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日本電影中的武士道文化

一、引言

黑澤明1950年的《羅生門》成功的打入歐洲，使東方電影第一次引起了國際矚目。日本的武士片就此開創了東方影視的先河。在以后的幾十年間發展中，日本武士片憑借《七武士》確立了其國際至尊地位，不僅影響了后來的一大批美國西部片，對東方的武俠片發展也是功不可沒。導演黑澤明也成為了是世界上公認的電影大師。日本電影作為武士道精神的一個載體而風光一時，或通過講述著名武士的故事，或者彰顯那些歷史上著名劍俠浪人的武功，或者頌揚守德武士的情操，或者譴責放棄武士精神的人必遭惡報的命運。為弘揚日本文化起到了積極作用。

著名導演黑澤明的電影，全部滲透著一種濃烈的武士道情結，這是由于他的個人特質所決定的。當時的社會環境和家庭背景從小就對武士文化有一種潛移默化的親近意識，這種意識根植于頭腦中并形成了自己鮮明的個性，這種個性就是武士道精神。

武士道是日本的傳統精神文化，在日本已經有1000多年歷史了。黑澤明等日本電影界精英以自己獨到的探索，對這種文化傳統作了深刻的挖掘，他熱烈追求著自己心目中真正的武士道精神，并以電影的方式，表明自己對武士道精神的態度和領悟。

二、日本傳統的武士道精神的表達

日本武士的形成是在平安時代后期，尤其是在進入鐮倉、室町時代以后，日本封建統治階級中出現了貴族與武士的身份區別。到11世紀逐漸形成了地區性的龐大的武士集團。

“武士道”的說法是出現在日本江戶時代，最初它被稱為“武士之習”、“兵之道”或“弓矢之道”。武士素來以武士道為最高準則。所謂武士道就是武士的道德和行為規范。真正信奉武士道的武士崇尚正直、堅毅、簡樸、禮節、誠實、忠誠等種種美德。這些文化要素在近代銀幕上主要是通過下面這些形式表現出來的。

1．恥文化的表現

新渡戶稻造在他的著作《武士道》中說：武士道即對自己的良心負得起恥的責任。這就對武士的行為提出了一個道德規范，要求武士承擔起對主人的忠和對家族的孝，哪怕是在無法完成的任務前剖腹自殺，也要保全住自己的名聲。這成為日本民族性的要求，如果一個武士背叛了這樣的要求，那么整個社會也會拋棄他。這就是從武士道精神升華而成的日本民族獨特的“恥”文化。所謂“恥”就是不可做出丟臉的事，要求武士必須信守武士之“道”。既不可受辱也不能自取其辱。如果受辱(包括所服務的集團)就要報仇雪恥或剖腹自殺。

《忠臣藏之四十七浪人》。一位重臣被判為死罪，他沒有任何的申辯機會，慷慨赴死。他所供養的四十七浪人認為主人之死不公，決定為主人討回公道。其他的方式都已無濟于事，浪人們做了武士的選擇：復仇。

這是日本歷史上的真實事件，至今四十七浪人遺塚猶在。武士道精神的一個重要內容是，如果行為本身符合道的精神則必須去完成，至于能否保存生命是次要的事情。

同時也極力表達了如果違反這種義理，等于自取其辱，必然被正義所滅，成為別人的雪恥目標。不遵武士之道的下場——被社會所拋棄。

《蜘蛛巢城》的主人公鷲津武時，曾經是一個忠于主公的勇猛的武士，他在危難之時打退了敵軍，挽救了主公。但是在去蜘蛛巢城的路上他遇到了一個女巫，女巫告訴他，他會成為蜘蛛巢城的新主公。于是在女巫的第一個預言實現之后武時的野心開始膨脹，在夫人的唆使下，終于弒主篡位。到這里鷲津武時已不是一個正直的人，影片開頭塑造的高大威猛的形象到此時也成了易怒、多疑的小人形象。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他殺了自己的好友三木。由于武時的野心，使他最終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場。鷲津武時是在那種充滿神秘恐怖狀態中毀滅的，使他毀滅的來自外部的痛苦遠遠超過強硬的個人意識，具有壓倒性的力量，這種恐怖的力量就是黑澤明施加給主人公的良心的懲罰。鷲津武時拋棄了武士的忠誠背叛了武士起碼的“恥”，做出了對不起自己良心的事，他就必然會在一個崇尚武士道的國家遭到最嚴厲的懲罰，不管是在現實社會中還是在人們的意識中。

2．拯救意識的表現

歷史上日本經歷了綿延1000多年的武家社會，武士道作為主流的政治意識必須能代表先進的文化思想，武士也必須正義力量的化身。所以在武士題材電影里，武士無一例外都被刻畫成正義的化身，具有一種除暴安良的拯救意識。例如：

盲俠———————座頭市

[座頭市]孤身一人，雖然雙目失明，但是刀法天下第一；座頭市是個家喻戶曉的傳奇人物。維持正義，行善濟貧是他天生的使命。高超的武藝是他給弱者主持公道的資本，仗義疏材的做事準則又極具大俠風范。

真正的武士———————菊千代

《七武士》塑造了七位性格各異的武士，而以菊千代的形象最為鮮明。他不修邊幅，不拘禮儀，武士所不恥的行為他都有嘗試，所以同僚認為他是個“冒牌”的武士。然而，他骨子里所散發出的正義氣息，使他的身份高漲，比之那些不知所謂的武士更是好上幾倍。他是個勇者，天性對馴馬極有天賦。一副熱心腸，同情和幫助勞苦民眾，同時又機智英勇。實際上是個“真正”的武士。

看破紅塵的流浪武士—————荒牧源內

《浪人街》，江戶時代后期，武士階層逐漸衰退。一批武士迫于生計放下了刀劍而從事手工勞作，而另一伙清閑者無所事事的浪跡江湖。荒牧源內就屬于后者，典型的一個浪子。天性豪邁的他疾惡如仇，少不了替人打抱不平，對權勢貴族的惡勢力更是輕蔑鄙視。

這些導演純粹從觀念出發，將對武士道精神的“正義”的理念融入了電影。

3．“先家后國”的狹隘忠義觀

由于武士道的誕生背景是“下兙上”的幕藩體制的武家社會。當時的武士沒有國家的觀念，天皇、將軍對個體武士來講只是一個虛幻的概念，而實實在在為主家服務才是他們盡忠行義的最基本方式。所以當上武士的忠義觀念是局限于“家”的概念。這個“家”就是自己所服務的集團。因為武家社會規定武士不能從事生產經營活動，其收入來源只是依靠主人的俸祿。所以對主人盡忠盡義是最高準則。而對國家對更高一級名義上的主人(天皇，將軍等)他們沒有直接的義務。日本人評價武士也不是以是否忠君愛國來評價的，而是看他是否忠誠于自己的武士團，貫徹了武士道精神。

《幕府風云》。(幕府)將軍欲廢長立幼，故意派一家臣武士前往外藩將長子迎回。武士離開后，將軍即下令全日本的軍隊出動，沿途劫殺長子。武士請到幾位浪人俠士，還有一位中國武僧，共同迎還少主。接到少主后，武士們便發現了異常情況并推測出真相。家臣武士認為自己必須完成主公交派的任務，其他則屬于亂命不可受。他請來的朋友們認為自己只應該對家臣武士負責，而不必管武士的主人如何。于是，寥寥數人開始穿越日本，奔向都城。一路上，全國軍隊四下截殺，武士們一往無前，間道行進。大部分武士和中國武僧戰死，家臣武士將大批追兵引到小鎮，引染火藥與敵同歸于盡。最后一位小武士保護少主進入京城，完成了武士的使命。幾個武士要闖過全日本軍隊的封鎖，目的地卻是下令劫殺他們的將軍的宅邸，如此行為只有在武士道的信念的支持下才能夠完成。武士精神還有一個奇特之處，武士只要對自己的主人效忠，至于主人的主人如何并不很重要。這也就是《幕府風云》中的浪人們只忠于家臣武士的原因，他們和家臣的主人——將軍并沒有直接關系。

4．集團意識的表現

了解武士道，先要看看武士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形象。一般國家都會以猛獸，猛禽比喻武士、英雄。但在日本是以櫻花來比喻武士的。為他們認為櫻花的幾個特性很符合武士的特點。

首先，看過櫻花的人都知道，單個的櫻花并不美麗，但成片的櫻花聚在一起就很漂亮。這和日本武士的集團精神是很相似的。這就是武士道的集團主義。

武士道是注重共性，而非如歐洲武士那樣注重個性的。但他的這種共性實際上比歐洲武士的游俠精神還要狹隘，這個集團精神和團結精神是不同的，也絕非是愛國精神，他們既不忠君也不愛國，他們愛的是自己所在的武士集團。他們的行為也是在這個集團基礎上進行的。所以我們看到的是不管《七武士》，《四十七武士》還是《亂》武士都是以一個群體形式出現，鮮有《佐羅》式的劍客，也罕見中國式《英雄》般的大俠。集團是維系武士生存的基礎，正如《七武士》中，一個農民就可以殺死落難的武士，搶奪他的武器。這正是武士道傳統意識的表達：團體的意識跟個人的修為同樣重要。

5．消亡之美的意識

櫻花的另一個魅力在于它的凋謝之美。日本人認為櫻花最美的時候并非是盛開的時候，而是凋謝的時候，櫻花花期不長，但凋謝有個特點，就是一夜之間滿山的櫻花全部凋謝，沒有一朵花留戀枝頭。

這是日本武士崇尚的精神境界，在片刻的耀眼的美麗中達到自己人生的頂峰發揮自己最大的價值，之后豪無留戀的結束自己的生命。這種武士道對生命的感悟衍生了日本式獨特的自殺文化。武士自殺并非因為輸不起，也不是因為失敗而感到羞恥才因屈辱而自殺，武士并沒有這么脆弱，自殺是因為感到自己已經盡到最大的努力了，自己的心愿已經了解，自己的一生已經不可能有更大的輝煌了。這時候就應該象櫻花一樣毫無留戀的凋謝。所以日本的武士文化衍生出了日本獨特的“消亡之美”的意識。這當然也與佛教的“無常觀”因素有關。失敗的武士自殺，并非因為感到后悔和屈辱，而是感到很大的滿足，感到自己一生的目標已經實現了，自己努力了，得到機會了，在決斗中自己的人生放出了最大的光輝，在這光輝之后人生應該嘎然而止，不該再有什么留戀。勝利的武士選擇剖腹，也是認為已經達到了自己的事業頂峰，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也就是說從表現形式上離不開給人一種失敗的感覺。《七武士》在成功地復仇之后，并沒有在人們的贊美和崇敬中得到開始新的征程。而是選擇了集體在主人墳墓前剖腹。這是源于其自己對自己生命的一種覺悟，一種對自己已經達到頂峰的一種判斷，是一種滿足，是對櫻花凋謝的凄美的一種向往。

《七武士》這部影片最后也回歸了武士“失敗”與“自殺”的主題，這在于黑澤明用獨特的視角闡釋武士道的價值觀和宿命論。看到的都是同一的事物，感性直覺是如此，理性分析也是如此：個人命運如此，階層的命運也是如此。當失敗與自殺成為必然，武士的命運也就真正詮釋了何謂“向死而生”。

三、結語

總之，武士電影對日本乃至東方電影的影響意義重大。它的成功使古日本的文化、風俗、藝術造型深入人心，并籍此打開了世界電影的大門。武士道精神是日本傳統文化的一個重要方面，武士道作為一種高尚的道德準則、高尚的情操為人所企盼著。它在古代維持國家統治和近代的民族振興(明治維系)中確實起到了精神支柱的作用，但是也因該看到日本現代日本侵略戰爭中丑惡變形的所謂“武士道”所起到的反動作用，給愛好和平的人們帶來的危害。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日本社會現在深深的戰敗情結中不能自拔，雖然經濟上很快實現了復蘇，但是政治上、文化上被動接受了美國式的改造，一直讓日本人感覺受到了抑郁。傳統“大和文化”日漸式微，他們由此日本產生了一種重塑“大和魂”的意識要求。電影作為文化的弘揚文化的工具自然也就把武士道搬上了銀。他的用意在于激勵日本民族的自信，在傳統文化中挖掘出現代社會需要的文化要素，精神食糧。所以在武士題材的電影里不僅僅是一些古代武俠故事的敘述。更多地表現了日本人對一種傳統理念重新審視，一種對人生的思考，對歷史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