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制造了一個跟我一模一樣的禮物,送給替我結束生命的愛人。
身為一個病染沉疴的劍客,我只能每天喝酒。關于要不要離開臨安,我想了整整三年。
三年前我擊敗了臨安城最出色的劍俠楚劍。
最后一次見到楚劍,是對決后的第二天清晨。在城外空地,他給我一只錦袋,他說你若遇見頸左側有兩粒紅痣的女子,請交給她。
我接下錦袋,薄軟綢面。
其實我知道她是誰。
楚劍離開的那一年,我在應天府醉香樓買下一個小姑娘。
她是個安靜的孩子,跟著我回臨安,一路無話。到達臨安時正是黃昏,一些枯敗的樹枝被夕陽斜斜地投影,令楚劍與我對決的那片沙地顯得更加空曠。我轉過頭去對那孩子說,此后你要忘記你的過去,從今天起,你要當我是一個男人,我們以兄妹相稱,你的名字叫琴聲。
琴聲極乖巧,笑容天真。我教她識字,彈琴,下棋。她習棋極快,三個月后已能與我對上半局。但我從未教她武功。
練武的人難免有些戾氣,比如我。
我已很久沒笑。
最后一次笑是決勝楚劍之時,我的劍尖挑開了他左肩的衣袂。看見楚劍肩膀上的齒痕,我就忍不住笑了。
如今我已經握不住劍,也許是長期飲酒的原因。現今琴聲像女主人一樣控制我的飲酒量,可我鐘愛著杯中之物,它可令我忘記寂寞。
我寂寞是因為,沒有對手。我的對手,是楚劍。
楚劍離開后的第二年,我在琴聲的頸側刺了兩粒紅痣。我對她說,這兩粒痣事關你的幸福,所以,不要告訴任何人它們的真正來處。
琴聲垂首溫順地答,是,師兄。
黃梅天,遠山總是灰蒙蒙的。
我的病越來越重,這些天我總是想起許多往事。比如兒時的夏夜稻田,誰在誰的肩上留下一枚齒痕。
琴聲握著我的手,寸步不離。
楚劍回來了。
我赴他的約,黃昏時的城外空地,老樹寒鴉,如某年一樣的光景。
那一刻我沒有閃避。
楚劍的劍刺進我左胸,天空變成絳紅色。現在是冬天,可我想起兒時夏夜稻田里飛舞的螢火蟲,它們此刻安靜地飄浮在我四周,草地破爛不堪,楚劍的臉越來越近,可我看不清……
琴聲的淚水滴落到我臉上,很滑很溫熱。
這世界上,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我的頸左側有兩粒紅痣。楚劍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個拿著錦袋的姑娘,不過是我安排在這塵世上最后一名替身而已。
我愿意死在我所深愛的男人手中,就如同我愿意用另外一個女人代替我去愛那寂寞的劍客。
編輯/孫櫟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