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鶴壁交警“變臉”隱蔽執法

2006年10月9日。河南省鶴壁市公安局交巡警支隊決定，停止治理超速時采用的隱蔽執法。

《道路交通安全法》自2004年5月1日實施以來，全國各地出現了越來越多交警不去現場指揮交通，而用監測設備偷偷拍攝違章車輛。然后進行罰款的“暗中執法”現象。

去年3月，烏魯木齊市交警支隊規定交警不準“暗中執法”曾廣受社會關注。而一個月后。北京市交管局便公開表態：“暗中執法”符合法律規定，北京將大力支持“暗中執法”。一時間，爭議不斷。

之后，在北京同一地點違章105次的“杜寶良事件”成為推進“暗中執法”向“陽光執法”轉變的標本事件。

人們質疑：全國各地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交警部門采用這種有爭議的執法方式?“暗中執法”究竟合不合法?是交警部門為了彌補經費不足進行變相罰款還是為了震懾違法行為?

不管爭論如何，有一點可以肯定，由“暗中執法”到更為透明的人性化執法，交警在執法理念的轉變上邁出了一大步。

從隱蔽拍攝到透明提示

2006年10月17日上午，在河南省鶴壁市。出租車司機黃自輝從老市區拉一位客人到新市區。

以前開車走這條路時，黃自輝總是感到別扭。因為兩個市區之間20多公里的路上，經常有隱蔽拍攝的交警。他們在沒有掛牌照或掛外地牌照的車上安裝雷達測速儀，車前也沒有提示標志。超速的車輛被測速儀拍下后，違章的名單就被公布在當地的一家報紙上。交警部門按照《道路交通安全法》第99條的規定，對超過規定時速50％的，處以200元以上2000元以下不等的罰款。

今年5月份的一天，黃師傅就在這條路上因超速行駛，被雷達測速儀拍到，之后被罰款500元。 現在隱蔽拍攝沒有了。出市區不遠，黃自輝就看到一個醒目的藍色提示牌，上邊寫著“交通事故多發點超速監測”字樣。一路駛來，公路的兩側新增了不少這樣的提示牌。一部分路段也正在安裝。

黃師傅感受到的明顯變化，緣自今年10月9日鶴壁市公安交巡警支隊開展的“上臺階、樹形象、展新風，為鶴壁添光彩教育整頓活動”，“測速不規隱蔽拍攝”是這次整改的重點之一。鶴壁市公安交巡警支隊決定，從當日起，立即停止治理超速的隱蔽執法。10月20日前完成在新老市區的公路上每兩公里處設置限速標志和測速標志牌一處。

這標志著鶴壁市交警在執法理念的轉變上邁出了一大步。

取消“暗中執法”是暫時的

“這是鶴壁交警隊伍形象的一次重新塑造。”談到這次教育整頓活動，一位交警這樣認為。

據鶴壁市公安交巡警支隊隊長李永安介紹。這次教育活動之所以把取消隱蔽拍攝作為整改的重點。與這種執法手段引起的爭論有關。

他說，以前交警在明處執法。司機有防范意識。過了這個地方照樣違法。為了根治這種現象，從去年1O月份開始，交警部門開始在車上安裝雷達測速儀。實行隱蔽執法。

司機們為了逃避處罰也采取了相應措施．有的司機在車里安裝了“電子狗”。“電子狗”在一定距離內能捕捉到雷達測速儀的電磁波，它會提醒司機，而司機在沒有提示時則隨意駕駛。

交管部門自然對“電子狗”持否定態度。而司機們也有自己的看法：如果交管部門能用提示牌告之，讓司機明明白白地接受監督。誰還會煞費苦心地安裝“反偵查設備”呢？

李永安說，電子警察、酒精測試儀、雷達測速儀這些高科技產品是近幾年才有的，司機還需要一個認識和接受的過程。一些司機遵章意識差。被雷達測速儀拍到違規后。有一種“中了圈套”的感覺，從而對交警隱蔽執法產生不滿情緒。

在前不久政府組織的行風評議調查問卷中。大部分群眾反映了交警的隱蔽執法問題。一些市民在政府網站上也提出意見。鶴壁市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對此作了批示。

李永安強調，取消隱蔽執法并不是說這樣做違背法律．而是為了尊重群眾意見，體現人性化執法。取消隱蔽執法是暫時的，以后條件成熟時可能還要采取這種方法。

對于一些群眾認為交警部門是為了彌補經費不足進行變相罰款。李永安說：“這是誤解。交警部門是收支兩條線，所有罰款全部上交市財政。”

透明執法沒有隱蔽拍攝效果好?

“取消隱蔽拍攝，并不是停止治理超速，而是用其他方法代替。”李永安說。

“其他方法”就是。新城到老城區每隔2公里設置限速和測速標志牌。提醒司機前方監控測速。另外在主要地段停放的警車上安裝測速設備，并設置提示牌。

考慮到新區車流量少，調整了限速，主干道由每小時50公里調整為60公里。老區主干道由每小時40公里調整為50公里。超過限速10％以內的司機只教育不罰款，不扣分。

取消隱蔽執法后又要增加一定的警力。李永安明顯地感到警力不足。鶴壁市有93名交警。是河南省交警最少的一個市。除機關人員、車管所、事故科等人員外。真正值勤的交警只有50多人，管3個區。而鶴壁交通有自己的特點，從老區到新區之間相隔20公里。車流量大。因此前一階段，曾把在市區紅綠燈口值勤的交警都抽調到外圍。但群眾認為交警不在紅綠燈口值勤。他們沒有安全感。動員大會后。交警又重新開始值勤。

他還擔心，透明執法沒有隱蔽拍攝效果好。車行駛到測速的地方時。司機放慢了速度，過了這個地方。車速又快了。

一組數字顯示，隱蔽拍攝對治理超速起到了極好的預防作用。2004年，鶴壁市因交通事故死亡110人，城區死亡24人。去年10月份實行對超速車輛隱蔽拍攝后，該市一年內死亡人數下降到68人，城區死亡人數降為9人。

李永安說。對司機來說，不管交警是“明里執法”還是“暗中執法”。都應該自覺遵守《道路交通安全法》。交通事故大部分是司機超速造成的。今后要加大對司機的教育力度。只有司機遵守交通法規．才能杜絕事故。

“暗中執法”的是與非

鶴壁市交警部門取消隱蔽拍攝的消息傳出后，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聲音一：“暗中執法”有悖執法目的。

鶴壁市新城區一位司機對記者說。交警在特殊路段“暗中執法”讓司機感覺中了“圈套”。交警為什么不在明處指揮，反而要眼睜睜地看著我們違規而進行罰歉?這樣做有悖執法目的。停止“暗中執法”、設立提示牌等做法體現了執法的人性化，司機們都為此舉叫好。

聲音二：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

一名交警在接受采訪時說，“暗中執法”在西方國家又稱“秘密執法”。在加拿大等國，街頭很少見到站立著的警察，一旦出現情況，警察就會很快出現在你身邊。近年來，鶴壁市的駕駛員數量猛增．然而部分司機法律意識淡薄，交警在就守法，交警不在就違法。“暗中執法”起到了一定的震懾作用，是制止違法行為的有效執法方式。但是，從人性化執法角度考慮，此舉有欠妥之處，時間長了司機會產生敵對情緒。

聲音三：符合法律規定。

很多人關心的是，“暗中執法”有沒有法律依據?

“這種執法方式符合法律規定。”河南天翔律師事務所律師李華陽認為，暗中執法可能夾雜利益的取舍。但這一執法手段并沒有錯。《道路交通安全法》賦予交警一定的執法權力，法律并未禁止交警“暗中執法”。

聲音四：不僅要合法還要合理

對此，河南金博大律師事務所訴訟程序、證據研究中心主任孫保山則持不同意見，他說，《道路交通安全法》雖然賦予交警一定的執法權力，但是法律要求交警注重“預防”，保護好道路安全和公民人身安全，而不是“為了處罰而執法”。

他說，法律實施的最佳狀態應是事先防范而不是事后懲罰。行政行為不僅要遵守合法性原則，還要遵守合理性原則，當行政主體擁有自由裁量權的時候，其所采取的措施應當最大限度地符合預期的法律目的。

他認為，“暗中執法”不應該成為常態，“透明執法”和“陽光執法”才值得大力提倡。

“透明執法”初露端倪

據了解，自從2004年5月1日《道路交通安全法》實施以來，全國各地出現越來越多這樣“守株待兔”“暗中執法”的警察。這些交警不是去現場指揮交通，而是用監測設備偷偷地拍攝違章車輛，然后輸入電腦，開出罰單。

對此，各地交警部門也看法不一。

去年3月底，烏魯木齊市交警支隊規定今后交警不準“暗中執法”。此舉讓許多群眾拍手稱快。

一些地方的交管部門也正在積極推動“陽光執法”。湖北省要求全省“電子警察”前方50米至100米處設置提示標志。使“暗中執法”透明化。

而北京和遼寧等地的交管部門則持完全相反的態度。

2005年4月16日，北京市交管局公開表態：“暗中執法”符合法律規定，有利于提高駕駛人的守法自覺性，北京將大力支持“暗中執法”。

同年12月2日，遼寧省公安廳交管局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說：“‘暗中執法’能夠避免駕駛人‘尊警不遵章’的行為，將是今后交警的執法方向。”

值得注意的是，在爭論中，要求交管部門改變執法理念的呼聲越來越高。

“杜寶良事件”的標本意義

在“暗中執法”這一問題上，“杜寶良事件”被媒體稱為推進“暗中執法”向“陽光執法”轉變的標本事件。

去年夏天，在北京賣菜的安徽來京司機杜寶良發現，自己在西城區真武廟路口同一地點105次違章，被北京交警罰款10500元。杜寶良每次闖禁行線均被“電子眼”記錄，但從未收到來自交管部門的任何警示。自己也一直不知情。

按理說，不管當事人是誰。只要他違反了道路交通法規的相關規定，并且交通違法的事實和證據確鑿，就應無條件地接受處罰。可是這一事件的發生卻再度引起社會上對“暗中執法”的熱議和質疑。

那么，交警嚴格執法、處罰交通違法的行為為何受到如此大的爭議呢?

杜寶良的代理律師王英認為，如果當時交管部門履行了告知義務，杜寶良就可以避免這么多次的處罰。

中國政法大學憲政研究所所長蔡定劍教授說，如果不及時糾正違法行為，而僅僅是告訴你違法了，然后等到最后罰款，這樣就會使很多人懷疑。這種執法到底是為了防止公民違法，還是為了罰款?

“杜寶良事件”發生后，“交管部門為何沒能及時告知當事人違法記錄”成為社會各界關注的焦點。2005年7月13日，北京市交管局表示．對于非現場違法者，今后將郵寄書面告知書，并利用北京街頭的信息亭及時發布違章信息。

隨后，北京市交管局召開“嚴格執法、規范執法”動員大會。對交警“暗中執法”行為進行約束。以抓拍方式記錄的違法行為，民警不得現場再對相同的違法行為進行二次處罰；交管部門要全面清理固定違法監測設備的設置，今后，固定違法監測設備將重點安裝在交通秩序亂點、事故黑點、警力控制不到的地區。