意之下，國民黨宣傳機構大肆宣揚法西斯主義和獨裁專政，一批特務組織，如“中統”和“軍統”先后組建起來，嚴重威脅到中國人民的生存。在國民黨一黨專制統治下，公平和正義作為價值準則和道德標準沒有也不可能在社會中得到伸張，人民連最基本的生存權都難以得到保障，何以談得上民主和法治。為了維護統治秩序，國民黨不惜動用武力剿伐與自己政見相異的中國共產黨，對民主黨派極力壓制，屢屢制造恐怖事件。在上海，國民黨竟與青幫勾結，利用這些社會渣滓對上海的華人進行非正規統治，并成為國民黨政權的一個獨立的盟友。

二、西安事變改善了中國的政治生態

西安事變前后不過兩周時間，然而它對中華民族的未來發展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尤其是對近代以來中國政治生態的惡化起到了重要的遏制和改善作用。

1、政治環境得到改善。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在團結抗日的旗幟下，中國共產黨與國民黨再次攜手合作，共同領導抗日戰爭，初步實現了國內和平。這既是中國政治生態得以優化的前提，也是中國抗戰政治資源得以整合的重要保證。西安事變后，中共在保持黨內的政治、組織獨立性的前提下，在政權問題上果斷地做出了讓步。1937年2月20日，中共致電國民黨五屆三中全會，提出著名的抗戰“五點要求”和“四點保證”，在“五點要求”得到許可的前提下，中共表示愿意將“工農民主政府改名為中華民國特區政府，紅軍改名為國民革命軍，直接受南京中央政府與軍事委員會之指導。7月15日，中國共產黨又在國共合作宣言中向國民黨作了四點承諾，即，“一、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為中國今日之必需，本黨愿為其徹底的實現而奮斗。二取消一切推翻國民黨政權的暴動政策及赤化運動，停止以暴力沒收地主土地的政策。三、取消現在的蘇維埃政府實行民權政治，以期全國政權之統一。四、取消紅軍名義及番號，改編為國民革命軍，受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之統轄，并待命出動，擔任抗日前線之職責。”隨后不久，中共即切實履行自己的承諾，將陜甘寧革命根據地先后改為陜甘寧特區、陜甘寧邊區，并正式成立陜甘寧邊區政府，頒布了一系列邊區法令和法規，從法律上對邊區的地位和權限作了規范，正式承認了國民政府對它的行政領導權：與此同時，中共的政治主張也得到全國人民的擁護，其政治影響力迅速擴大到全國范圍。

2、政治資源得以重組。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逐步形成。圍繞抗日統一戰線，國內各種政治力量空前活躍。在民族危亡日益嚴重的形勢下，中間勢力的崛起和政治意識的增強，作為積極抗戰、反對投降的愛國民主力量出現在中國歷史舞臺上，是中國抗戰政治資源得以整合的基礎。不僅社會上大量的職業團體逐漸演變為政治團體，為民族危亡大聲疾呼。積極參與國家各種政治活動，把抗日和救國緊密地聯系在一起，而且，涌現了一批新的民主黨派，以聚合抗日愛國力量為重要的政治指向。西安事變后，以宋慶齡為代表的國民黨民主派，提出救國陣線唯一的目的只是在促成全國人民不問其社會地位如何，政治主張如何，能夠團結一致，完成抗日救國的任務。1939年底，由第三黨、鄉建派、職教社派、救國會派等黨派發起的統一建國同志會的成立，實現了民主勢力的初步結合。統一建國同志會的建立加強了各黨派的聯系和團結，增強了民主力量。在統一建國同志會的基礎上，后來形成了包括第三黨、青年黨、國社黨、鄉建派、職教社派、救國會派等更大的民主黨派聯合體——中國民主政團同盟。民主政團同盟的建立表明民主黨派的聯合與團結達到更高的水平，進一步鞏固、擴大了抗日救亡運動的組織力量。中國各民主黨派以巨大的愛國熱情，以自己獨特的方式開展各種抗日活動，這是中國抗戰政治資源得以整合的集中體現。

3、政治秩序相對穩固和諧。西安事變是國際、國內各種矛盾激化的產物，當事變解決后，紛繁復雜的國內矛盾即被日益緊張的中日民族矛盾所取代，這就為政治新秩序的建立提供了重要條件。空前的民族危機，使得抗日救國成為當時最大的政治。不僅國內各黨派捐棄前嫌，攜手抗日。而且國民黨各派軍隊之間也表現出罕見的團結，分別聽命于南京國民政府和國民黨中央軍事委員會的調遣。蔣介石借機統一了軍令，對包括中共在內的軍隊進行了改編，對軍隊的駐防進行了調整，原先彼此互相傾軋的軍閥作風暫時得到了遏制。同時，國民黨五屆三中全會迫于全國人民抗日的呼聲，實際上接受了國共兩黨合作抗日的政策，確定了統一、修改選舉法、擴大民主、釋放政治犯等原則，對戰前舊的統治秩序做了相應的整合。國民政府和國民黨中央軍事委員會等核心組織也開始吸納一些民主黨派人士、進步分子和共產黨員進去，政治上有所開放。中共所統轄的陜甘寧邊區雖然帶有很強的自治特征，但在政權方面接受國民政府的領導(指導)，是隸屬于國民政府的地方行政區域。到抗戰全面爆發時，全國的政令、軍令、法令基本上得到了統一，國民政府及國民黨中央軍事委員會的核心地位也得到了進一步鞏固和加強，政治的穩定程度超過1915年以來的任何時候。當然，在抗戰時期，國共兩黨在事實上一直存在著爭奪政權和抗日領導權的斗爭，尤其是在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后，這種斗爭的跡象十分明顯。因此，抗戰時的政治新秩序帶有明顯的暫時性特點。

4、統一的民族國家觀念深入人心。在傳統政治文化中，“中國傳統的思想是‘天下主義’而非‘民族主義’。”從鴉片戰爭到甲午戰爭，現代意義的民族意識開始產生，而傳統的民族認同，已經從價值層面轉移至社會層面。孫中山的三民主義標志著中國近代政治民族主義理論建構的完成，民主共和國成為民族認同的符號。主要體現在：從傳統以文化為本位的天下型社會向以民主政治為基底的現代國家的轉變，以中國傳統泛化的儒家價值體系向以“平等、自由、民主”為核心的現代政治觀的轉變。而統一在辛亥革命之后，成為中華民族存在的象征，這個象征不但是一種文化，而且現在是一個國家。一個統一的中國成為廣大民眾為之奮斗的理想。西安事變以后，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提出和建立，使統一的民族主義觀念進一步得到深化，它一方面強化了民族自尊心，增加了社會凝聚力；另一方面進一步喚起了人們維護國家主權統一和領土完整的意識，為政治統治提供了某種合法性基礎。在統一的民族國家理念的驅動下，中國人民所進發出的民族凝聚力達到了空前的狀態，不僅國內各個階級、階層的人民廣泛地團結一致，而且海外華人、華僑也積極參與其中，為中國的抗戰事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巨大貢獻。

三、西安事變對中國政治生態建設的啟示

1、政治生態建設必須緊緊圍繞國家發展主題。近代以來，中國的發展主題有兩個：取得民族獨立、人民解放以及國家富強和人民富裕。“九一八”后，當日本的侵略已經嚴重危及中華民族的生存時，沒有什么能比維護民族獨立更為重要的了，此時國家最大的政治，就是積極協調國內各種政治力量之間的關系，抗日救國。面對深重的民族危機，南京國民政府卻本著“攘外必先安內”的反動方針，勇于內戰，怯于外戰，這就從根本上違背了整個國家的民族利益訴求，極大地損害了它作為一個主權國家中央政府的政治權威，使其喪失了起碼的民族尊嚴，導致社會大眾普遍對國民黨政權產生嚴重的信任危機。因此，西安事變的發生決不是歷史偶然所致，它是近代中國人民尋求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的必然選擇。

2、政治生態建設要重視保護和改善政治環境。當社會日益成為一個巨型生態系統，社會的政治思想、政治過程及其結果往往受到社會的、經濟的、文化的乃至自然環境等諸多外在因素的影響和牽制。面對經濟、政治、文化落后的傳統社會正日益向著現代化演變的現狀，作為掌握國家政權的黨或政府，首要的任務就是要積極建設一個穩定、和平、和諧、公正、有序的政治環境，為此，在它從事任何政治行為之前，都須首先考廖其行為對其他政治群體、社會群體、經濟群體、文化群體的正負影響及其反應，以便及時地調整政策，改善政治環境。西安事變前，蔣介石及其國民黨政府忽視了這一影響，既沒有利用自己所掌握的政權，聯合其他政黨，發展社會經濟和民主政治，也沒有充分地進行社會改革，建設國內和平，而是走了相反的道路，嚴重地惡化了中國的政治環境。因而其政治行為的失敗就不可避免。這實質上也是西安事變發生的時代的政治的根源。

3、政治生態建設必須遵循社會彈性原則。任一社會形態，其政治系統內部的矛盾沖突，政治系統與社會系統的矛盾沖突，政治系統通過社會系統而與自然系統的矛盾沖突，都有相應的彈性限度，超過這一限度，本來有利于社會發展的矛盾沖突，就會轉化為對社會發展的破壞，這就是矛盾沖突的社會彈性原則。而從生態政治的角度看，社會彈性原則，也就是政治生態原則。因為社會彈性原則所遵循和維護的，就是社會發展在矛盾、激蕩中的有序和協調，而這也正是生態政治所努力追求的。西安事變發生后，國內形勢異常復雜。解決不好，可能會激化各種社會矛盾，使“改良派”投降日本，掀起更大規模的內戰、推遲全國性的抗日救亡運動。事變的和平解決遵循了社會彈性原則，使社會矛盾的發展在臨近或達到其彈性限度的臨界閥值的時候，著手通過政治利益的調整而求得矛盾的平穩解決，這就避免了突發性的社會失序混亂。

4、政治生態建設不能忽視情感因素。生態政治強調政治與其客體間關系的協調、平衡，不管是政治群體之間、政治行為者個人之間，還是政治與社會、政治與經濟之間，生態政治尋求的均是一種共生共榮的關系，而要達此境界，協調、平衡中的情感投入是必不可少的：沒有情感的交流和溝通，政治主體與其諸客體之間，就難以達成共識。而沒有共識，政治體系的權威就難得保持，決策也就不易付諸實踐。西安事變之前，蔣介石對張楊等人的勸告置若罔聞，執意按照既定方針剿滅共產黨，聲言：“在殺盡紅軍，捉盡共匪之前，決不談抗日的事。”張學良在苦諫、哭諫等均無效果的情況下，不得已采取了兵諫。西安事變發生之后，無論是西安方面，還是延安方面，在處置蔣介石問題上都存在著殺蔣或保蔣的爭議。經過多方接觸和談判協商之后，國共雙方初步達成了共識，表示和平解決事變。蔣介石本人也被中共的民族大義所感染，基本同意了停戰抗日的要求。應該說，在處理西安事變問題上，張楊等人及中共方面確實做到了以理服人、以情感人，成功地發揮了情感因素的作用，最終使事態朝著正確的方面發展。

總之，西安事變前后，中國政治生態的發展變化，給我們以深刻的啟示。那就是，追求國家和民族的統一，全面實現現代化，不僅需要一個良好的自然生態環境，更需要一個良好的政治生態環境。即使在社會政治高度現代化的今天，良好的政治生態建設無疑也會轉化為新的生產力，促使中華文明向著更高目標發展。

【責任編輯：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