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長時間反復思考,斟酌再三,花子決定使出那個撒手锏,逼他就范。
1
這一招是情場老將李靖的秘密武器,用來對付男人,最管用。進可攻,退可守,而且啊——
李靖挑起新紋的黑眉道:
“最能逼男人現(xiàn)出原形,探出他們用情的真假了! ”
花子聞之,大為驚詫,連稱不妥,訥訥地低語:
“這怎么可以?明明沒有嘛,不等于睜著眼說瞎話……”
“笨蛋,有沒有誰知道?”李靖掀起殷紅的嘴唇說,“沒聽過‘兵不厭詐’這句話嗎?何況,現(xiàn)在的男人個個是色大膽小,比猴子還精又比泥鰍還滑溜,不使點小手段,哪能讓他們說實話? ”
“可是……”花子仍覺不妥,畢竟與事實不符啊,而且,怎么想,都有點卑劣。
“你可以備而不用,也可以永遠不必用上,我可是把你當成自己人,才教你這招獨門秘功喲! ”
李靖一邊邀功一邊得意地向花子訴說著過去光榮戰(zhàn)績。當時花子只覺有如天方夜譚一般,在內心最深處,卻掀起一圈圈漣漪。那時她剛認識小何,一個已婚男人,他總在她面前訴說夫妻不和的多種痛苦,并一再表示,只要對方同意,他立即結束那段錯誤的婚姻,愿意生生世世與花子生活在一起。
一開始,花子真的很受感動,而且真心期待。但是,他所有的表現(xiàn),似乎永遠停留在口頭階段,并未見一絲一毫實際行動。于是花子開始懷疑,先是撒嬌,再是攤牌,接著爭執(zhí),而他卻始終不肯表態(tài),只一味地推托。說什么怕她受傷害,怕面子不好看,怕影響事業(yè)前途……反正永遠有扯不完的借口。
就在花子陷入困擾又不知如何是好時,她猛地想起李靖教給的秘密武器。
第一次使用,心情是既掙扎又惶惑,她期待小何的反應是積極肯定,有擔待的。她私下對自己說,只要他不退縮,表示肯負責的態(tài)度,她就死心塌地地跟著他,不計名分,什么都不多求。萬一他退縮……她狠狠地驅趕掉那個令她不悅的意念,不準它進入腦子里。
結果——
至今想來,花子仍覺銳痛無比。小何果真現(xiàn)了原形,竟然是那樣一副膽小、畏縮、怕事、怕負責、懷疑、沒種……像一灘爛泥。
也就在花子看清小何真面目的同時,她強化了離開他的決心,把自己從矛盾痛苦的漩渦中,解救出來,也因此,她減少了分手后的傷感。
離開小何,花子像脫去一層皮的蛇,變得強韌、狡猾加冷靜。有好長一段時間,她過著自我放逐的日子。
去年,花子再次使用這一招,嚇退了死纏不休的吳總。一樣是住家男人,和小何不同的是,他從不表示會娶花子,只貪戀她年輕的身體。
這回,她還賣了個乖——不必麻煩他,自己會處理。
一星期后,花子收到吳總以掛號信寄來的五萬元支票,他并表示不會再給花子添麻煩了。姜畢竟是老的辣,明明是自己怕麻煩,反倒做出一副體貼的大度。
哼!李靖說得沒錯,不逼又怎能讓那些臭男人現(xiàn)出原形?
當晚,花子請李靖到凱悅大吃一頓,兩人笑岔了氣,然后快快樂樂回家睡覺。第二天,花子給自己買了套香奈兒春裝,花了四萬二。
2
但是這回不同了,花子是真心想要這個男人,渴望安定下來,想找一處停泊的港灣。
想到他,花子的一顆心,便夾著微微的痛,亂了起來。
他是一家外國汽車代理公司的經(jīng)理,四十出頭,渾身是勁,充滿自信和驕傲。做事講效率,做人重享受,一雙大手尤其具侵略性,每每撥弄得花子情不自禁。
花子曾在一本心理學書上看過這樣的話:
“有過人的精力,就有杰出的事業(yè)。凡是了不起的人,多半精力充沛。”
花子一向喜歡強而有力的男人,她寧愿男人跋扈,也不能接受一個軟趴趴的男人。和以前認識的那些男朋友相比較,他顯然最強勢;她慶幸自己這回遇到了真正的男人,一個在各方面都有著過人精力的男人。
對他以及他帶給她的生活,花子是十分滿意的。他帶她出入私人俱樂部,上高級餐廳,參加應酬。坐在他那輛白色富豪車上,她覺得自己好高貴、好重要,幻想著周圍的人殷勤地稱她“經(jīng)理夫人……”
花子幾乎以一種崇拜的眼光在看他,就連他一米八五的身高、大男人主義、缺乏文化素養(yǎng),在他身上,都不成為缺點。
她甚至覺得,他過的生活才是真正的人生,那么積極,那么充滿熱情、活力。
只是,交往了一年多,花子使出渾身解數(shù),這個男人對未來卻始終沒有任何表示,明擺著“我倆沒有明天”的味道。
花子不甘之余,多次拐彎抹角地旁敲側擊,男人總以四兩撥千斤的態(tài)勢,淺淺一笑道:
“現(xiàn)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逼急了,男人便拉下臉,冷冷地搶白她:
“我好不容易才從一個婚姻中掙脫,可不想又把自己套住! ”
哼 !我就不信套不住你!花子狡黠地笑笑!吸了口氣,開始撥電話。這回,她自覺勝利在握。
她打的是他的私人專線,不必經(jīng)過秘書。花子昵稱是他們的 “情愛熱線”。
電話只一響,他便接起。
“是我——”聲音極盡愛嬌、甜軟。
“呃,有事嗎?我正忙……”
“怎么?什么時候變得有事才能打電話呀!”
花子嗲著嗓子不依,手指繞著電話線,感覺有如纏繞著他的發(fā)絲。
“當然不是——我現(xiàn)在有客人。”
“什么客人?男生還是女生? ”
“談生意的客人。”
“哦……”
見花子半天沒說話,他那邊提出退步:
“我待會兒打給你,你在公司對不對?”
聽他要掛電話,花子急道:
“不行哪!人家,人家……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她咬著嘴唇,咿咿呀呀地開始營造氣氛。
“你怎么啦?不舒服嗎?”
“唔……是有一點……人家,人家,哎呀!這怎么說好呢……這種事本來想當面告訴你的,可是——實在很難啟齒呀……”
“哦 ? 聽起來挺神秘的!”對方的注意力似乎被撩了起來:“和我有關嗎?”
“哎呀!當然有嘛,而且,你是男主角呢。”
“哦?”隔著電話線,已經(jīng)感覺到他開始緊張,豎直了脊背,全神貫注的樣子。
花子吸了口氣,用最嬌羞、最柔軟的嗓子,輕輕緩緩地低語。
“人家,我……哎呀!就是 —— 你,你要當爸爸了嘛……”
“當爸爸?” 他機械地復誦著,嗅不到一絲熱情。
“人家我剛剛由醫(yī)院回來,大夫說——說我——懷孕了嘛……”
“有這種事……”
“哎呀!你真壞,還裝傻,討厭! ”
短暫的沉寂,花子心跳一百。她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對方從驚愕中平復過來,也借機調整一下自己。在這時候,千萬不能急躁,千萬要沉住氣。
“你說你懷孕了?這不大可能吧……”對方打破沉默,再次開口,只是,聲音中充滿冷靜與冷淡。
“哎呀!什么叫不可能嘛!這種事我還會騙你嗎?難不成你想賴賬……”
花子提高了音階,語音中糅入了委屈的哭腔,一顆心卻脹滿了不安和莫名的不祥。難道這個男人也像小何一樣,膽怯,沒有擔待?
“真的不可能是我的。”男人語氣堅定,聲音低了三度,冷了十度,硬如花崗巖。
“什么話嘛,你的意思是我不貞?我有別人?”
花子開始沉不住氣,不對,不對,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這個男人好狡猾,好陰險,不但沒被嚇著,反而倒咬花子一口。夠狠的角色。可是我花子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土蛋,想訛我?門都沒有!花子冷笑地自語著。
對方依舊氣定神閑,不疾不徐地說,帶著幾分不懷好意的調侃:
“這我可沒說喲,有沒有只有你心里明白。”
“你——”花子一時為之氣結,一股熱流逼上眼眶,不覺哽咽。
“告訴你吧,我在前妻生了第二個兒子之后,就結扎了!你說,會是我的嗎?”
“啊……”
花子像教人捅了一刀似的彎下了腰,絕對的羞辱加劇烈的憤怒,排山倒海地俯壓而下;握著電話的手,拚命打抖,全身僵硬,如死去一般。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找回自己,然后,她用盡全身力氣加上最后一片破碎的自尊,啞著嗓子向男人吼道:
“哈!笨蛋,我當然知道你不能生!告訴你吧!我騙你的,哈哈!哈……”
扔下電話,花子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笑出了一臉淚水。
(選自臺灣《找個人浪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