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的“進化”

1915—1916法國無聲片導演費雅得將“吸血鬼”搬上了銀幕，從此，游蕩在影院黑暗中的吸血鬼，就成了觀眾心頭揮之不去的夢魘和誘惑。人們害怕他，卻又趨之若騖，“恐懼”構成了觀眾喜歡此類電影的的永恒情結。吸血鬼實際上就是一個“文化禁忌”，這是人們害怕它的原因，在他身上沒有道德、愛等人類主流文化價值的體現，他不被上帝眷顧，無法在日間行走，他永遠的被放逐在人類文明之外的荒郊野堡里，他構成一個時代主流文化的對立面。但今年由倫·維斯曼導演的吸血鬼題材恐怖片《黑夜傳說2：進化》卻想剔除我們的恐懼，把吸血鬼從文明的禁忌里拉出來，讓它們成為主流文化價值的體現和象征。從文化意義上說，《黑夜傳說2：進化》是吸血鬼在電影史上的一次“進化”。

一、要異性不要同性

吸血鬼通過吸血進行繁殖。吸血和“性”在吸血鬼題材的恐怖電影里一直是一對孿生姐妹。這種孿生性使得同性戀、亂倫等文化禁忌可以象征性的呈現在銀幕上，并通過主流文化的審查。這也促成了此類電影的心理機制。但在《黑夜傳說2》中吸血鬼作為同性戀等文化禁忌的隱喻被弱化甚至消失。在影片中只有邪惡的吸血鬼瑪柯斯才吸同性的血。此外影片中出現的吸血鬼都是在異性之間吸血，而且兩個男女吸血鬼主人公邁克爾和塞琳娜之間還是為了“愛”和“拯救”：在影片開始處，塞琳娜曾經給邁克爾一袋他人的血以備他食用，但這袋血被麥克舍棄了，因此當麥柯生命危險時，塞琳娜割開了自己的手腕，用自己的鮮血拯救麥柯。在影片中邁克爾吸血時的樣子也不猙獰，沒有象我們熟悉的吸血鬼那樣露出尖牙和急不可待的神情，他吮吸的樣子簡直可愛的象一個嬰兒。但可憐的瑪柯斯就沒那么幸運了，導演總是安排他撲向同性，并且極盡能事的渲染瑪柯斯吸血過程的殘忍和暴力。影片這種處理與主流文化對異性戀和同性戀的價值判斷潛在地吻合在了一起。因此在塞琳娜和邁克爾結合在一起的性愛場面里，尖牙和鮮血的消失也就不奇怪了。尖牙和鮮血與性的分離在以往的吸血鬼電影中是很難發現的。吸血鬼題材的恐怖電影里，兩性歡愛往往以凸現本能意味為主，尖牙和鮮血就是這個本能欲望的符指，即使在異類的吸血鬼片《驚情四百年》里，導演科波拉雖然對吸血鬼進行了人性化處理，異性性愛仍然會和鮮血聯系在一起。正是這種聯系使得我們最終也不會與吸血鬼的異性戀愛完全認同，這多少保留了一點我們的恐懼。而在《黑夜傳說2：進化》中異性吸血鬼之間的“愛”太過于干凈了，以至與我們以為纏綿在銀幕上的兩個吸血鬼就是莎翁筆下的羅密歐和朱莉葉了。

在以往的吸血鬼題材電影中，同性和異性之間的吸食血液是沒有高低之分的。在《黑夜傳說2：進化》中這種平等性被打破了，同性之間的吸血不僅暴力血腥而且還和死亡捆綁在一起，瑪柯斯在吸食同性的血后總是把被吸食者殺死。同性與死亡，異性與愛的聯系，或許是影片情節上的偶然處理，但這種偶然性的處理卻與主流文化對同性戀的無意識恐懼(同性戀意味著人類繁衍的不能)吻合在了一起。吸血鬼的反文化性是他的魅惑力所在它的文化禁忌象征，使我們恐懼和好奇。《黑夜傳說2：進化》中新生代吸血鬼卻剔除了我們的恐懼以及這種恐懼背后蘊涵的文化禁忌象征。現在，在瑪柯斯等傳統的吸血鬼死后，我們面對新生代的吸血鬼塞琳娜和邁克爾時，我們喜歡他們的原因不是因為害怕了。

二、科技的入侵

1931年，環球電影公司推出了兩部恐怖電影勃朗寧《德拉庫拉》又譯《吸血鬼》和詹姆斯惠爾《佛蘭肯斯坦》又譯為《科學怪人》，為好萊塢確立了恐怖片的類型。從那時開始吸血鬼和科技一直成為恐怖片的兩大領軍題材。它們按照自己的邏輯在各自的疆域內發展著：吸血鬼電影按照超自然的異靈和宗教的邏輯來建構自己的恐怖世界；科技題材的則針對科學的發明和科學家，不斷的發揮著自己的恐懼想象?，F在科技率先打破了兩者當初的疆界，這種變化在九十年代的《驚情四百年》里就有出現，在那部影片里科學化身為一個醫生而出現，但最終戰勝吸血鬼的是“愛”而不是醫學研究。晚近的吸血鬼題材電影《刀鋒戰士》里，科技的影子更濃了些，但主要依靠的還是傳統的武器和方法?？萍贾皇且粋€若隱若現的配角，并不能在吸血鬼的世界里掀起多大的風浪，真正將吸血鬼的世界絞的一塌糊涂是《黑夜傳說2：進化》。在《黑夜傳說2：進化》中到處充斥著各種新式的槍械、炸彈、電腦、汽車、輪船、飛機，并且它們的作用直接關系著劇情的發展和最終的力量對比。塞琳娜和邁克爾與瑪柯斯的第一次交鋒，就是利用了槍械和卡車躲過了瑪柯斯的追殺，除了瑪柯斯這個邪惡的吸血鬼之外，其他的吸血鬼都擁有現代的武器，他們用子彈代替了他們的牙齒。只有瑪柯斯固守著吸血鬼的傳統，用自己超自然的靈異能力與科技作著不妥協的斗爭，雖然他被子彈打的遍體鱗傷，被卡車擠得鮮血淋漓，他始終沒有用槍械讓自己省力一些，他的這種不妥協，也迫使塞琳娜和邁克爾也必須用自己的吸血鬼的身份與瑪柯斯作出最終的對決，但最終瑪柯斯發現他的這種努力是徒勞的，當他惱怒的把向他兄弟掃射的直升機從天上拽下來時，他怎么都想不到科技的生命力是那么的頑強，這個煩人的“鋼鐵蒼蠅”的螺旋槳會把他的不死的軀體絞得粉碎。

科技的幽靈的對吸血鬼電影的入侵不僅改變了吸血鬼的戰斗方式，還改變了吸血鬼的存在空間。影片中吸血鬼長老瑪柯斯的父親亞歷山大象一個科學博士，他在一艘裝備著現代化科技的輪船上，指揮著一支擁有先進的現代化武器的特種部隊，一身“駭客帝國”風格的打扮塞琳娜帶邁克爾進入他的房間時就象是一個科學研究者。她在在她的充滿科學實驗設備的房間里研究狼人的基因。哥特式的古堡，貴族的假發、絲綢的長袍變成了機械、金屬和皮革。神秘宗教氣氛被工業和信息時代的機械和生物奇觀代替了?？萍荚凇逗谝箓髡f2：進化》里給吸血鬼穿上了新的美學外衣。

三、雜交文化的神話

在一個全球化的時代，在一個文化多元的時代，人們需要面對太多的“異己”。但對“異己”的盲目排斥和維護自身文化的純粹性也成了不和時宜的沖動，法西斯式的“純粹種族”的觀念早已被扔到歷史的垃圾堆里去了，追求不同文化和種族的之間的理解和交融已經成為當今的主題?！逗谝箓髡f2：進化》中的對新生代吸血鬼的塑造可以說是對這樣這一種文化和種族雜交觀念的認同。

在影片中，吸血鬼和狼人互相殺戮綿亙幾個世紀，他們把對方當成是自己的天敵。這樣一種觀念成為這個黑暗世界一種固定不變的“文化潛意識”。但他們卻不知道所有的這些神圣的“天條地律”緣之于吸血鬼長老瑪柯斯等幾個人的“私欲”。直到有一天，另一種新的元素進入到這個殺戮的世界里才使得以消滅對方為使命的價值觀念開始瓦解。這種新的元素就是邁克爾。邁克爾身上有一半狼人的血統，另一半則屬于吸血鬼，這種混合血統，使邁克爾即擁有了狼人神奇力量也擁有了吸血鬼的不死之身，但瑪柯斯實在太強大了，邁克爾雖然有著混血的神秘力量，但還是無法戰勝他，在輪船上邁克爾竭盡全力還是被瑪本思釘在了甲板上。為了最終消滅瑪柯斯，影片制造了一個“雜交”神話廣個神秘人物亞歷山大出現了，他既是吸血鬼長老瑪柯斯的父親，又是狼王的威廉的父親，他將自己的鮮血獻給了塞琳娜使她成為一個力量無窮能在日間行走的混血吸血鬼。于是在影片的結尾，塞琳娜和重生后的邁克爾與吸血鬼長老瑪柯斯和狼王威廉的進行最終的PK，并最終消滅了他們。這場勝利與其說是塞琳娜和邁克爾的勝利不如說是混血文化的勝利。

異性戀、科技文明、混血文化都體現著當今文化的主體價值，吸血鬼這個原本作為文化禁忌的象征，在《黑夜傳說2：進化》開始成了文化認同的對象，這對于1931年觀看《德拉庫拉》的觀眾來說是很難想象的。這些變化的苗頭雖然從九個年代《驚情四百年》《夜訪吸血鬼》《刀鋒戰士》就已經開始，但從來都沒有象《黑夜傳說2：進化》體現的那么集中和成熟過。當進化后的吸血鬼從黑夜里走出來成為一個日行者后，我們憂慮的是吸血鬼題材電影的傳統意象和風格會不會象影片的題目《黑夜的傳說》那樣也成為一個傳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