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棋是古代女性閑暇活動之一,所謂琴、棋、書、畫,不僅是古代士人的雅好,也是仕女的閨房喜好。
圍棋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已開展,而且自從發明以后,就成為了人們消閑和訓練智慧的高雅活動。“黑白斑斑烏間鷺,明窗凈幾誰知處。何日掛冠宮一畝,相從識取棋中趣。”這里所說的“烏間鷺”,就是烏鷺,是圍棋在古代的別稱,把黑白子比做羽色玄素的飛禽,文采不俗,也烘托出圍棋的趣味性。
我國史書中記載的第一位女棋手是以女扮男裝身份出現的婁逞。據記載,婁逞是浙江東陽女子,知圍棋,后來易服改裝為男子,以切磋棋藝交游于公卿間,官至揚州議曹從事,大有不讓須眉之勢。后來終于被人發現,于是宋明帝下旨撤銷其職,遣送還鄉。婁逞只好換上女裝上路了,臨行時嘆息到:“我雖有這樣的能力,卻不得不作老婦打扮,真是太可惜了。”
禁錮在家的古代女子無從置身于廣闊世界里屬于男人的文爭武斗,只好在綺窗旁,花影下,聚集閨中好友弈玩消磨時間。“三尺之局兮作戰場”,投子于枰,布陣列勢,宛若將帥在調兵遣將,布置攻防,好像也能進入戰場拼殺馳騁了。《紅樓夢》第二十回講到寶玉下棋將要敗給寶釵,多虧了黛玉相助才起死回生。古代傳說里有男子接受女仙的點撥而成為國手的,所謂女仙,不過是不露面的女子圍棋高手而已。
明末小說《二刻拍案驚奇》里記述了一位女國手和一位優秀棋手因棋結為良緣的佳話。北宋時,北方遼國有個棋藝高強的女棋手,叫做妙觀,被朝廷冊封為女棋童。她設了個棋肆教授門徒,其中不乏王公子弟。妙觀作為老師,自然是矜持有加,不茍言笑,落得陽春白雪,無人敢高攀。那時有一個窮苦家庭出身的蔡州青年周國能,從小愛下棋,又得到一位老道指點,更是國內無敵。他遠游到遼國境內想尋找與之匹敵的人。無意中到了妙觀的棋肆,看見一個美貌女子正在指點人下棋。這國能一見妙觀,不禁魂飛天外,但發覺妙觀的棋藝雖佳,卻還有不到之處。他在一旁冷觀了幾日,實在忍不住了,就在旁邊略加指點幾著。妙觀雖然不得不承認國能指點的是神著,但是心里很不舒服,叫了兩個學生將國能轟走。
不料這國能故意在棋肆附近租了間屋,掛出一塊招牌,上書:“汝南小道人手談,奉饒天下最高手一先。”(周國能對外自稱小道人)妙觀很生氣,心想也許他所指點的那幾著只是偶然,真要正式比賽,那廝未必會贏。于是想和國能比個高低。為了謹慎起見,她派了手下第一高徒去試探國能的本事,不料徒弟在國能先讓三子的情況下竟然敗北。妙觀終于知道自己是勝不了國能的。于是托人私下許國能一點錢財,希望國能在比賽中讓她。不料國能卻要以娶她作為條件。妙觀假裝同意,在比賽里贏了國能以后,卻以黃金付給國能,讓國能無可奈何。
后來國能被遼國王公顯貴們邀去下棋,酒酣之余評論起兩人的棋藝,國能生氣地說:“此女棋本下劣,枉得其名,不足為道。”并告訴王公們那日比賽之所以輸棋是因為如此這般。王公們把妙觀招來重新比賽,國能以妙觀所付五兩黃金為注,妙觀未帶注金,只好接受國能提出的以她為妻作注。結果國能兩局連勝,經過幽州總管的裁定,終于迎娶到妙觀。婚后兩人感情很好,經過國能的指點,妙觀棋藝也有所進步,最后兩人成為真正的對手。
從這個故事的發生年代和內容可以推測,宋元明時代,下圍棋已經在民間蔚然成風,也不乏女性在弈棋活動里的活躍身影。直到清代晚期,圍棋依然是女性重要的消閑方式。清浙江錢塘秀才蔣坦曾作《秋燈瑣憶》來記述他與妻子秋芙的日常生活,用看似輕描淡寫的文字道出一對夫妻的淡遠情長:秋芙喜歡下棋,雖然棋藝不精,但還是每晚拉著蔣坦一起下棋,有時下到天亮。有一次,秋芙拿自己的玉佩做賭注,眼看要輸了,就像孩子一樣放膝頭的小狗攪亂棋盤。蔣坦笑她是在學楊貴妃(有一次唐明皇與人下棋,楊貴妃在旁觀看,眼見唐明皇輸了幾子,楊貴妃就把懷中的小狗放到棋盤上撥亂棋子耍賴),誰料自尊的秋芙竟因此羞紅了臉,從此再也不下棋了。
蔣坦寫下這段文字,分明是自責的,對于一個古代女子來說,最大的幸福莫過于丈夫對自己的愛從未改變,與她一起逐日積攢對生活的體驗與熱愛,這樣的日子才會一天比一天值得期盼。《秋燈瑣憶》所述的是蔣坦夫婦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成書后不久,秋芙即病故,而蔣坦不久也不幸死于戰亂。幸福的記憶就永遠在秋芙面對棋盤、拈子微笑的瞬間停住了。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