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從一顆石頭開始
那一天,四十三歲的法國郵差費迪南·夏瓦,一如往常,走在上班常走的那一條路上。
夏瓦肩上斜背著郵差的大挎包,腳步踩踏在每日走慣的石子路上,朝十五公里外的鄰村方向走,給那兒送信。春暖花開的四月天,修特列夫小鎮的小野菊已現出了鵝黃色的姿顏,點染著道路兩側的青草地;純白色的蒲公英像棉絮般,被南法春天的微風輕輕一吹,便飄呀飄地,帶著緩緩的節奏和暖意,朝四方遠逸……看了讓人遐想,內心里仿佛隱隱被勾起了什么,想要有所呼應……雖然只是一個小鎮郵局的小郵差,生活安定,工作穩定,但郵差夏瓦卻從來不覺得安適穩定就是人生的滿足,他的心里一直懷抱著一個很大的夢想:想憑一己之力.在自己生長熟悉的這片土地上.建造一座自己設計、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理想宮殿。
一如往常,那一天的夏瓦,心中依然懷著他的夢,獨自在送信的途中,邊想邊走。正自出神之際,一只腳突然踢到了橫陳路上的一顆石頭,腳上的一擊一下子將他拉回現實,于是,他低下頭,看了那石頭一眼,覺得石頭的紋路真美,便將它拾起,放人自己的口袋。那顆美麗的石頭打動了夏瓦的心,次日送信時,夏瓦發現在同一條路上還有許多和那石頭一樣美麗的石子,那些細碎的美麗身影頓時涌進了夏瓦的思維深處。“那么,我何不從口袋里的這顆石頭開始,一顆接一顆地,撿拾、雕琢、堆積……利用這些散布在大自然的石頭,建立自己心中的那座理想宮殿?”
九萬三千個小時的艱辛勞動
自從與那顆石頭相遇之后,夏瓦的生活開始變得不一樣了,雖然他依舊每日固定上班,送信,但走路時,眼光總不忘隨時注意著路上是否有美麗堅固的石頭,一路走一路撿,上班途中撿不夠,下班后還推著手推車再來撿。然后,在離鎮子不遠的地方,辟塊地,開始堆筑自己的夢想。漸漸地,夏瓦的行為引起了鎮民的注意,大家都不了解這個行事古怪的郵差腦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為什么要存每天下班后或每個休假日,不論刮風下雨或烈日當頭,一個人在那塊地上辛勤丈量、挖掘、雕琢。像小孩玩積木似的將那些撿來的石頭堆得愈來愈高。
然后,有一天。鎮民們發現,一面鑲嵌著生物圖騰的高墻完成了,長角的麋鹿、振翅的鳳凰、海底的珊瑚水草……各具姿色,造型不一,全部聚集到了那面墻上,神秘得讓人不解。過了一陣子,夏瓦又堆積雕塑出南國風味的噴泉、圓柱,還有一弧彎曲的樓梯,通往離地面有點距離的平臺……鎮民看見了,依舊不解地搖頭。在他們眼中,夏瓦簡直是個瘋子,只有瘋子才會有這樣荒誕的思想行為,“什么理想宮?簡直就是一座可笑的廢墟!”
“笑吧,你們!”夏瓦壓根兒不理會鎮民的評語,繼續埋首于自己的理想宮殿雕塑。敲敲打打地經過了一年又一年,最后,在歷經了三十三個寒暑,九萬三千個小時的辛勤勞動后,終于打造完成。
一個令人驚嘆的奇幻建筑
修特列夫在南法是一個旅人不會注意到的偏僻小鎮,如果不是因為夏瓦,那個十九世紀郵差的故事實在太吸引人,我想,我是不會想到那兒看看的。
在還未親眼所見夏瓦的理想宮殿前,我就已在腦海里依著片斷所知,拼湊著對它的想象。等到自己真的站到了它的面前,才知道,我的想象根本不及它的十分之一。
夏瓦的理想宮,長、寬、高,分別是二十六、十四和十米,體積比我預想的大了好幾倍,乍看令人詫異,那個由石子堆積出的建筑,有的部分看起來如洞窟,如怪樹,有的又宛如高塔,累累疊疊,繁繁復復,層層相結成一個奇幻的建筑。再趨近細看,才發現建筑的每個部位,不論是立面、圓柱、塔頂皆裝飾著精心雕刻的動植物.充滿豐富的童趣與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好像一座天外飛來的不明物體,在你的眼前展現出玄奇的氣氛與魅力。
更特別的是,夏瓦的這座理想宮可不是拒人于外、高不可攀的,它不僅讓人觸摸,還開放讓人走人,沿著樓梯爬上參觀。
扶梯上樓,我的手指輕觸著夏瓦的奇幻迷宮,迷宮中的雕刻,不論是沙漠中行進的駱駝、雨林里卷曲的藤蔓,還是大海中悠游的魚兒都帶著一點想象出來的夢幻姿態,魅惑著我,讓人不由得想起了旅行、遠方或流浪。
那時,我突然感覺到,在十九世紀那個旅行還不是很方便的年代,從未離開家園的夏瓦,一定對小鎮以外的世界充滿了好奇與向往。
郵差夏瓦是從一八七九年開始建造他的理想宮的,一個人默默持續了三十三年才完成。他死后又經過了四十年,法國政府才將它列為國寶,后來又被列為世界十大奇特建筑之一。
站在理想宮前,我不禁想象著當年夏瓦一個人用手推車載著路上撿來的石頭,辛勤奮斗的情景。“真的很難相信呢,這一切都是夏瓦自己的一雙手做出來的!”它不僅實現了夏瓦獨特的藝術創作,更讓人感受到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為了夢想而堅定的執著與勇氣。
(選自臺灣《皇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