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沉淪中重生的貝蒂·福特

座落在洛杉磯東邊的棕櫚泉(Palm Spring）以度假勝地聞名于世。許多人來到這沙漠中心的綠洲，或徜徉在泳池畔，或漫步在高爾夫球場上，或埋首賭場試試手氣。棕櫚泉附近一個名叫幻象牧場（Rancho Mirage)的小城，其中有個“貝蒂福特中心”，到這里的人并非來度假，他們抱著決心前來，又以毅力忍受煎熬，只為了戒除毒癮或酒癮，讓自己重新過著正常的生活。該中心屬于艾森豪威爾醫學中心的一部分，專門治療使用毒品、酒精、藥物成癮的人。這樣的機構為何以貝蒂·福特（Betty Ford）為名?這位美國前第一夫人和它又有什么樣的關系呢?

夙愿是成為舞蹈家

一九一八年，貝蒂生于芝加哥，不久全家搬到密歇根州的格蘭拉匹，她在那里度過快樂的童年和青少年期。她自幼喜愛舞蹈，在所讀大學即以此為主修。畢業之后，貝蒂為了達成舞蹈家的夙愿，千里迢迢到紐約，加入舉世聞名的瑪莎葛蘭姆現代舞團。

舞臺生涯雖好，但貝蒂念念不忘故鄉濃厚的親情，數年之后，她收拾行裝重回格蘭拉匹，在百貨公司找到一個時裝協調員的工作。不過她并沒有高掛舞鞋，她利用工余時間組織了一個舞蹈團，并設立特殊的舞蹈班，專門教導殘障兒童跳舞。

眾議員夫人只是門口的踏腳墊

當貝蒂認識杰利·福特時，福特原在海軍服役，不久他被推舉為國會眾議員候選人。兩人在一九四八年的競選期間成婚。福特初次參選即獲勝利，便帶著貝蒂遷居華府。自此之后，福特的氣勢愈來愈盛，一再連選連任，當了二十五年的眾議員。

在這期間，四個孩子相繼出世，因為福特的政治事業愈來愈忙碌，貝蒂必須獨力養育孩子、照顧家庭，壓力非常大。她也抽空做社會服務工作，并參與國會議員夫人俱樂部的活動，更在福特競選期間擔任得力助手。然而，在她內心深處，她并不喜歡華府的生活。她并非出身世家，在華府的社交圈中似乎處處不如人。而她再也無法從事她最珍視的舞蹈生涯。對她來說，所謂眾議員夫人的身份只像是門口的踏腳墊，毫無自我可言。

意外成為第一夫人

那時候，貝蒂最大的愿望是等到福特退休，兩人好能有更多相處的時間。因此，一九七三年尼克松任命福特為副總統人選時，她著實感到意外。更讓她意外的是，她剛習慣“副總統夫人”這新角色，次年八月，尼克松即因水門案黯然辭職，福特接任總統職位，她遽然成為第一夫人!

即使百般無奈，貝蒂還是將這新的角色視為人生的一大挑戰，認真擔起第一夫人的責任。她發現身為第一夫人有些實際的權力，可以真正為社會做一些事。于是，她致力于宣導反虐待兒童、提高婦女權益等議題。雖然當時許多人對協助少數民族和婦女的“平權法案”（Affirmative Action）不滿，在政壇及社會頗引起爭議，但貝蒂并不忌諱，明確表示強烈支持這個法案的立場。

不以身體殘缺而自憐

不料，她人生的另一項大挑戰接踵而至：她被診斷出罹患乳癌，必須切除一邊乳房。貝蒂接受大手術之后，不但不以自己的身體有了殘缺而自憐，反而利用機會從事癌癥的宣導。她明白，許多婦女因乳癌失去一邊乳房，便認為自己失去了性征和吸引力，從此感到自卑。因此，她愿意公開自己的經歷，讓有同樣情形的婦女覺得：“既然第一夫人都可以坦然談這件事，我也沒有什么好難為情的了。”

那時候，她經常出現在電視熒光幕上，提醒婦女朋友務必定期檢查，以便對婦女特有的疾病及早診斷，及早治療。由于她的影響，愈來愈多的婦女開始注意自己的健康，養成定期檢查身體的習慣。

第一夫人是酒鬼?

在這期間，貝蒂其實已染上酒癮，依賴藥物而不自知。早在她與福特新婚旅行期間，兩人常對坐小酌一番，頗富情趣。后來生活在華府，酒又是社交活動不可或缺的工具，尤其在飯前餐后飲一點酒，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她的酒量無形間愈來愈大。當時貝蒂離自己的舞蹈家夢想愈來愈遠，加上沉重的生活壓力，不自覺開始對酒產生依賴，即使在家用餐也必獨酌，后來甚至早餐時都要在咖啡里加一點酒。

貝蒂素來有嚴重的風濕病，脊椎和腰不時疼痛，必須仰賴止痛藥。她又常處于緊張狀態，需要服用安眠藥幫助入睡。久而久之，她對藥物養成依賴的心理，不服藥幾乎無法正常生活。她曾因此去看精神科醫生，醫生告訴她：只治療心病是不夠的，還必須戒除依賴酒和藥物的習慣。這么做對貝蒂而言是難上加難，即使她再坦然開明，又能夠告訴大家“第一夫人是個酒鬼”嗎?更何況，她必須考慮這件事對福特政治生涯的影響。

當時有人風聞第一夫人染上惡習。有段時間貝蒂因胰腺炎住院治療，即有人猜測是飲酒過度所致。但因貝蒂人緣極佳，與家人又親密，所有親戚朋友都替她掩飾，她在白宮期間才能安然無事，沒有成為政敵的把柄。

家人不讓她繼續沉淪

一九七六年，福特在競選連任時，敗給了卡特，于是離開白宮，與貝蒂遷居加州棕櫚泉。雖然夫妻間可以有更多相處的時間，貝蒂已達成當年的心愿，但她酗酒和依賴藥物的習慣已難戒除，而已服用的藥物種類愈來愈多，包括安眠藥、止痛藥、鎮定劑，更加上抗以上藥物副作用的藥等等。加上酒精的作用，她不但飲食失調，有時已是語無倫次，行動遲鈍，甚至早上起床后都沒有能力自行梳妝整理。

一九七七年，貝蒂應邀到俄國制作芭蕾舞劇《胡桃夾子》（Nut Cracker)特別節目。當她出現在熒幕上，口齒已不甚清晰，而且眼睛半張半閉，似乎不甚清醒。福特和孩子們認為不能再讓她這樣沉淪下去，決定說服她接受治療，幫助她改變。

全家人傷心的記憶

家人首先安排“家庭治療”，即全家參與治療過程。在懇談時間里，孩子們說出母親酗酒對他們造成的影響。兒子史提夫提到，有一次父親出門，他惟恐媽媽單獨在家會感到寂寞，便抽空買了很多菜，準備去做給媽媽吃、陪陪媽媽。但他張羅了大半天，媽媽卻表示不想吃，而且只顧喝酒，讓他覺得非常難過。

另一個兒子杰克表示，過去他每次帶朋友回家，都不敢馬上進門，總要在門口偷偷看媽媽當時的狀態。如果媽媽正好是爛醉如泥或衣冠不整，他只好找個理由帶朋友離開。

三兒子和兒媳結婚多年都不敢有孩子，他們說原因就在于不希望孩子見到一個不正常的祖母。

這些話讓貝蒂感到心碎，她沒有想到，她個人的問題為全家人帶來如此傷心的記憶。而福特這些年來更是在承受日理萬機的工作壓力之余，還必須幫她向大眾隱瞞事實。

克服集體治療的心理障礙

貝蒂終于同意到長堤海軍醫療中心接受治療。她住進醫療中心后，發現醫生安排的是四人一間的病房，毫無私人空間可言。院方每天都安排了嚴密的活動，包括“集體治療”，也就是若干病人圍成一圈，在輔導員的帶領下，輪流說出自己的經歷。貝蒂畢竟曾貴為第一夫人，加上個性又敏感，起初在眾人面前她根本不愿開口。醫生并不因為她的身份特殊而特別給予通融，堅持要她說出來，否則治療不會進步。

貝蒂漸漸克服了心理障礙，但數十年來的積習很難立即更改，治療期間，她的情緒起起伏伏。在這期間，貝蒂的哥哥去世，貝蒂特地前往參加葬禮。這位哥哥曾經也有酗酒問題，后來不但戒酒，更幫了很多有同樣問題的人。對哥哥的轉變，貝蒂很為他感到高興，也從他的經歷獲得很大的啟示。

清醒真好

當貝蒂在長堤海軍醫院治療時，有一家出版商與她聯絡，希望能將她的故事寫成書。她原本不愿意，但在福特的鼓勵下，同意開始每天寫日記，記錄當天的治療和自己的心路歷程。這些資料后來整理成書，名為《清醒真好》。此書果然為許多人帶來很大的啟示；人們不但不因她曾經是個酒鬼而鄙視她，反而因為她的坦誠和毅力而對她更加敬愛。

此后，貝蒂將全副心力貢獻于防止毒品、酒精、藥物成癮的宣導和防治工作，并協助成立“貝蒂·福特中心”，發揮預防、治療以及教育的功能。她馬不停蹄地四處宣揚酒精藥物之害，也經常造訪“貝蒂·福特中心”，與病人交談，并以自身經驗鼓勵他們。該中心自一九八二年十月啟用以來，已幫助來自世界各地超過三萬五千名以上的人戒除惡習，年齡自十八歲到八十歲不等，其中不乏知名人物，如影星伊麗莎白·泰勒、麗莎·明妮莉等。

人生六十才開始

貝蒂·福特受酒精和藥物左右將近四十年的時間，年屆六十竟能毅然戒除，不但得以重生，更將新生命奉獻社會。她對先生、孩子、媳婦、孫子都表示感謝。她明白，如果沒有家人的鼓勵和支持，僅僅憑個人的力量絕對無法達成目的。她深深體會對“病人”的康復而言，家人扮演多么重要的角色，也深知家中如果有人酗酒，對其他人會造成多大的傷害。因此她再三呼吁：如果有愛你或你愛的人依賴藥物生活、經常喝酒，請務必勸他們尋求治療和幫助。而且這件事牽涉全家人，已非個人問題，必須全家一起接受治療，互相協助心理復健。

貝蒂不顧形象，把許多人認為是家丑的事公之于世，在所有美國第一夫人中，她是位獨特的勇者。她的名字也將隨“貝蒂·福特中心”長留青史。

（選自臺灣《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