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歷史上皇帝也罷,官僚也罷,普通人也罷,多少人因嗜好、愛好被人利用,因小事、小節而誤了大事,失了大節,歷史向我們講述了許多正反兩方面的故事。時至21世紀,經濟發達,文化娛樂活動日益豐富,業余愛好多姿多彩,人的嗜好多元化,具體到領導、黨員、干部,對于愛好、嗜好、特長之類,則要格外慎重,其行也正,其言也慎。
“人君生當謹嗜好”
萬歷皇帝是明代在位時間最長的一位皇帝。他青春年少,敏而好學,5歲時就能讀書識字,書法長進尤快。萬歷二年三月,這位小皇帝將自己書寫的“學二帝、三王、治天下大經之法”的條幅,懸掛在文華殿的正中。張居正來文華殿見萬歷“縱筆如飛,頃刻畢就”,每個字足有一尺見方。12歲的孩子書寫這么大的正楷字,作為皇帝老師的張居正很是高興。但張居正還是對萬歷練書法進行了勸諫。他說道:“賜臣之大書,筆力遒勁,體格莊嚴,雖前代人主善書者,無以復逾矣。但以臣愚見,帝王之學,當務其大。自堯舜以至唐宋,所稱英賢之主,皆以其修德行政,治世安民著稱。不聞其有技藝之巧也。梁武帝、陳后主、隋煬帝、宋徽宗,皆能文章善繪畫,然皆無救于亂亡。由此可見,政德之大,不在技藝之間也。今皇上圣聰日開,正宜及時講求治理,留心政務,以古圣帝明主為法。書法一事,不過借以收心而已,即使殫精費神,直通鐘王,亦有何益?”之后,在萬歷的功課之中,書法課被取消了。
張居正的這番話,可謂語重心長,一針見血。有兩點很值得重視:其一,小皇帝的職業定位,“君德之大,不在技藝之間”,在于“修德行政,治世安民”;其二,書法不過是技藝之巧,“借以收心而已”,就是水平達到了鐘繇、王羲之的高度,又有什么益處呢。貴為天子,有些特長,有些愛好,并無害處。但往深處想,問題就出來了。君臨天下,一言九鼎,一舉一動,皆為圣旨。一打雷,全國都下雨,一打噴嚏,全國不但感冒,而且高燒。就是再好的皇帝,有個什么嗜好或特長,如果被哪位大臣、哪個宦官傳個紙條,發個短信,可想而知,天下多少人會趨之若鶩,投其所好。
《韓非子》書中記載這樣一個故事:齊桓公非常喜歡紫色的服裝,齊國上下從大臣到百姓,都做模仿秀,像“文革”時期,全國山河一片紅,男女老少愛綠裝,向齊桓公看齊,以衣紫為榮。于是,紫色布料價格猛漲。齊桓公深感憂慮,他對大臣管仲說:“由于我喜歡紫色的服裝,使得全國上下都穿紫衣,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現象,該怎樣制止這件事情呢?”管仲說:“如果你想要制止這件事情,最好就向大家宣布,說我不喜歡紫色衣服。”不出所料,齊桓公“我現在討厭紫色”的話語一出,就很少見到穿紫衣的人了。《墨子·兼愛中》說:“昔者,楚靈王好士細腰。故靈王之臣,皆以一飯為節,脅息然后帶,扶墻然后起。比期年,朝有黧黑之色。”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楚王個人的一個癖好,弄得下面的文武百官都成為他的“粉絲”,都自覺不自覺地虐待自己。所以,孔子曰: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看來皇帝的嗜好、愛好,有時是個好東西,有時也是個壞東西。
如此說來,宋徽宗作為皇帝,其職業定位就有些問題。讓一個書畫藝術才華卓越的人去當皇帝,可能是歷史對宋朝開了一個不小的玩笑。在書法上,他初習黃庭堅,后學褚遂良,雜糅各家,博取眾長,獨創 “瘦金體”。2002年4月23日,他的《寫生珍禽圖》拍賣時,從780萬元起拍,一路狂飆,最后以2530萬元的天價成交,由此創下了當時中國書畫在全球拍賣市場上的最高紀錄。正是他做端王時的“足球”愛好,讓《水滸傳》中提及的高俅這個市井之徒,飛黃騰達,禍國殃民。據說,高俅曾當過大文豪蘇東坡的書童,他的發跡就是因為宋徽宗的嗜好所致。主子王詵派高俅到端王府去送篦子刀。碰巧,喜歡“蹴鞠”的端王(后來的宋徽宗)趙佶正在園中踢球,高俅便站在一旁看,當然他那個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是個球星,連皇帝是他的“球迷”,端王便邀他對踢,高俅拿出馬拉多納的粘球技術,在趙佶面前賣弄一番。當然,他的球技和拍馬術都很高超,很快得到了端王的百般寵愛,轉眼間成了端王的親信。不久皇帝宋哲宗駕崩,端王注定有皇帝的命,被太后選中繼位,成了大宋皇帝。膽大妄為的高俅踢球弄個隊長當當也就可以了,偏偏在宋徽宗的提攜下,一不小心踢到了宋朝中央軍的最高長官的位置,對個人而言,是一個奇跡,對國家而言,是一個災難。正是這個小人得志、無惡不作的“蹴鞠”司令,加速了北宋王朝的滅亡,著名的書畫大家宋徽宗也落了個身死異邦、尸骨無存的下場。
有的皇帝的愛好就莫名其妙,極其怪異。唐僖宗好蹴鞠和斗鵝,把全國鵝價搞得飛漲。四川節度使出缺,有四人爭著要去。唐僖宗決定采用擊球選官。結果球藝高出一籌的陳敬暄出任四川節度使。唐莊宗喜歡摔跤。一天,大臣李存賢和他比賽,李存賢最初不敢亮招,唐莊宗將他:“如果勝我,賞你一郡。”李存賢再次角斗時,竟把莊宗摔倒在地。莊宗說話算數,封他為蔚州刺史。南朝齊廢帝蕭寶卷特別喜歡做生意。他為了過做生意的癮,下令在宮中的后苑設立市場,和宮女太監們共同做買賣,并建立起了“管理機構”。明熹宗朱由校喜歡做木匠蓋房子。北齊后主高緯居然愛好當乞丐。這些皇帝,大都不務正業,玩物喪志,被奸臣利用,禍國殃民,基本上不是好皇帝。
所以,還是明代開國皇帝朱元璋清醒。對于皇帝的嗜好,他有獨到的見解。據《明太宗實錄》記載,朱元璋與侍臣有一段關于嗜好的精彩對話。朱元璋說:“人君生當謹嗜好,不為物誘,則如明鏡止水,可鑒照萬物。一為物誘,則如鏡受垢,水之有滓,昏翳泊濁,豈能照物?”侍臣說“陛下謹嗜好,正心之道莫過于此。”皇帝說:“人豈能無好,但在好所當耳。如人主好賢,則在位無不肖之人;好直,則左右無諂佞之士。如此,則國無不治。茍好不當好,則正直疏而邪佞進,欲國不亂難矣。故嗜好之間,治亂所由生也。”
“無病之病”的三劑偏方
《鹖冠子》中有這樣一個故事:魏文王問名醫扁鵲,你們家兄弟三人,到底哪一位醫術最好呢?扁鵲回答,大哥最好,二哥次之,我最差。文王問,那為什么你最出名呢?扁鵲說,我大哥治病,是治病于未發之前。由于一般人不知道他事先能鏟除病因,所以他的名氣無法傳出去。我二哥治病,是治病于初起之時。一般人以為他只能治輕微的小病,所以他的名氣只傳于鄉里。而我治病,是在病情嚴重之時,所以大家認為我的醫術高明,名氣因此響遍全國。用這個故事說明了“良醫治未病”的道理。古人說,“良醫者,常治無病之病,故無病;圣人者,常治無患之患,故無患”。我以為,個人嗜好就是一種“無病之病”,“無患之患”,無病變小病,小病成大病,不防不治,都要人的命。治療此病藥方很多,此有偏方三劑,無妨一試。
善待個人愛好。個人有點嗜好、愛好、甚至癖好,乃人之常情,作為領導,官員,干部,有點嗜好特長,并不是什么壞事,讓嗜好成為業余休閑的調味品,人生修養的助推器,工作之余,寫寫字,釣釣魚,打打球,唱唱歌,閑情逸致,調節身心,何樂而不為。凡事有個度,當嗜好的苗生長成貪欲的樹,可能結的就是禍害的果。嗜好無限擴張,就會變成享樂主義,奢靡無度。嗜好變了味,就成了貪贓枉法、受賄斂財的口實。有的人寫的字實在不敢恭維,像狗爪子扒一般,可硬要打腫臉充胖子,周圍圍著一幫溜須拍馬的人還要幫忙弄個金獎,弄個書法家會員當當,更有甚者,寫幅字弄去拍賣,值個幾萬幾十萬,又拿去換些名人字畫,如此了得。真是令人笑掉大牙。某個地方領導就那么點愛好,喜歡打網球,結果這個地方網球場像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有個地區的領導喜歡視察開發區,看文化廣場,結果這個地區貧困依舊,廣場豪華,連鄉里都搞起了開發區。《清朝野史大觀》記載:清道光年間,刑部大臣馮志圻酷愛碑帖書畫。但他從不在人前提及此好,赴外地巡視更是三緘其口,不吐露絲毫嗜好心跡,以防斗肖之人投其所好。一次有位下屬獻給他一本宋拓碑帖,馮原封不動退回,有人勸他打開看看無妨。馮志圻說,這種古物乃稀世珍寶,我一旦打開,就可能愛不釋手,不打開,還可想象它是贗品,“封其心眼,斷其誘惑,怎奈我何?”馮志圻有愛好不事張揚,見到好東西不動聲色,真是個好同志啊。
慎對投其所好。嚴格地說,投其所好,并不是什么壞事,問題出在這個“好”字上。好惡之間,涇渭分明,天壤之別。好之愛好多好之,不良嗜好勿好之。對于那些投其所好之人,更要明察,慎對,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投你之好,非人之好,乃權之好也。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賴昌星有一句“名言”,其實是他的心靈表白:不怕什么法律條文、規章制度,就怕領導干部沒有興趣愛好。正是揣摸他人的嗜好而投其所好,賴昌星才得以俘虜了近200名黨政干部,營造了他的“走私王國”。《淮南子·道應訓》記載了一個叫公儀休的人“嗜魚拒魚”的故事:公儀休相魯而嗜魚。有人獻魚,公儀休弗受。其弟子諫曰:“夫子嗜魚,弗受何也?”答曰:“夫唯嗜魚,故弗受。夫受魚而免于相,雖嗜魚,不能自給魚;毋受魚而不免于相,則能長自給魚。”公儀休話說的很明白,正因為自己非常喜歡吃魚,所以才不能收人家的魚,如果我收了人家的魚,那就要照人家的意思辦事,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短,這樣就難免要違反國家的法律,如果犯了法,成了罪人,還能吃得上魚嗎?要想長久吃魚就不能受人家的魚。
習慣平淡平靜。今年8月上旬,溫家寶總理去醫院探望北京大學教授季羨林。在談到和諧社會建設時,季老說:“我們講和諧,不僅要人與人和諧,人與自然和諧,還要人內心和諧。”用季老“人的內心和諧”思想,引導我們的“嗜好觀”,大有裨益。生活平平淡淡,內心平平靜靜,一生平平安安,多么美妙的和諧境界。有點愛好,自娛自樂,不聲張。有點愿望,自我把持,不外露。有點需求,自行解決,不求人。北宋時期的文學家、改革家王安石,臨危受命,大膽改革,提出了“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口號,強制推行了一系列法律,限制地主階級,減輕農民負擔,觸犯了許多官僚、富人的利益,引起了既得利益者的強烈不滿,對王安石的改革群起而攻之,使改革終于失敗。有人說,古往今來,改革者落馬,總沒有好下場。王安石是個例外。盡管有人對他恨之入骨,他安然無恙。奧秘何在?王安石一生淡泊明志,不迷奢欲,不修邊幅,不拘小節。吃,粗茶淡飯;穿,破衣爛衫;住,只茅舍一處,風雨飄搖;行,晚年騎匹小毛驢,安貧樂道,吟詩作對。他大權在握時,也很少有人敢于巴結奉承他。據說他晚年患有哮喘病,藥方中有一味藥是紫團山的人參,但此參很難找。有一個人正好有,就給王安石送去了幾兩,不料王安石堅決不要。有人勸他:“你的病沒有這種藥治不好,為治病考慮,又何必推辭呢?”王安石說:“非吾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最終還是沒有接受。有個官僚叫鄧綰,曾為王安石的弟子和女婿求取官職,王安石就將此事公開,并宣布為鄧綰的“罪過”。就連他的夫人為他找了個美妾,他都堅辭不受。正是他的人格魅力使政敵對他無懈可擊。所以,諸葛亮在《戒子書》書中說: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一個人,如果能像胡錦濤同志要求的那樣,“常修為政之德,常思貪欲之害,常懷律己之心”,通過內心和諧,修身養性,甘于寂寞,習慣平淡,心靈平靜,抗貪欲,拒誘惑,遠小人,真君子也。
人有嗜好,禍福誰知?或苦口良藥,或不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